76.第76章 我為何要賭
公良旻坐在椅子上,靜靜看着胡顯雨被嚇的連滾帶爬向後退去,他不悅地蹙起眉頭,“你的出生雖不高貴,但也是從五品侍讀學士的兒子,已經超越了大多數人。”
他語焉不詳地問了一句:“所以你為什麼要來賭場?”
若是胡顯雨不來賭場,就不會沾染上賭癮,就不會日日都來這賭坊賭錢。
等到輸到沒錢時,更不會狗急跳牆,妄生歹意命令自己的僕從去書院搶了玉桐公主的配飾。
要不是姜鳳卿在關鍵時刻出現,擋住了書院裏那些看熱鬧的學子,玉桐公主的清譽還不知道被傳言成什麼樣。
想到這兒,他越發皺緊了眉頭。
胡顯雨後退的動作陡然停了下來,恰好靠坐在了一條桌子腿旁邊,他一時晃了神,衣袖下雙拳緊握,咯咯作響。
半晌,他忽然極盡嘲諷地仰頭看着公良旻大笑,邊笑邊說:“你問我為何要賭?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來這兒賭錢……”
旋即胡顯雨驀地挺直了身子,衝著他就是一通狂吼:“我又不是三歲孩童,自然能分的清好賴事,也知道賭錢不好!但我有什麼辦法?”
聽到這話時,公良旻不屑地哼笑了起來。每個人在進賭坊后都會這麼說,最後還不是都輸的傾家蕩產、輸的妻離子散?他胡顯雨憑什麼會覺得自己很無辜?
見他這幅表情,胡顯雨更是怒火中燒,憋屈沒好氣地質問了一句:“你這是什麼表情?”
結果看見公良旻陰沉着臉,昂然而威嚴。
嚇得他立馬縮回了手,委屈地低聲嘟囔道:“我母親在我兩三歲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父親雖然官居五品,但我只不過是他庶出的兒子,我只是個庶子!你知道我父親有多少個庶子庶女嗎?”
“多到數不清。”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硬的語氣中帶了些可憐,“我從小就被嫡出的哥哥胡顯雲壓了一頭,他從未看得起我們這些庶出的孩子,尤其最討厭我。”
“因為我母親是父親納的第一個妾室,所以胡顯雲一直覺得我母親的存在,破壞了他母親和父親的恩愛感情!”
“就因為這件事,他不僅自己明裡暗裏的欺負我,還鼓動着其他兄弟姐妹一起打壓我、排擠我。”
公良旻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出言打斷他,想讓他把這些事說完。
“小時候,我父親尚且還能跟我說上幾句話,等我長大以後,他看我的行為越來越過分,想來是對我徹底失望了。”
“無論我的名聲有多壞,無論我在外面幹了多噁心的事,他都不管不問。”
說到這裏,他冷哼一聲:“估計他現在還在怪我連累了整個胡家,恨不得與我撇清干係呢!”
說到父親、胡家時,胡顯雨表情有些微妙,嘴角抽了抽,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後悔。
待他情緒逐漸穩定了些的時候,又諷刺一笑:“後來我平盡全力,好不容易考中了三甲第八十一名,賜同進士出身,被皇上封了個從七品櫟陽宣慰司經歷。以為終於能逃離這個吃人的胡府後,沒想到還是被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變着方兒的羞辱我。”
“我心中實在苦悶的不行,卻找不到一處可發泄的地方,在街上閑逛之時,偶然間看到了這間賭坊,便想着進去放鬆一下。結果這個地方能讓我完全逃離那些瑣碎的、噁心的破事!”
說著,胡顯雨展開雙臂,閉上雙眼仰頭靠在了桌子腿上,似乎是在享受這間賭坊給他帶來的感覺。
公良旻就這般幽幽地看着他,臉色也不太好,眼底浮現出深深地無奈。
這個‘同進士出身’的‘同’字意思就是,不是‘進士出身’卻按照‘進士出身’來對待,所以胡顯雨辛苦了十幾年,只是勉勉強強掙了個從七品官員,對他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雙方都沉默了好一會兒,公良旻嘴角挑起一抹譏笑,淡淡道:“你以為這間賭坊就是什麼人間天堂嗎?”
胡顯雨連忙睜開眼睛,一臉茫然地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
公良旻平淡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他說:“剛才敢坐上桌跟你賭錢的那個黃臉男子是個出千高手,本官觀察過他搖骰盅的手法,他能堪堪搖出來自己的想要的點數,且還不會太過明顯。”
“所以,在那黃臉男子剛放下骰盅時,心中就已經料定了你會輸。他應該早就盯上你了,你在賭坊輸了那麼多錢,也不全是你的運氣不好。”
他清冷的聲音傳人胡顯雨的耳中,恍若一道晴天霹靂,他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失神般地愣在了那裏。
好半天,才喃喃問了一句:“你說的都是真的?”
旋即,他就失聲痛哭了起來,徹底奔潰了,看向公良旻的目光又恨又怨,顫着聲音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的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還可以怪自己手氣不行。你現在不就是在說我蠢的厲害,連他們合起伙來騙我,都分辨不出來,還傻傻地鑽進了圈套中!”
胡顯雨神情如癲如狂,他瘋了似的沖公良旻怒吼道:“為什麼今日來的是你?”
“倘若來抓我的是其他人,我也就能一輩子都不用知道這些了!”
公良旻此刻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瞳眸陰寒幽深,緩緩走到了他的面前,冷漠道:“因為此事涉及到玉桐公主,所以本官才會親自出面。”
“你還真是南宮家的一條忠犬啊!”
胡顯雨看向公良旻的眼神中,帶着無法控制的憤恨,惡狠狠地衝著他吐了口唾液,隨後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閉眼等着被皇上賜死。
公良旻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袍底,旋即又居高臨下地看着背對他平躺着的胡顯雨,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大可不必這樣悲觀,或許你還有條活路,皇上並未將你賜死。”
“真的?”
胡顯雨扭頭,激動地看着他,緊接着便又轉過頭,給他露了個腦袋瓜,聲音悶悶地說:“誰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誆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