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為何還要留下
他突然覺得只有讓北笙殺了自己,北笙才能消氣。
於是,手向下一垂,一把短匕便從袖中滑落到掌心裏,他抬手遞向北笙。
眼中的瘋狂依舊熾盛,“這世上的人,我才是多餘的那個,我死,一切的孽債都可以了了!”
北笙注視着那把短匕,心臟突突跳,她不敢伸手去接,即便此刻她恨極了郎琢。
郎琢卻咆哮:“來啊,快給蕭勖報仇!”
北笙一把打掉了那把短匕,連同鞘一起掉進了厚厚的雪地里,砸出一個凹坑。
縱然如此,北笙也不想讓自己的手沾上人血。
在看到青陽回來的那刻,她心頭早已鬆了一口氣。
畢竟,殺過人的人,臉上的神色會不一樣。
但青陽卻很輕鬆平常,沒有絲毫的殺氣。
若不是跟在郎琢身邊久了會裝會演,便是真的沒有殺人。
她向郎琢走近,仇恨沒從她眼底深處消解,反而更甚:“若蕭勖真的被害,我斷然不會讓你好過,我的手段你是嘗過的。我這一生都在同人魚死網破,不怕多你一個仇人!”
仇人?郎琢的眸底浮上一層戾氣,殺了蕭勖就成了她的仇人?
他向她靠近,眼中所有的情緒忽然都退了。倏地,一個躬身便將人打橫抱起。
他力氣之大,北笙死命掙扎,也沒從他手上掙脫。
淌落在她衣衫上的血將郎琢的寬袍也暈染,臉上的傷已經崩裂,北笙還在不顧死活的掙扎呼喊。
“蕭勖沒有死,你不要命了?”郎琢大聲呵斥,又朝斡風青陽喊:“都是死人嗎?還不趕快去請郎中!”
青陽早就想去叫郎中了,可剛才他們二人爭執地那麼厲害,即便叫來郎中也無濟於事呀。
大人這一聲呼喝,倒讓他趕緊反應過來,青陽一個轉身就跑了。
斡風跟在郎琢身後,待二人上樓進了房門,他又急忙去翻找醫藥箱,笨手笨腳的要幫忙。
郎琢已經將人放在了床上,看見手拿棉布的斡風瞪了他一眼,“去叫舒棠來!”
“哦,”斡風將手上的東西往郎琢手上一塞,又跑了出去。
他的這倆手下,平時看着很機靈,做事也牢靠,但有時候到了關鍵時,就笨笨呆呆的。
北笙躺在床上了,心頭還是氣不過,“郎琢,你有氣朝我來,別動別人。”
熱淚從眼角滾落,郎琢要殺蕭勖的餘悸還在她的心頭縈繞。
她不知道這次因為什麼沒有殺成,但只要郎琢起了這個念頭,往後一定不會放過蕭勖。
更何況,他是長公主之子的消息已經在樂平王跟前暴露,傳到京城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可蕭勖錯哪兒了?自小就在長公主身邊長大,一出生就頂着“孽種”的惡名苟活到現在。
他是最無辜的人,他的人生已經被毀了,郎琢憑什麼還要將所有的罪過都讓他來背?
她的氣話也無疑於朝郎琢捅刀子,郎琢怎會明白蕭勖對北笙的意義。
她越是維護蕭勖,郎琢心中對蕭勖的憎惡就越深。
郎琢更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和北笙會為一個不起眼的蕭勖起矛盾。
他不知道是自己心胸太過狹隘容不下北笙對蕭勖另眼相看,還是因為那個人已經奪走了北笙的心。
只覺得心頭深埋的戾氣全被激蕩而起,又沒忍住開始怒吼:“若你心頭有他,今日為何不隨他一道回京,反而還要留下!”
“我這麼不堪,你對我這麼不情願,為何還要留下!”
他俯身雙臂支撐在床頭,額角脖頸的青筋因咆哮而脹起。這一刻,他心頭所有的怨氣全都湧入胸腔,快要爆炸了!
偏偏的,她同他一樣,心中也有同樣多的怨氣,說不清到底為何還要留下。
她支身坐起,怒瞪着郎琢那雙戾氣滿溢的雙眸,“究竟是誰在三番五次的糾纏?為何要在我已經心軟了的時候來刺激我?”
人在生氣的時候已經沒有大腦,只為了暢快而直抒胸臆,而枉顧了對方。
郎琢的眼角抽了抽,挑眉一聲冷笑,“你心軟?”
他戳着北笙被血染的胸口,冷酷咆哮:“你心軟為何心頭第一不是我?你的心軟是對蕭勖吧!你對着他哭了,還被他抱了,你當我眼瞎沒看見嗎?”
北笙眼圈已紅,“你不懂就給我閉嘴!”
郎琢眼眸中含着嘲諷,輕聲一聲冷笑:“怎麼?我說到你的心窩裏了?”
“這還有什麼不懂的,你若是這麼放心不下蕭勖,趁着他還沒走遠,我快馬送你出城!”
“好啊!”
郎琢無可救藥,北笙也被激的沒了理智,所有的怨與恨,全都奔涌而出!
她起身下地,指着已經日落昏暗的外面,“你現在就叫人備馬,你若不備馬,我就光腳去!”
郎琢卻是怒極,一把又將人推到在床上,“上了我的船,半道跳下去也不怕淹死!”
腰猛撞到床沿,一陣悶痛。
北笙眼圈已紅,厲聲道:“我已經死過一回了,這條命不光只為自己而活,我還怕什麼!”
血水點點從污糟透了的紗布下滲出來,北笙的臉猙獰、森冷。
而郎琢同樣偏執、瘋狂,恐怖。
俯身冷看着北笙,有那麼一瞬有些茫然,沉默。
很多時候,他覺得北笙睚眥必報、瘋狂偏執的心性同他很像,卻不知道她一個少年閨閣女,為何會這般。
即便就是現在,他依舊不明白蕭勖為什麼會成為她的救命恩人?她又何曾死過一回?
此刻,斡風已經叫來了舒棠,青陽也請來了郎中。
聽得裏面激烈的爭吵,四人站在門外,誰也不敢發出聲響。
這一瞬,裏頭突然沒了聲音,青陽才輕輕的敲了一下門,小心道:“大人,郎中到了。”
郎琢回過神來,看着北笙臉上的濃烈的怨憎和污糟的狼狽,他突然苦笑了一聲,“先讓他們替你收拾一下,然後我們再好好算賬!”
熊熊焰火就這樣突然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北笙冷顏盯着他,郎琢就這樣摔門而去。
便是此刻門內突然湧入郎中和舒棠,北笙的心依舊是恍惚的,臉上的怒意還未消解。
她不知道是自己可憐,還是郎琢可憐。
郎中給她重新清理了傷口就退走了,舒棠讓廚房燒了洗澡水來,將北笙的血衣剝下,讓她好好泡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