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蕭秉承
對於這個害自己女兒進佛堂的人,哪怕是皇子之尊,嚴氏也沒什麼好臉色。況且楚沂這邊剛出了事,她整了整臉色道:“見過陳王殿下,旁邊山坡落了石頭。”
陳王給隨侍使了個眼色,大概是練家子,侍衛上前查看時巨石還動了動。
隨侍:“王爺,人多些才行,恐怕山上還會掉碎石,您還是站遠些吧。”
陳王道:“國公夫人也離遠點吧。”
嚴氏知道事情輕重緩急,“那這邊就交給王爺了。”
陳王出來帶的人多,他吩咐道:“你們一塊兒把石頭推開吧,對了,國公夫人這邊可還安好?”
嚴氏臉色未變,可林氏回頭看了眼馬車。
陳王道:“本王這邊還有輛車,這石頭一時半會兒恐怕搬不走,事急從權,若是有人受傷,可坐那輛車先回去,就是一輛普通馬車。”
嚴氏怕楚沂傷了骨頭,當機立斷道:“清娘,扶三姑娘過去。你倆一塊兒回去,直接回府就好,讓丫鬟去保和堂請位大夫,再請位女醫。”
林氏點了點頭,去馬車裏扶楚沂。
楚沂能聽見她們說話,只是肩膀疼得說不出話,她對林氏搖搖頭,“嫂嫂,我能等。”
林氏知道楚沂有顧慮,但事分輕重緩急,她道:“嫂嫂和你一同去。”
林氏掀開車簾,隔着那麼遠,楚沂就看見陳王面容溫潤,穿着一身白袍,上面綉着雲紋,他身旁的護衛皆是一身黑。
在林子裏見楚欣從山上涼亭下來的事楚沂沒告訴任何人。
她現在懷疑這場無妄之災根本不是意外,否則走了的人怎麼可能還回來。
楚沂腿也有點疼,只是肩膀太痛,使勁走也能走。
上了陳王府的馬車,林氏和留夏寸步不離地守着。
等車走了,陳王對嚴氏拱了拱手,“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護衛和馬車就留給國公夫人。”
嚴氏還得留下照顧府里的其他人,楚欣剛才也下車了,目光落在陳王身上,她喃喃道:“也不知道三姐姐有沒有事。”
車上,林氏讓楚沂睡會兒,總比這麼硬生生挨着得好。
楚沂不敢睡,她懷疑陳王不懷好意,她怕醒了之後就不在楚國公府。
回去還要小半個時辰,楚沂還是這樣待着吧。
只不過,強撐着也困,好在楚沂再醒的時候,還在馬車上。
一旁林氏靠着車睡了過去,留夏和林氏丫鬟也倒靠在一塊兒,楚沂揉揉肩膀,用左手掀開帘子。
還是來時那條路,但很快,車旁跑來一匹白馬。
陳王坐在馬上,側過身問道:“馬上要到城內了,兩刻鐘前侍衛說裏面沒說話聲音,本王看了一眼,你們都睡過去了。這車是本王皇弟的,他有事回京,他常點安神香,估計是這個原因你們才睡着的,不過你身上有傷,睡着好挨些。”
要不然能多說會兒話的。
楚沂輕輕點了下頭,不敢多看似的低下頭,“多謝王爺。”
陳王:“舉手之勞。”
他低頭看了眼楚沂,柔聲問:“還疼嗎?”
楚沂說不疼恐怕也沒人信,她道:“疼。”
陳王道:“想來你是疼醒的,等回去看看大夫,能走路應該問題不大。”
楚沂想起楚瑾說的話,陳王這個人的確溫柔。
只不過她這身傷,到底是怎麼來的,估計只有陳王清楚了。
楚沂臉色蒼白,“但願沒事。”
陳王道:“等大夫診治,若是不行,你便讓丫鬟去寶順茶樓找李掌柜,本王來請大夫。”
楚沂面色惶恐,陳王笑着安撫,“你別多心,當初是我對不住你長姐。你是瑾兒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楚沂坐了半天馬車沒折騰吐,但聽陳王說話差點吐了。
他怎麼還有臉喊長姐的閨名。
這對夫妻還真是一個性子,都愛喊人妹妹。
楚沂回頭看了眼,林氏她們還在睡,大約是因為她掀開帘子的緣故,林氏眉尖動了動。
楚沂輕聲道:“今日多謝王爺出手相助。”
陳王還想再說什麼,楚沂就已放下帘子,用左手搖搖雲夏和林氏,“嫂嫂醒醒。”
林氏迷迷糊糊睜開眼,這回可把她愧疚壞了,跟着楚沂過來咋還能睡著了,萬一出點啥事兒,後悔都來不及。
楚沂沖林氏搖搖頭,“是車裏點了熏香,有安神之效,睡着不至於受顛簸之苦。”
林氏神色頗不是滋味,若是旁人,她興許還感恩戴德的,可陳王,總覺得遇上他就晦氣,倘若遇不上,興許平平安安就回國公府了。
只是還坐着人家的馬車,也不好再抱怨,林氏高聲道:“今日多謝殿下搭救之恩。”
陳王的聲音溫潤,“舉手之勞。”
臨近城門便快了,一刻鐘多,馬車停在了國公府的側門。
楚沂是讓雲夏給背進去的,這邊又請大夫又診治,尚未傷筋動骨,但是女醫看,楚沂肩膀和右腿手臂青青紫紫的,尤其肩膀,總得躺幾日。
嚴氏在沂夏軒留了好一會兒,傍晚楚國公也過來,先是問了楚沂的傷勢,楚沂趴着回的話,“只是撞了一下,父親不必擔心。”
嚴氏道:“也是怪我,要不是沂丫頭要扶我,也不至於摔成這樣。”
楚國公道:“讓人看了山坡嗎,好好的,哪來的石頭?”
嚴氏道:“的確有不少石頭,盛京也有人說,上香經過這兒,有石塊滾下來。”
不過沒遇見那麼大的。
楚沂欲言又止道:“父親母親,女兒有些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楚國公:“說吧。”
楚沂:“女兒坐的車似乎不是陳王殿下的,但不知道是殿下哪位兄弟的。回來的路上,殿下還一路隨行,還道,若是傷重治不好,可去寶順茶樓找人。”
寶順茶樓,估計是陳王的產業,估計還作打探消息之用,這種地方,該趕緊抄了才是。
退一萬步想,就算陳王真的是好意,聽見動靜掉馬回來,可跟楚瑾的妹妹說請大夫,可想過要至她於何地,至楚國公府於何地。
楚沂弱弱道:“殿下還說,當初是他對不住長姐……我是長姐的妹妹,自然也是殿下的妹妹。”
許是天色昏暗的緣故,楚沂看不太清楚國公的臉色,但她覺得楚國公沉默的時間有些長。
楚國公臉上沒什麼表情,“沂兒,今日發生的事不許往外說,也不許和你長姐提。”
楚瑾好不容易想通,萬一知曉,再陷進去怎麼辦。
楚沂輕輕點了下頭,楚國公又道:“你這回萬幸沒出事,就算有什麼,為父也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你,放心就是。”
嚴氏也道:“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這回幸好沒傷到骨頭,但也得好好養着,你別想旁的事,一會兒吃些東西,喝了葯就睡下。”
楚沂嗯了一聲,趴在床上看着可憐又乖巧,“多謝父親母親掛心惦記。”
兩人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楚沂也不敢翻身,她覺得這事兒和楚瑾說也沒什麼關係,楚瑾性子通透,既是想清楚的事那絕無後悔的可能。
再說了,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楚瑾也不是第一天去佛堂,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楚沂在心裏欸了一聲,只有她最可憐,這麼一條小命,萬一滾出去,可不得摔出個好歹來。
不過,楚沂趴了一會兒,等吃過飯,雲夏就端着葯進來,一碗舒筋活血,一碗安神。
喝完陳嬤嬤也來了,給了一個小匣子和一個大匣子,小匣子裏是五百兩銀票。大匣子裏是藥材,還有一支人蔘,楚沂看不出年份,她的傷勢還沒到吃人蔘的地步。
不過留着總有用,就讓丫鬟收起來了。
大約是藥效的緣故,楚沂很快就睡下了,次日醒來雲夏給她上藥,肩膀那處看着比昨日更觸目驚心。
楚沂想,這幾日大概都起不來也出不了門了。
她讓留夏去打聽打聽,外頭可有什麼流言,畢竟昨兒是坐陳王府馬車回來的,不過她記着,那輛車也沒什麼標誌,看着普普通通的。
留夏出去小半個時辰,回來說外頭風平浪靜的,楚沂微微放了心。
這般趴了一會兒,丫鬟來通稟,說四姑娘來探望。
從昨兒回來到今日,林氏來過,楚國公和嚴氏來過,昨晚趙小娘她們也過來着,不過楚沂那會兒已經睡了,幾人留了些東西,她看過後讓丫鬟全收到了庫房。
她和楚欣關係不太好,近來交集只有昨日見她從涼亭下來。
楚沂懶得招惹麻煩,“就說我睡下了。”
留夏這就出去回話,“四姑娘,我們姑娘剛喝了葯睡下,真是不巧了。”
楚欣在門口,往裏面瞧了眼也沒瞧出什麼來。
楚欣笑了一下,“那好吧。”
她讓丫鬟把東西留下,便回了欣雅軒。她心裏依舊惶恐,昨日回來,她胡思亂想了許久。
當時她發現楚沂時,楚沂就抬頭看着她,也不知看沒看見陳王。
她不會把這事兒告訴父親了吧,不過父親沒找她,應該沒事。
也不知道楚沂傷成什麼樣了,雖然看不慣,但畢竟是一家人,她也不希望楚沂傷太重。
而另一頭,嚴氏婉拒了幾場宴會邀約,林氏也閉門不出,閑暇時就去楚沂那兒照顧。
這般是因為楚國公說過,這幾日少出門。
楚國公從初一就一直在讓人查寶順茶樓的事,在楚沂說這個名字之前,他只以為這就是間普通茶樓,從前他還在這兒喝過茶。
沒想到竟是陳王的產業。
不用多想也知道這茶樓是用來幹什麼的,打探消息、監視官員,更甚者陳王同人密謀議事,應該也在這裏。
若是坐實,這項罪名楚國公比任何人都清楚,叫結黨營私。如今聖上,最忌諱皇子做這些。
楚國公想,現在皇長子慶王殿下已經三十二歲,而後頭幾位殿下也長大成人,黎王和陳王在朝堂中呼聲最高,必然少不了擁護者。
此番,陳王未必不想拉楚國公府入水。
陳王大費周折,想說的不就是他對楚瑾還有情誼嗎。倘若楚沂去了寶順茶樓,陳王真請大夫,那在外人看,楚國公府就站了陳王的隊。
興許陳王還會許諾什麼,事成之後娶楚瑾,未來的皇后之尊……
國公府依舊是國公府,這也是楚國公的畢生所願。
但是,此番也能看出陳王是什麼樣的人。
那巨石若是再早一點落下去,或是馬驚了,那這一車人恐怕都得重傷。楚沂傷得最重,就算陳王有法子保命,可一個姑娘家,傷了腿或是臉,以後怎麼辦。
雖然骨子裏楚國公覺得既然生養了這個女兒,那就得為家族出力,可那畢竟是他的女兒。
陳王行事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既做不了良人,也做不了明君。
只是一間茶樓,在這上面能做的文章太少了。
楚國公只能從長計議。
開春之後朝中便事務繁忙,尤其下過幾場春雨後,老百姓都開始耕地準備春種。
越朝以農為本,重農抑商,皇上今年五十三歲,因為操勞國事殫精竭慮,所以看着身體不如去年。
三月上旬有農忙節,而皇上也要登天壇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往年這個時候禮部都把吉服做好了,但是今年皇上遲遲未提此事,直到今日,才說,他身體不適,祭天一事打算讓皇子代行。
具體哪個皇子,還未言明。但今年祭天的皇子,很可能是未來的太子。
皇上看着的確大不如前。
朝中有推舉皇長子慶王殿下的,自古立嫡立長,慶王殿下忠厚老實,由他祭天最為合適。也有推舉六皇子黎王的,黎王殿下主管戶部,戶部又與田賦關稅息息相關。
主張讓陳王殿下代行祭天的也不少,說陳王去年於治理江南水患有功,在百姓中聲望最高,由陳王代崇盛皇帝去祭天,更能讓百姓安心。
至於其他的皇子,五皇子趙王領兵在外常年打仗,二殿下三殿下資質平平,四殿下早夭。
八殿下和九殿下是慶王的人,不過八殿下屢屢立功,如今和慶王走得並不近。十殿下和十二殿下是黎王的人,十一殿下沒長成。
而十三殿下……如今陳王身邊最器重的人,是十三殿下蕭秉承。
剩下幾位皇子,還太小。
蕭秉承的母妃受寵,不過死得早,他自小養在了陳王母妃昭貴妃宮中。他外祖沒什麼權勢,如今一直為陳王辦事,很多人都說他是陳王的狗。
楚國公想過,倘若這消息給別人,難免有投誠之嫌。狗又如何,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傍晚,楚國公又去沂夏軒看楚沂了。
養了一日,又塗了葯,楚沂感覺身上沒那麼疼了,不過要麼坐着要麼趴着,總歸不自在。
楚國公留了一會兒,又讓松柏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對了,你說這次回來不是坐陳王殿下的馬車回來的。”
楚沂點了點頭,“那日回來女兒和嫂嫂們都睡著了,陳王說是車上常點了安神香的緣故,但女兒也不知是哪位殿下的。”
她不怎麼出門,外面的消息全靠留夏她們打聽,最多也就知道有幾位皇子。至於誰和誰走得近,她是不清楚的。
楚國公道:“想來是十三殿下,十三殿下尚未封爵,平日裏和陳王走得近。”
楚沂差不多明白楚國公的意思了,國公府和陳王關係莫名,看楚國公的樣子,儼然是不打算再上陳王這條船。
或許楚國公還有別的打算,但楚沂並非聰明的女兒,只是聽話的女兒。
楚沂疑惑道:“父親?”
楚國公道:“雖說這回是陳王出手相救,但因為你長姐的緣故,不可登門致謝。這樣,你讓丫鬟去寶順茶樓找十三殿下,應該也能找到,道個謝,也省得外人說楚國公府不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