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013(營養液加更1)
【第十三章:“像世界諸多的好友那樣。”】
雖然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斂沒聲息,但沸騰的水壺暴露了他們的信息。
屋外穿着警服的警察很快破門而入,隨便還朝他們丟了一顆瓦斯手榴彈——直到這時,意識潰散,織田作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警察。
警察是不會一句話不問就直接丟催眠瓦斯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的織田作之助發現自己被捆在一個狹窄的審訊間裏,伴隨着疼痛,強硬的斥問聲傳來。
“[畫]在哪裏?”
織田作之助記得這個聲音,是闖進他家的假-警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織田作垂下眉眼,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別裝傻了,我們的情報可不會有錯。你以前是個殺手對吧,最後的目標是一位富有的商人,那位商人手裏有一幅價值五億日元的畫,那幅畫在你殺死了對方之後就消失不見了。那麼,現在,那幅畫在哪裏?”
伴隨着逐漸嚴厲的聲音,警棍再次打在他的背上。
織田作連顫抖都沒有,適應黑暗環境的藍色的眼眸側向一邊,雖然不能像太宰那樣辨析人心,但他已經分辨出現在的情況了:
這兩個拿着瓦斯手榴彈和警棍的假警察,不,或許應該稱他們為假警察。
按照他們審訊的行舉習慣,他們確實曾經是警察,只是因為犯錯被開除的警察,而這些假警察想要那幅價值不菲的畫。
也就是說,他們目標從始至終都是他自己。
糟糕吶,他明明跟前輩說過他能看好太宰的,但是現在太宰在哪裏他都不知道。
看來,為了瞞住畫的事情,得在前輩回來之前把事情解決。
……
艱難地熬過一整天的課程,柊真白在拎着麻繩的社團社長的注視下,背着書包挪到社團教室。
大門拉開,迎面一張大大的歌手海報,年輕的女孩高舉着麥克風,在閃閃發光的舞台上比了個wink,巨大的寫着‘聖邊琉璃の應援團’的橫幅掛在教室的牆面上,圍在一起的四張桌子裏還有兩個經典高中宅男,正舉着應援熒光棒大聲地呼喊着歡迎之類的詞,柊真白徹底沉默了。
四個人的社團三個人都在狂歡,被迫滯留的柊真白拎着書包,在社團教室里聽了半個少女歌手演唱會。
至於為什麼是半個,因為在聽到一半的時候,教室的桌子扶手都被面無表情的柊真白掰爛了——這可是轉學第一天就徒手接販賣機的存在。
早上提着麻繩一幅不來就死給你看的社長當場慫了。
他畢恭畢敬地把柊真白送出門,還順便批複了柊真白接下來兩個月的社團假期。
柊真白很滿意,柊真白拎着書包回家了。
因為池袋離橫濱不算遠,柊真白下電車的時候,恰好是黃昏將至,如血的光輝映照街道,看着熟悉的街道,不知為何,早晨那股隱隱約約的感覺又浮了上來,所以,他沒轉道去超市,而是直接回到織田作之助的家。
在織田作之助的家裏,他沒能見到任何一個人,狹小但舒適的小家被翻得亂七八糟,角落中甚至還有瓦斯手榴彈留下的痕迹。柊真白面無表情的掃過室內,沒有放過任何一寸細節,目光落到桌邊,那碗沒喝完的粥以不同尋常的奇異角度翻倒着。
三分鐘后,柊真白轉頭出門,一邊拿出手機,一邊朝着門外大步走去。
“喂,是香取小姐嗎?”
市警警局裏,剛入職的新人香取里奈才準備下班,抓電話聽清聲音的瞬間,虎軀一震板直立正,“是,這裏是香取里奈,請問有什麼事嗎?”
“也不算什麼大事——啊,不是入侵港口黑手黨大樓,別緊張,保持呼吸,”柊真白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太宰是和織田作之助一起被抓的,但按照織田作之助四年前入職測試的身手,安全返回不是問題,只不過基於一個市民的義務,他還是報警了,柊真白繼續道“只是我的兩個朋友失蹤了,好像是被你們警察抓走了。”
香取里奈:“……”
香取里奈:“???”
等一下,這還不算大事嗎!!
想到了對方提刀殺進港口黑手黨的樣子,香取里奈聲音一下就顫抖起來,“我立刻查證……等,等一下,今天局裏並沒有出警!”
柊真白的腳步瞬間頓住了。
“啊,是這樣啊,”柊真白想了想,“那麼,你們有什麼因故被辭退的同事嗎?你知道他們都在那裏落腳嗎?”
和風吹拂,黃昏的微光一點點沒入地平線。
橫濱郊外,某個廢棄的避難所內,打着手電的香取里奈沿着寬廣的過道往內走,一邊走一邊猶豫是不是不該打手電筒。
這麼晃眼的光,一定會引起對方注意的吧!
如果注意到了,會不會直接開槍,又或者直接絞殺人質……
看着憂心忡忡的市警小姐,柊真白解釋道:“不用擔心,殺人滅口是不可能的。”
香取警官沉默了一下:“但還是可能會受傷的吧。”
柊真白思索了片刻:“應該不會吧,幾個警察不是他們的對手。放鬆點,我們只是去收尾而已。”
話落音,拐進轉角,細微的呻-吟聲響起,香取里奈立刻掏出了別在腰后的配槍,然而手電晃過,出現在她面前的並不是站在的凶神惡煞的匪徒,而是倒在地上的。
血液的氣息漂浮在空中,香取里奈先是看到了牆體四周密密麻麻的彈孔,然後才注意到這些曾經是警察的匪徒每一個都身中子彈,但奇怪的是,沒有一顆子彈都打要害上。
這就像是,是對方故意避開的一樣。
在這樣的地方,面對這麼多的人,居然還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香取里奈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直到這時,她終於相信了柊真白的話,那些假警察真的不是他的朋友的對手。
她循着手電光看向柊真白,發現柊真白拐進一旁的審訊室,目光散落在地上的椅子和警棍,多看了一眼,又退了出來,然後徑直朝着離開的道路走去。
“就,就這樣嗎?我們不管他們了嗎?”
柊真白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有些獃滯的市警小姐,有些不解:“為什麼要跟着我,你不是應該聯繫你的長官準備逮捕這些不法分子嗎?唔,對了,如果不過不想被搶走功勞的話,動作記得快一點,因為港口黑手黨的收尾成員應該也快到了。”
香取里奈:“……???”
什麼叫應該也快到了!
不,應該說,為什麼港口黑手黨的人會過來收尾啊!
所以,您老被抓走的兩個朋友到底都是什麼人啊?!
香取里奈還準備說點什麼,但柊真白已經走遠了。
夜色一點點瀰漫,整個橫濱都籠罩在霓虹的燈光中,某個街道拐角的狹窄巷子裏,一個下沉式的酒館內,古老的爵士樂音符流淌着。
兩個衣着狼狽的青年圍坐在吧枱上,舉着酒杯閑談着。
“……也就是說,那些假警察完全是為了錢才製造這起綁架案,他們想從你手裏得到[畫]的信息,啊,這麼說來,我完全是被拖累的嘛!”
太宰舉着手中的教父雞尾酒,昏黃的燈光因酒杯被折射四散開。
“抱歉。”織田作之助很利落的承認了。
儘管在明白假警察是沖他而來的時候,他就很努力的在解決問題了,但太宰太聰明,僅僅靠着幾句話就猜出所有的事情,瞞不下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那幅畫是我替別人保管的,所以……”
織田作之助看向太宰。
太宰露出思索般惡作劇的表情:“欸,居然是想要我幫你隱瞞秘密嗎?”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秘密?什麼秘密?”
兩人循聲看去,看到還穿着校服的柊真白帶着笑意,悠然地走進酒館內。
“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嗎?能猜猜嗎,和那些假警察有關?”
太宰對着織田作之助攤開手:“這可跟我沒有關係。”
織田作之助:“……”
冰塊融化在酒液中,微不可聞的發出咔嚓的一聲。
悠揚的爵士樂在空氣中傳遞。
在太宰旁邊落了座,柊真白轉向酒保點單。
“一杯蘇格蘭蘇打。”
空氣沉寂了兩秒,酒保沒有動。三人奇怪地看向他,然後就順着他的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柊真白穿着的校服,和一旁的牆上貼着的僅招待成年人的標誌。
柊真白:“……”
織田作之助:“……”
樂不可支的太宰悶聲笑起來,笑到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抽動肩膀。
柊真白沉默了,他指着太宰:“我和他一樣大。”
酒保小聲辯解:“他沒有穿校服。”
柊真白:“但你給了他一杯教父。”
酒保:“但他沒有穿校服。”
“……好吧,”柊真白塌下肩膀,“一杯橙汁。”
酒保應了一聲,愉快地去倒橙汁,悶笑的太宰徹底忍不住了,靠着織田作之助哈哈哈大笑起來。
柊真白單手支在吧枱上,無比鬱悶:“好過分。”
織田作之助:“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所以,”柊真白帶回話題,“你們剛剛在聊什麼?我從市警那兒查到了那幾個假警察的信息,他們確實曾經是警察,但都是一些犯了不可原諒的錯兒被革職的警察相關人員,這些警察在離職后糾集到一起,形成一個極其隱蔽的犯罪組織,你們對這個組織有印象嗎?”
“之前聽過一些傳聞,是一個為了錢財不計手段的組織,不過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太宰擺擺手,勉強直起身,“只是沒想到會以那樣的方式見面。”
“抱歉,連累了你。”
織田作之助看向太宰和柊真白,雖然他不知道柊真白為什麼能這麼快趕到,不過反正也瞞不下去了,太宰的腦子靈活,僅僅是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整件事,而柊真白本就是值得信任的前輩,所以也不打算再隱瞞了。
“我的上一份工作是殺手,最後的目標是一位富商。那位富商曾以高價拍下一幅畫,想要將其當做成年禮物送給他的養子。富商死後,他的畫落到我的手裏,我想把畫還給那位倖存的少年,但他當時還沒有成年,所以委託我暫時收藏畫。那些假警察應當是利用一些手段得知畫的下落,然後又找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柊真白恍然大悟,“難怪你入職的時候,有坂大叔常跟我抱怨找不到你了。”
織田作之助又平靜地道了一聲歉,才端起手邊的螺絲起子。
“不過雖然是這樣,但確實是很厲害里,就像看到的那樣,”趴在桌面上的太宰戳着酒杯中的冰塊,“織田作空着手一個人就打敗了十多個配槍的假警察呢。”
“就像看到的那樣?”
奇怪的話語,柊真白不解地轉頭看向太宰。
這一刻,昏黃的燈光下,太宰鳶色的眼眸里凝聚出了一些和平常決然不同的東西,那是一種彷彿像是幻夢一樣的,卻又足夠凝重的東西。
織田作之助也看向了太宰。
“沒什麼,”旋轉了一下坐着的椅子,太宰將酒聚到了燈下,絢麗的光散開,又映入他的眼底,“只是到目前為止得出了兩個顯而易見的結論而已,一個和真白有關,一個和織田作有關。”
織田作配合道:“雖然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是……織田作?”
“沒錯哦!織田作,”淤積眼底的深意消散,太宰重新雀躍起來,“這個名字你不覺得更適合你嗎!”
“欸,織田作……”柊真白重複念了一下這個名字,“確實比光喊姓氏順口,我也這麼叫吧,那麼,你剛剛說的兩個結論又是什麼呢?”
太宰側目看了看只配喝橙汁的柊真白,笑意勾了起來。
“唔,這個要怎麼說呢,你們相信人類的記憶嗎?要我說的話,人的記憶是一種可以被篡改修飾的,很奇怪的東西;比如一個普通的人,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回憶起昨天發生的每一件事,記憶力好一點的甚至可以回憶起一周內的每件事,但是半年呢?一年呢?很多很多年呢?”
當他在書架中抽出‘書’的那一刻,平行世界的記憶向他湧來;巨大的哀默就像颶風登陸,但當他熬過第一波致命的情緒浪潮,他首先應該做的是什麼呢?
是印證。
就算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不見得完全真實。
何況他得到的只是一些最容易被篡改的記憶,甚至在他得到記憶之時,超出記憶之外的案例——柊真白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就算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都不可能完全不加修飾的復原自己的記憶,所以啊,”太宰低聲呢喃着,幻夢一樣的聲音拌在爵士樂里,輕微的叫人聽不清,“今天之前我都一直在想,那份記憶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呢……”
為了驗證這些,他順應事態的發展,最終,確實如記憶那樣走到這個酒館。
這是他得出的,和織田作有關的第一個結論。
而第二個結論,是關於漫步而來的柊真白。
在‘書’里,時間的神明從未出現,那個世界的太宰治不曾在午後踏入書店,所以也並不認識什麼柊真白,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衍生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嗎?
那麼,擁有柊真白是個變數,他們的世界又該怎麼發展呢?
還會和‘書’中記錄的一樣嗎?
“猜不到呢,或許還需要更多的測試……”
太宰抬起眼眸,明明身在這樣狹窄的酒館裏,他卻好像越過圍牆看到了遙遠的遠方一樣,坐在旁邊的柊真白看着這樣的太宰,就好像一瞬間又回到那個偏僻的書店,拿着書的少年站在狹窄的過道里,西墜的陽光落在他腳下,悲戚的面容下藏着一個哭泣哀悼的靈魂。
他沒忍住,放下橙汁。
於是,在沒人察覺的吧枱之下,一隻手猝然扣住了另一隻手。
飄忽的靈魂一下落了地,太宰一怔,驀地側過頭看向柊真白。
下一瞬,扣緊的手剎那鬆開了,柊真白舉起手,坦然地露出歉意的眼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忽然覺得你好像要掉下去了一樣。”
他沒說詳細,但太宰卻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想法。
時間彷彿停頓了一下,因為柊真白鬆手松夠快道歉的表情夠誠懇,太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彷彿還能感受到溫熱的手,又說不出什麼過分的話,只能哼哼唧唧地撇開頭。
“真是過分呢……老闆,再來一杯!”
安靜的酒保依言調出新的酒水放到太宰面前,柊真白看向他,兩人對視了一眼,沉默的酒保從櫃枱下拿出第二杯橙汁。
柊真白:“……”
塌着肩膀接過第二杯橙汁,柊真白重新轉向太宰和織田作。
時間一點點流淌着,三人一邊喝着酒水,一邊像世界上諸多的好友那樣隨口交談,傾聽和分享。
“……那個和港口黑手黨為敵的人真的變成了怪物!”
“也就是說,我那天路過郊外看到倒下去的橋樑是真的倒下去了嗎?你們是怎麼做到一夜之間重建的?”
“……所以,你真的從小到大每天都在報警嗎?這都沒有被市警拉黑,這是真愛吧,絕對是真愛了!”
在這個深秋的寒風吹不進的酒館裏,並排而坐的三人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過客,直到午夜將至,喧鬧的城市也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