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掀起厚重的透明門帘，濃重的煙味瞬間襲擊林望野的嗅覺，其中還混雜着紅燒牛肉泡麵的味道，配合暖氣催化發酵后的味道簡直一言難盡。
林望野不是沒去過網吧。
可20年後經歷過嚴重內卷的網吧已經進化成非常高端的樣子了，家家設有無煙區，環境比許多咖啡館還好。
即便這種網吧林望野都很少去，而是會選擇相對來說更舒適也更貴的電競酒店。
不過這個年代網吧環境雖不盡如人意，卻家家門庭若市，比20年後熱鬧很多。
因為大多數人家裏沒有電腦。
想打打遊戲看電影什麼的，只能跑網吧。
人都已經來了，對環境再怎麼不滿意林望野也得硬着頭皮進去找人。這是距離七中最近的一家網吧，如果他爸要在晚自習之前趕回學校，極大概率會來這裏。
未成年人是不允許進網吧的。
所以網吧老闆也花了些小心思，一樓大廳只讓成年人坐，如果有未成年想要上網會偷偷幫忙開卡，通過一個小門上到二樓。
為了避免被查到，樓上窗戶都是封死的，通風極差，煙味根本散不去。
作為完全不碰煙的人，林望野簡直難以呼吸。
要命，可算知道傳說中的黑網吧長什麼樣了。
然而樓上樓下找了好幾圈，林望野始終沒有發現林深的蹤影，只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捂住口鼻衝出這家黑網吧。
大意了！
這種地方連他都嫌棄，換位思考，他那愛乾淨的爹怎麼會願意待着？
無奈之下，林望野只好當街溜子四處晃悠。
還好有剛才陸成軒那個雪中送炭的三明治填了下肚子補充體力，林望野雖衣服穿的單薄，但年輕人火氣旺盛，走動起來倒也不算太冷。
就這麼停在紅綠燈面前，林望野忽然被馬路對面某個嶄新的招牌吸引了注意力。
青森網吧。
這個名字很難讓他不和多年後某個遊戲戰隊經理聯繫在一起。
或許是巧合吧。
畢竟不算什麼生僻的名字。
作為富三代，林望野對同齡人奢華糜亂的生活敬而遠之，唯一的興趣就是打遊戲。
而對於兒子沉迷遊戲這件事，林深從不過問。
也許是因為相比黃賭毒，打遊戲這個愛好顯得非常人畜無害，於是便隨他去了。
彷彿冥冥中收到某種命運的指引，林望野穿過馬路徑直踏入這家網吧。
由於上一家帶來的陰影，林望野在進門的瞬間下意識選擇屏息，意料之外的是網吧大廳並沒有直通南天門那般雲霧繚繞的場面，空氣純凈度反而很高，暖氣也開在適宜的溫度。
林望野驚奇地眨眨眼睛，試探着輕嗅。
大廳有人叼着煙，但沒太大的煙味，也沒有其他刺鼻的味道，可見通風不錯。這樣的話他爸會出現在這裏的概率就很大了。
這麼想着，林望野心下雀躍，抬步剛準備往裏走就被人攔住了。
“身份證。”半靠在收銀台前的網管伸着胳膊擋在前面，“未成年禁止入內。”
林望野一聽對方索要身份證下意識掏兜，摸空后才想起自己在這裏是黑戶，只好解釋道。
“我成年了，身份證沒帶。不上網只是來找個人。”
網管似乎通過林望野掏兜的“假”動作認定對方是學生，態度挺好，語氣卻也堅決：“那也不能進，萬一剛好有人來查，剛好看在你一個小孩在裏面誰也說不清楚。”
林望野有點急：“別家都讓進呢。”
網管似乎一聽知道是哪家，沒好氣地嗤笑一聲：“誰讓你進你上哪找人去，我們正規網吧，除特殊情況未成年禁止入內。”
林望野突然抓到重點：“什麼特殊情況？”
網管：“老闆家屬可以。”
林望野：“……”
雖然很着急，可人家話都說到這裏了，再怎麼著都沒必要壞了別人規矩。林望野懷抱着一絲希望伸着脖子在網吧大廳掃視一圈，並未搜尋到目標后氣餒地低下頭。
算了，反正還有晚自習。
他回學校門口蹲點也不是不行。
思及此處，林望野轉身正欲離開，驟然聽見身後的收銀台後面傳來一聲鼠標砸在桌上的巨響，緊接着就是一段優美的中國話。
“真特么服了！暗算老子？什麼傷害啊三秒把給我殺了，百分之二十的暴擊幾率砍我三刀出兩刀暴擊？晉級賽開掛是吧？！”
說話的人聲線和語氣其實一點都算不上熟悉。
可林望野還是停下腳步，鬼使神差般轉身望去。
網吧收銀台偏高，如果坐在裏面不走近仔細看幾乎看不到裏面有人。隨着上前的動作，收銀台里那人的臉逐漸浮現在眼前。
林望野沒有見過林深任何一張舊照片。
這分明是段從未參與過的時光，可他僅憑側臉就確信對方是自己的父親。
一個人無論長到多少歲，年輕或者蒼老，容貌都會保留部分少年時的特點。
林望野所熟悉的林深其實並不顯老，即便年近四十，臉上也沒什麼顯眼的皺紋，優越的容貌絕對是能迷倒一片人的帥大叔。
作為兒子，林望野時常感慨自己繼承的優秀基因。
但身為一家之主兼林氏企業董事長，林深總是一本正經，不怒自威，十分吝嗇自己的面部表情。
無論對誰，永遠惜字如金。
眼前這個林深容貌活脫脫是少年版的林董事長。
但氣場實在是差太多了。
如果不是長相特徵明顯，林望野根本就認不出來。
非要形容具體的話，林望野感受到的是一種神韻上強烈的反差，這樣朝氣蓬勃的鮮活感是他從未在父親身上見到過的。
這是他十七歲的父親。
還不是那個不苟言笑的一家之主。不是那個聲名顯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林董。
他像所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樣。
面對世界桀驁不馴，奔跑時肆意張揚。
網管似乎和林深很熟，見那邊有情況立刻湊過去瞅了瞅，嘴碎評價道：“不好打啊哥，對面裝備比你好。”
“你少說兩句會死嗎。”
被單殺本來就不爽，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林深煩躁地點了根煙叼在嘴裏，一邊等復活一邊打開商店，片刻后發現自己什麼都買不起，罵罵咧咧地砸桌子。
林望野突然道：“原來你也玩過這個遊戲啊？”
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立刻引起了林深的注意力，他循聲抬頭和眼前的少年對上視線，明明很陌生，胸腔卻突然傳來幾下心悸的感覺。
林望野趴在收銀台邊瞅屏幕，辨識出林深玩的角色之後繼續說道。
“我也愛玩這個英雄。”
少年眸中流淌着細碎的光，弧度圓潤的狗狗眼盛滿喜悅和某種期許，看起來亮晶晶的，年紀也不是很大的樣子。
林深把煙拿下來夾在指尖，莫名其妙的裝逼心理襲上心頭，自信勾唇：“看好我接下來的操作，不要眨眼。我將一次不死，並且完成五殺。”
林望野連連點頭：“好好好。”
能坐在收銀台裏面打遊戲足以說明林深和網吧老闆關係不一般。林望野賴着不走，還和林深套上了近乎，方才攔人的網管也沒再說什麼，轉頭忙別的去了。
林望野對待遊戲不止有興趣，天分也是有的，所以先入為主的覺得當爹的不會太菜。
然後親眼目睹他爹五分鐘死了四次。
吹完牛逼之後讓人眼巴巴看着自己送人頭簡直可以說是身敗名裂，林深在泉水等復活的時候沉默點煙，恨不得鑽到收銀台下面把自己埋起來。
林望野也不吭聲了，看到林深剛復活又要找人打架證明自己之後終於忍無可忍，衝進收銀台把他爹薅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林深不服氣地拉他：“你起開，我行！”
林望野：“想不想贏了？”
話音落後，林深瞬間收聲，老老實實站在旁邊，為了挽尊半天憋出來一句：“那你死了換我來。”
雖說遊戲和英雄都是同一個，但二十年間經歷無數次改動，前後必然有差異。這遊戲近兩年才爆火，對林望野來說是堪稱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的遠古版本。
但林望野畢竟有宗師的底子在，操作在這裏擺着。
區區白銀局，完全小菜一碟。
林深一直在等林望野死了接管比賽。
然而林望野在這局遊戲中一次都沒再死過，反而越打越猛，手起刀落砍翻全場，從蓬萊東路一路殺到南天門。
林深看到後面都獃滯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號還能打出這種戰績，煙屁股差點燒到手都沒注意。
在對面基地爆炸的瞬間，林深佩服到幾乎五體投地，硬湊過去和林望野擠在同一把椅子上：“牛啊，哥們你七中的嗎？貴姓？”
林望野搓搓手，刻意忽略前面那個問題：“免貴姓林，林望野。”
“你也姓林，咱倆本家啊！”
林深大喜過望，當場哥倆好的勾住他的脖子：“我叫林深，以後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野爹了，帶帶我！我是青銅大廢物！”
“……”
林望野有點難以接受“野爹”這個稱呼從他爸嘴裏喊出來。
大逆不道么這不是！
我已經英年早逝過一次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再折壽了！
“不用不用。”林望野搖頭又擺手，“叫我小林就行……”
“那多生分，野爹你別說這樣的話，我可聽不得。”
林望野無奈：“你換個稱呼，我帶你上鑽石。”
林深倒吸一口涼氣，拿煙的手微微顫抖，神色莊重。
“果真嗎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