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寧昌的冬天滴水成冰，學校會取消早讀。

晨間課前，學生們陸陸續續來到教室，坐在座位上預習或聊天。

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準時來到教室，拍拍手提醒班級內保持肅靜。

“同學們先不要說話。今天課堂開始之前，老師要向大家介紹一位轉學過來的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話音落後，教室里所有人的視線齊齊望向門口。

林望野從小到大都是和入學最初認識的同學們相處到畢業的，從來沒有過轉學經歷，在外面走廊打探着教室裏面的動靜心裏就忍不住緊張。

聽到教室里已經響起了掌聲，林望野才攥緊書包帶，鼓起勇氣向前一步。

在高三七班的同學們滿懷期待的目光中，門外先是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鬼頭鬼腦地探頭張望，然後小跑着竄上講台，咧開嘴角展露出燦爛的笑。

“大家好！我叫林望野，遙望的望，田野的野。今年十八歲，天蠍座。初來乍到，希望大家可以多多關照，讓我早日融入這個大家庭，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少年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裏吹進教室的一陣春風瞬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迫使教室里出現了非常短暫的寧靜。

林望野的容貌本就非常出眾，天生唇紅齒白，長而密的睫毛襯托的眼睛格外光彩且毫無攻擊性。加上自帶的少爺毛病，出門前用力捯飭過一番髮型，在不修邊幅的男高中生中簡直扎眼到不行。

在他進門之後，教室里明顯響起了不止一個女生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很快小範圍出現。

“這個是我的，我要這個！”

“小狗勾！這明明是我的pick類型！”

“陸成軒歸你，這個讓給我”

“卧槽又來，咱們班是要集齊七中f4嗎？”

“我已經想到咱班女生多年後的青蔥回憶了，七班那三個白月光帥哥和那幾十個不知名男同學。”

“好了好了，靜一靜。”班主任輕拍講台示意教室內安靜，撐着講台說道，“以後林望野就是我們七班的一份子了，大家平日裏注意互幫互助，讓新同學早日融入集體。”

“好！”林深帶頭引起班裏一陣熱烈鼓掌。

待到鼓掌起鬨聲結束，班主任順着話頭繼續道：“下面給小林同學介紹一下我們的班幹部，班長起立。”

話音落後，坐在第三排中央顯眼位置的陸成軒站了起來。

教室里莫名安靜了幾秒，直到低頭翻動教案的班主任開口提醒。

“班長向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

林望野和莫名罰站幾秒的陸成軒面面相覷，強忍着抿了下嘴才沒有直接笑場。

陸成軒倒是處變不驚，神色淡然開口：“我叫陸成軒，歡迎加入七班。”

林望野當場鞠躬行少先隊禮：“班長好！”

這一系列動作本身沒什麼笑點，但配合著林望野故意裝作一本正經的表情，再加上陸成軒冷若冰霜地回應，莫名非常好笑。

果不其然，班裏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偷笑聲。

陸成軒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面不改色地坐回去了。

班主任繼續cue流程：“學委起立。”

話音落後，坐在林深旁邊的短髮女生挪開椅子站起來，抬頭時將散落的頭髮捋到耳後，對林望野露出一個溫和友好的笑容，柔聲說道：“同學你好，歡迎加入七班。我叫付雪雪，學習上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都可以找我。”

林望野進教室后率先搜尋的就是林深，自然有留意到他的同桌。

該說不說，學習委員還挺漂亮的。

不是那種一眼驚艷的好看，屬於小家碧玉那種長相，耐看。

對象是女生，林望野自然不會故意搞事讓人家下不來台，站在原地規規矩矩地點點頭：“學委好。”

班主任繼續道：“體委起立。”

坐在陸成軒后兩排的高個子男生起身，大大方方地朝林望野微笑揮手：“我叫姜博文，歡迎新同學。”

林望野抱拳：“體委好！”

“行了，回座位吧。”說著，班主任掀起眼帘，手指輕敲教材在班裏四處環視一圈，抬手指向陸成軒，“你就坐陸成軒旁邊吧。”

“啊？”

正準備走下講台的林望野一個急剎，想到要跟陸成軒這尊大佛坐一起就有些痛苦面具，試探性指向最後一排角落的空位問老師：“那裏不行嗎老師？”

“那下雨有點漏水還沒修。”班主任說。

林望野下意識抬頭看，發現那個位置正上方天花板牆皮果然有潮濕發霉的痕迹。

“好吧。”

林望野認命點頭，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陸成軒旁邊的位置坐下，正在將書包裏面的書往抽屜裏面塞的時候前桌的林深扭過身，表情頗有些幸災樂禍。

“你猜為啥他旁邊位置空着。”

林望野也很好奇，追問：“怎麼個事兒？”

“誰和他同桌，誰學習成績斷崖式下降。”林深輕瞥一眼陸成軒，“他有點晦氣，你可千萬要小心。”

隨着數學老師進門，尚未離開的班主任嚴厲道：“林深，剛才上課鈴響了沒聽見嗎？課堂上禁止和前後桌交頭接耳說閑話。”

對於高三學生來說每分每秒都是珍貴的。

無論同學們多麼感興趣，老師都不會在這上面浪費太多時間，轉眼間就進入教學狀態。

林望野是文科生，數學恰好不是他的強項。

上輩子參加高考前幾個月在3個碩博理科高材生圍攻式惡補的情況下他的數學都沒能及格，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考了70多分。

考後瘋玩一個月，腦子裏的“α”和“β”就基本上忘得渣都不剩了。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無縫聽完兩節數學課的林望野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趴在課桌上雙眼放空，整個人都是暈的。

林深坐在椅子上180°轉身，看到他這衰樣樂得不行。

“聽不懂吧，你現在表情比花園寶寶還呆。”

林望野有氣無力地埋頭嘆氣：“晚安瑪卡巴卡……”

林深頗有些幸災樂禍，笑得非常大聲。

倒是付雪雪聽到他們的聊天之後轉過身來，溫聲細語地問：“你需要課堂筆記嗎？要不要把我的拿去抄一抄。”

林望野立刻久旱逢甘霖般坐起身，連連點頭：“要的要的，謝謝學委！”

“不用謝。”

付雪雪柔柔地朝他微笑，然後遞給他一個粉白封皮的筆記本，餘光不小心打量陸成軒一眼后立刻觸電般倉促收回。

中學生們的同學情往往都是純粹的。

課間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得了空閑，壓抑不住好奇的同班同學立刻在林望野的課桌前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和他搭話。

在友好的簇擁中，林望野只好先把筆記本放下和大家聊天，對於一長串自我介紹應接不暇，努力尋找記憶點以便把同學們的名字和臉對上號。

讓林望野印象深刻的一個是最初班主任介紹過的體委姜博文，為人態度熱情，說話很是豪爽的大男孩性格，沒兩句就稱兄道弟了。

還有一個是坐在後桌的女生趙悠悠。

這位之所以引起注意的主要原因是林望野本就認識她。在上輩子距今20年後，她是林氏集團旗下的ssi珠寶品牌公司總裁。

在林望野記憶中，林深和趙悠悠交集倒不是很多，普通上下屬關係。

時淵倒是和她經常來往，兩人是非常好的朋友。

這是除了陸成軒之外唯二林望野上輩子認識的人，並且是和時淵有很大關係。她的出現讓林望野抓到了有關於時淵新的線索，心下激動不已。

苦於現在周圍人多，林望野只能先把好奇心放一放，等待別的機會打聽。

同學們發起的話題基本都很簡單，無非就是詢問林望野之前是從哪個學校的轉進來、家住哪裏之類。

林望野對目前這個身份的過往履歷實在沒那麼清楚，擔心一個謊言需要更多謊言來圓，於是涉及自己知識盲區的問題就乾脆直接岔到別的地方不做回復，只說心裏有數的那些。

當林望野透露自己之前是在福利院的身份以及被陸家收養，目前在青森網吧打零工，住在陸成軒家裏之後，一圈人同時發出連串驚呼聲，全班都炸鍋了。

奔走在七中吃瓜第一線的體委姜博文最為誇張，整個人戰術性後仰，震驚道：

“原來你就是陸成軒的緋聞女友？！”

這個謠言之前的確在學校流傳很廣，但在林望野顯而易見的性別面前，“緋聞女友”這個形容詞頓時顯得非常滑稽，瞬間引起一陣鬨笑。

林望野也哭笑不得，乾脆挺直腰板拍拍胸脯：“沒錯，是我！”

“你到底解釋不解釋？”林深當場拍桌子站起來，“不解釋我可就造謠了。”

姜博文立刻接上話：“你要是造謠我可傳謠了！”

趙悠悠：“你要是傳謠那我可就信謠了！”

姜博文大手一揮：“傳下去，陸成軒的未婚妻來七班上學了！”

氣氛頂到這了，班裏毫無意外地再次掀起一陣鬨笑。

顯而易見的事實讓在七中持續好多天並且愈演愈烈的謠言在林望野轉學過來這天於七班內部不攻自破。

林望野本就有長相優勢，性格好會來事兒再加上烏龍事件作鋪墊，直接讓他以極快的速度在這個課間融入了這個班集體，沒有半點初來乍到的違和感。

坐在話題中央，陸成軒倒是依舊我行我素，全程旁若無人地做題，沒有參與討論。

下節是歷史課，林望野擅長的科目。

歷史不同於政治，區區20年前後，所學的內容基本不會有什麼差異。

確認歷史老師講的內容了如指掌后，林望野就沒再仔細聽，埋頭猛抄數學筆記。

只要上過課就會知道，講台上視野可以輻射整個班級。

下面的學生在幹什麼，任課老師看的門清。

堂而皇之搞出這種動作自然讓歷史老師非常不滿。

在課堂進行二十多分鐘講完上半部分之後，林望野還在做數學題，歷史老師終於忍無可忍，抬手敲擊講桌：“第三排中間這位新同學，你站起來一下。”

教室里鴉雀無聲，完全沒在聽課的林望野壓根不知道自己被點名，沒長耳朵似得低頭奮筆疾書。

在歷史老師臉色變得更難看之前，陸成軒挪動手肘撞了他一下。

正在算題的林望野猝不及防，水筆劃出長長一道波浪線。

林望野扭頭眼神表達不滿，下一秒不自覺地跟隨陸成軒將視線轉向講台，和吹鬍子瞪眼的歷史老師對上眼。

再怎麼遲鈍這會兒也該反應過來了。

林望野麻利地站起身，乖乖等待發落。

歷史老師倒沒有直接拆穿他課堂上分心，因為那樣會浪費別的同學汲取知識的時間，而是翻動幾頁課本，提問：“這節課我們主講了唐文化，現在這位同學來做一個選擇題，唐人崇尚‘晉賢真跡’，爭相效仿以王羲之父子為代表的江左書法風格，進士及第后在雁塔題名的字跡被認為皆有‘江左遺風’。這主要反映出唐代什麼文化特點。”1

題目剛開始念，林望野就看見林深開始狂翻課本，試圖找答案偷偷提醒。

而歷史老師為了殺雞儆猴根本沒問書上的題，將書本隨手放置在講桌上：“a，江南文化成為主流。b，科舉推動行書步入盛世。c，書法藝術吸納六朝元素。d，市民文化需求強烈。”

“ccc，老師我選c。”林望野快速回答道。

歷史老師一愣，正色道：“說說為什麼選c。”

“排除法嘛，a肯定不是。”

林望野原地罰站，乖巧地望着老師，侃侃而談：

“自古以來經濟中心都在北方，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魏晉時期江南開發，唐安史之亂后經濟中心開始南移，到了南宋才南移完成。很明顯在題目這個時期江南文化還不是主流。d也一定不是，因為所謂市民文化比較接地氣，相對不那麼高雅，不是知識分子的審美取向。那靠近答案的就只有b和c了。”

在課堂上點名沒有好好聽課的人回答問題，擺明就是故意為難。在傳輸給其他人知識點的同時簡單批評一下是中學老師普遍會使用的套路。

歷史老師所選擇的就是一道易錯題。

就算認真聽課也有可能在煙霧彈選項中回答錯誤。

顯然誰都沒想到林望野能答出這個問題。

尤其是林望野是將問題剖析開回答的，明顯就是信手拈來，無法讓人懷疑他是瞎蒙的。

林深震驚扭頭，驚訝到彷彿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歷史老師態度倒是瞬間緩和，嘴角甚至掛起慈祥的微笑：“那說說為什麼在b和c裏面你選擇c。”

林望野繼續說：“行書在魏晉時期就已經步入盛世了，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不用等到唐代科舉推動行書步入盛世。六朝，指魏晉南北朝，後有隋朝，到了大唐，書法藝術自然順理成章吸納了六朝元素。所以這題選c。”

“很好，看來是有過充分地預習，同學們要向他學習。”歷史老師重新拿起課本，慈眉善目地問，“你叫什麼名字，看着面生。”

林望野咧開嘴角露出亮白的牙齒：“老師我叫林望野，是今天剛來報到的轉學生。”

歷史老師擺手示意：“好，小林同學坐下吧。”

在老師的讚賞以及同學們刮目相看的眼神中，林望野拉開椅子坐回座位上，埋頭繼續焦頭爛額地和眼下的數學題鬥智斗勇。

“偏科？”旁邊的陸成軒若有所思的側頭看他，小聲問。

林望野嘆氣，心情複雜地應了一聲：“是捏。”

絕大多數學生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偏科。

但林望野這麼偏科的主要原因倒不是他有多不喜歡數學，從而產生類似抵觸的心理。

他只是對數字不那麼敏感，導致學起來很困難。

歷史之所以優秀，純屬愛屋及烏。

上輩子，時淵是國際上頗受讚譽的國風設計師。

他在全球最好的藝術殿堂西格維爾完成進修，然後將來自東方的壯闊歷史融入設計圖，使得全世界都能感受到國風元素的魅力。

林望野童年的睡前故事既不是格林童話，也不是安徒生。

而是時淵從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中，那溫和嗓音緩緩講述的中國上下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