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身、作祟!
但我二爸可不是嚇大的!他年輕時在公社裏養牛羊,那時候可是會給配獵槍的——防止有野狼之類的來偷牛、偷羊。他還打死過幾隻。會怕你黃鼠貓兒?所以二爸根本不怕這畜生,正要再上去補一刀。那黃鼠貓兒夾着尾巴一溜煙地跑到遠處的一顆樹後面,探個頭出來,還對着我二爸呲牙咧嘴,滿眼的憎恨。“媽耶!你先咬老子的,你還凶?呵,你這畜生倒是跑得快。不然今天就可以弄一張皮子回去了。”
二爸雖然生氣,但看它跑這麼遠,知道拿它沒辦法,肯定是追不上了。就隨口罵了幾句,又撿起一顆石子扔了一下,把黃鼠貓兒嚇得又轉身逃到草叢裏,他就背着割好的豬草下山回家了。按理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小事。畢竟那年頭,山上的動物實在是太多了。別說黃鼠貓兒,就算狼、野豬、狐狸什麼的,幹活時經常都能遇見。五年級暑假和我爸上山種地,就遇到一次野豬來拱鄉親們的紅薯地。我們趕緊叫上村裡人一起出動,拿着鋤頭之類的農具趕來。後來全村就連着吃了兩三天的野豬肉!差點兒給我吃吐了。但讓我們都沒想到的是,我二爸這次和黃鼠貓兒的事兒沒那麼簡單……天黑之後,我爸媽也過來了。二媽把飯菜都端上桌,都是些當地農家土菜,有粉蒸肉、燒白、酥肉、蒜苗炒臘肉、麻辣香腸等等。很是豐盛!我最喜歡的是燒白,又叫扣肉或者扣碗。是整塊五花肉炙皮之後,再用水煮熟,然後切成大片,醬油上色之後用芽菜打底,放在碗裏猛火蒸到軟糯耙嫩。入口即化,咸鮮回甜,味道醇香,回味悠長。為啥能吃的這麼好?那已經是1999年了,我二爸半年務農、半年去城裏打工,他有點兒做工的技術。所以收入算村裡不錯的。經常拿這些好菜招待我們。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說說笑笑的,根本沒把二爸遇到黃鼠貓兒當啥大事。當天夜裏,我們就在二爸家裏留宿。半夜的時候,我突然就迷迷糊糊的醒了。有點想去上廁所。突然,我就聽見屋子外面有一陣陣古怪的動靜!我趕緊起床披上衣服,發現堂屋大門是虛掩着的。顯然是有人出去了!“咦,這是有人起來上大號么。”
因為我們那農村家裏,習慣在角落放一個尿桶。晚上如果起來撒尿,就不用出去。只有大號,才需要去院子偏僻出的旱廁茅房。我湊過去,從門縫裏往外藉著月光看。這一看不要緊,心跳都漏了幾拍!原來,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見我二爸正蹲在院子西側的雞圈旁邊!幹啥?吃雞呢!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的情形。我二爸滿頭滿臉的雞毛,手上抱着一隻肥母雞。雞的脖子耷拉在一旁,明顯是已經被硬生生地咬斷了。他嘴上也全是雞血和雞毛,嘴巴裏面還嚼着東西呢。咯吱咯吱的響,在山村寂靜的夜裏,那咀嚼聲讓人心裏一陣陣的發毛!我二爸在生吃活雞!而且不知道為啥,雞圈裏的雞害怕得夾起翅膀瑟瑟發抖,擠在一堆兒,但就是不敢叫、也不敢動。好像是被一股氣息壓制了。這事兒要擱現在,別說十三歲的少年,恐怕是大男人也要直接嚇暈過去了。但說實話,那時候農村怪事多,尤其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再加上,我連水煞都和秦姨一起送過了,這種事還不至於把我嚇懵。所以我在最初的恐懼之後,也鎮定了下來。曉得二爸恐怕是被什麼東西給上了身!這些年,雖然秦姨平時還是嘻嘻哈哈瘋瘋癲癲的,但在相處過程中,我還是多多少少學到點兒東西。那就是遇到東西作祟的時候,一定要膽子大!絕對不能心裏頭膽怯。秦姨之前說起過,男人和小娃兒身上有三把火。尤其是少年人,火氣最旺。只要你膽子夠大,夠凶,尋常的祟物其實拿你沒辦法的。我想了想,如果再回去喊我爸媽他們耽誤時間,不如先去看看情況。如果有危險,再大聲呼喊。反正就在院子裏,也不遠!更重要的是,在我看來,暑假結束我就上初中了,已經差不多一米六的個頭,不比我爸矮多少。而且經歷這方面的事比他們可能更有經驗,所以就大着膽子先靠近了過去。這時候,正蹲在地上生吃活雞的二爸見我走過來,立刻回頭衝著一陣呲牙咧嘴。我一看,好傢夥!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二爸的眼裏閃着綠瑩瑩的綠光,臉上隱隱約約還有毛。手上的指甲,都比平時長很多,還有點尖銳的感覺。果然邪性啊。我雖然心裏在打鼓,但還是壯着膽子走到我二爸跟前。掄起胳膊,對着他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子過去。同時大聲罵道:“啥子鎚子東西在這嚇唬誰呢,趕緊給老子爬!”
不知道是我比較早熟,手勁兒太大;還是我比這祟物還要凶神惡煞的樣子。我二爸竟然愣住了。他手裏拎着的死雞還在往地上滴血,綠幽幽的眼珠子裏,竟然浮現出一絲驚訝——當然這驚訝應該來自於上他身的祟物體。估計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剛!下一刻,咕咚一聲。我二爸就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就在他昏過去的一瞬間,雞圈裏的雞就都開始瘋狂地大叫起來,還上躥下跳,顯然是驚嚇過渡。估計是那祟物退走了,失去了對這些雞們的氣息壓制。“爸,媽,二媽!你們都醒一醒,趕緊出來。快點莫睡咯!”
我抱着昏迷的二爸,扯着嗓子大聲喊了好一會兒,他們仨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從屋子裏出來了。我爸還不停地張嘴打着哈欠,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一般來說,他不會這樣的。他是村裡出了名的精壯漢子,精力旺盛,只要醒了就會立刻很精神。現在這個樣子就說明,今晚他們睡得這麼沉,本來就不正常。怕也是那個上了我二爸身的祟物,搞的鬼哦!讓我爸他們睡得很沉,搞出點不算太大的動靜估計也不會醒。那為啥我沒有受到影響呢?這個問題也來不及去細想,我努力把地上的二爸扶起來,累得直喘氣。“爸,你清醒一點哦。趕緊來把二爸抬回屋頭,太重了,我一個人不得行。”
他定睛一看,瞌睡立刻也嚇醒了。趕緊在旁邊的水槽里捧了一把水澆在臉上,清醒了之後就過來和我一左一右,架着二爸往屋裏走。我二媽在旁邊眼淚水都在眼眶裏頭打轉轉,顯然也是又害怕又擔心,我媽一直安慰她。把二爸抬回床上躺好,我爸又給他蓋好被子。這時候,我突然又聽到院子裏發出一聲凄厲的狗叫聲!這才猛然想起來,二爸家裏還養了看門狗的。一條挺彪悍的大土狗,得有三十多斤,算是比較大的了。平時也很厲害,今晚居然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於是,我就轉身走到堂屋門口,站在門口往院子裏看。但到處張望,都不見狗的影子。最後一抬頭,猛地發現那大黃狗竟然是掛在院子角落的一棵樹上!從脖子位置,被一根粗樹枝穿進去,扎了個對穿。現在已經死了,屍體上還在直愣愣地往下滴血。看上去非常的邪性。很顯然,這應該是那祟物搞出來的事兒!難怪狗也沒叫,估計一開始就被穿在樹枝上了。“媽耶!狗日的鬼東西。”
我平時還多喜歡這大黃狗的,來二爸家裏的時候剩菜剩飯都給它吃。看到現在這慘狀,氣得捏緊了拳頭,牙齒也咬得響。但卻無能為力。畢竟,大黃狗已經死了。總之,這種種詭異的景象,我們哪裏還敢睡?嘗試着叫我二爸怎麼也弄不醒之後,就點着煤油燈,四個人都坐在床頭守了我二爸整整一夜!等到天剛一亮,我就站起來,飛快地往外面跑。“爸媽,我去村尾找秦姨!她肯定是有辦法的。”
“么兒你跑慢點!注意安全。”
我媽在後面擔心地喊着。但太陽都出來了,還怕個啥?我不信還有厲害的邪祟,能夠在大白天出來害人的。當初王飛化成的水煞那麼厲害,秦姨也說,到了天亮就沒法作怪害人了。只能靠散佈煞氣,慢慢影響村子的運勢。我雖然力氣不小,瞬間爆發力強,但耐力一直很差……可能這是因為八字輕、而且劫還沒過的原因。從二爸家到村尾還不到兩里路,就跑得我眼冒金星了。“呼哧呼哧……媽耶!賊老天。呼,給我搞些破事情出來。八字輕,還有三劫。等我長大了,看我……呼。”
我還罵罵咧咧的。說實話,我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老天爺你讓我不爽了,一樣罵!終於,跑到了秦姨住的破屋前面。這個時候還早,她肯定還在睡覺,沒有出來。要是往常,我肯定是不會去打擾她,就老老實實的等着。但今天我二爸這個樣子,我不敢再等,但也不敢直接闖進去。就站在破屋前面,雙手攏在嘴巴成喇叭形,大喊。“秦姨!救命啊。我二爸他撞邪了。估計是被啥祟物上身了哦。求求你去幫忙看看他嘛。昏迷了一晚上,怎麼都不醒。”
我非常着急。喊了好一會兒之後,也有早起去地里幹活的村裡鄉親經過了,都好奇地過來想問咋回事了。我也沒時間跟他們解釋。終於,我感覺嗓子都要喊啞了。才聽到秦姨的聲音從破屋裏面傳出來:“莫喊咯,我聽到咯。”
然後就看到她披頭散髮地從黑乎乎的屋頭走出來,穿過屋前的一叢叢荒草,到我面前,摸摸我的頭:“走嘛,去看看你二爸。”
回去的路上,我體力還沒完全恢復,實在是跑不動了。秦姨嘻嘻笑着,竟然單手就把我拎了起來,直接夾在手裏,大踏步地快速往前走!秦姨力氣大,我一直都曉得。當年和她一起去送水煞入百骨塔鎮封,一路上的印象深刻。但也萬萬沒想到,力氣能大到這地步!雖然我比較瘦,不咋壯實。但比較早熟,比同齡人高半個頭,也有個一百斤左右。她竟然能單手拎起來,夾着就走!還大氣都不喘,感覺輕鬆地很。簡直是不可思議。我被她夾着,扭頭想從這個角度看看她的臉——但可惜,還是有很多又長又髒的頭髮擋着,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我都和秦姨這麼熟了,還不知道她長啥樣呢!很快,到了二爸家。他還是沒醒,我二媽這時候已經心慌意亂,急得都哭了。秦姨卻很鎮定,扒開二爸的眼睛看了看,然後又捏了捏他的頭臉,就對着空氣碎碎念起來。咦哩哇啦的,像是帶着某種古怪的韻律,雖然聽不懂,但莫名地覺得很好聽!我覺得好玩,還暗暗地嘗試着記住了幾個音節。她念了好一會兒,手指掐了一個訣,在二爸的腦袋上空三寸的高度虛虛比劃了幾下。沒一會,他就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大哥,我……”二爸剛張嘴想說話,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在床前面的地上,到處都是。大家都齊齊變色!只見他吐出來這一堆黏糊糊的消化物裏面,還能清晰地分辨出雞心、雞肝之類的內臟。還有一塊塊消化了一半的雞肉,有的還黏着幾根兒雞毛呢!在二爸肚皮裏面裝了一晚上,現在還是血糊糊的,混在胃液里有淡紅色。說實話,幸好我那天早上沒吃飯。不過看到這一灘東西,估計也得吐出來,在裏面再增加一點兒內容。“用鹽水,加點兒干艾草,灌他幾碗。”
秦姨那種嘻嘻哈哈瘋瘋癲癲的語調又消失了,聲音變得清冷悅耳。我心頭一喜。因為這個時候的秦姨,是我最喜歡和崇拜的。“我去弄!”
我爸心疼弟弟,趕緊轉身就跑去弄。艾草這東西,在川渝一帶的農村很常見,家裏也多。經常掛在門背後或者牆上,風乾了之後,也有驅蚊除蟲的效果。很快,我爸端着加了干艾草的鹽水回來,給我二爸咕嚕咕嚕喝了幾碗。他整個人的氣色就顯得好了不少。我二媽扶着他,從床上掙扎着坐直起來,看着秦姨:“多謝仙姑救命!”
“仙姑,我弟這是咋個回事嘛?”
我爸有些憂愁地問。秦姨淡淡道:“這是招惹了黃皮子精。這是東北那邊的說法。其實也就是黃鼠貓兒成精了,報復你。這玩意兒很是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