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楚信微笑着點點頭,說話間,也透出幾分惆悵：“我老了，人生沒有多少年可以蹉跎了。你們小一輩的事，我也管不了多少。只是希望,將來你不要後悔如今的選擇。”

陽夏噙着淚,也微笑着點點頭。

兩人正猶自傷着神，這邊，陳嫂進了門，身後是一臉莫名的方雅衡，但在抬眉的瞬間看到陽夏時,她卻意外的沒有沉下臉色，反而語氣頗為稀鬆平常的問道：“回來看爺爺嗎？”

陽夏站在那兒,一時不知是該叫她“阿姨”,還是該叫“媽”。頓了半晌，她略有些局促的應道：“是。那個，媽媽，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頓了頓，她對楚信說道：“爺爺再見。”

方雅衡換掉一身衣服，走出來說道：“留下來吃飯吧，家裏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就算為了讓你爺爺高興吧。”

陽夏愣在了那裏。半晌抿唇，低聲應道：“好。”

陳嫂像是十分高興，連說了幾聲好，然後趕快到廚房去張羅着做飯，楚信笑着跟陽夏擺擺手，示意她坐下，陽夏看了方雅衡的背影一眼，坐在楚信的身邊，兩個人時不時的聊着什麼，雖然聲音很輕，但間或還是能聽到楚信沉沉的笑聲。

方雅衡遠遠的看着，末了，她微笑着走近，說道：“爸，很久沒見你這麼開心過了。果然一看到孫媳婦，憂愁全解了。”

楚信笑咪咪的點點頭：“小夏我怎麼看怎麼喜歡。”想着想着，他又有些惆悵，“若不是楚陽失手，或許現在，我都抱上重孫子了。”

陽夏聞言臉色有一瞬的蒼白，她沉默着給楚信削了個蘋果，然後切成小塊兒碼放在碟子裏，遞給他一塊兒，勉強笑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爺爺你吃塊蘋果嘛。”

楚信連忙笑言：“好，好。”

從方家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儘管楚信做了挽留，但陽夏還是溫言婉拒了：“我的好朋友要結婚了，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幫忙，所以這段時間都會在她那裏。不過，以後我會常來看您的。”

楚信雖不無惆悵，但還是讓趙叔將陽夏送回公寓。

6敏敏瞧見送她回來的車，一個勁兒的嚷嚷這又是哪家的土大款，陽夏噗嗤一笑：“不是哪家的土大款，是楚家的司機。嗯，今天我被請到楚家去了，喏，你看，爺爺給我的。”

6敏敏剛欲變臉，卻在看到打開的盒子裏格外刺激眼睛的離婚證時，驟然揚了聲調：“離婚證？”

陽夏坐下，點點頭：“對，還有那對翡翠鐲子，是已逝的奶奶留給她未來孫媳的。唉。”

6敏敏摩挲着翡翠，笑得燦爛：“看成色不錯，a貨呢！”

陽夏聞言眼皮一跳，身子往沙發里一縮，警惕的瞪着她：“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6敏敏笑得愈發肆意：“沒什麼意思啊！就是怎麼從前我就沒發現楚家這麼有錢呢？！卧槽這東西肯定也是有年頭了，特值錢吧？！”

陽夏白她一眼：“你鑽錢眼兒里了？”

6敏敏笑着打趣：“沒有沒有，開玩笑呢！我就是覺得楚家做得還算地道，現在你已經是徹底的自由人了。可以接受大撥青年才俊的愛情攻勢了！”

陽夏笑倒在沙發里，佯裝生氣：“你好不正經！不要跟你聊天了！”

6敏敏笑嘻嘻的揪着她的袖子：“老娘也不想跟你聊，不過誰讓咱倆關係鐵呢？你又是個缺心眼兒的，還這麼死腦筋，想不開道理！我這是在拯救大齡失足女青年呢！”

陽夏將東西收好，小心翼翼的放了起來，然後說道：“以前在楚家的時候，不開心，現在拿到了離婚證，還是不開心。事情好像總在朝着我沒辦法預料的方向去發展。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怪我太貪心了！”

這下換6敏敏白她一眼：“亂想什麼呢？好好照顧好你自己就好了。別把什麼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世上沒有一個巴掌能拍得響的事情，何必自尋煩惱呢？”她攬着陽夏的肩膀，兩人頭靠着頭，“你看，任何變故，都有我做你最堅強的後盾。不要害怕，也不要擔心。”

陽夏莞爾，終是輕輕點頭，珍而重之的說道：“好。”

……………………………………這就是個分隔線……………………………………………………

一晃又是大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陽夏已經適應了新工作，每天雖然忙碌，倒也充實很多。新同事都很友好，甚至有人熱心的給她介紹男朋友，不過聽到她離過婚，對方便再也沒有消息。陽夏樂得清靜，什麼都不辯解。

周末的時候她會去看白宥成，雖然他仍舊倔強的不肯跟她去看醫生，但態度已經好了很多，比如她買去的衣服，早餐，他也不再強烈的拒絕。

有時候想想，人生真是件奇怪的事。或許隨着年齡的增長，越發覺得親情之間的可貴，尤其看着白宥成一天比一天蒼老，她覺得，從前他對她的不好，都可以原諒。畢竟，最狠心拋棄她的，是她的媽媽，而白宥成縱然經常經常罵她，會動手打她，但到底，他從來沒有拋棄過她。

人往往因為自己擁的東西太少，而格外珍惜。她在這世上，擁有的東西為數不多，一個父親，一個好閨蜜，一個她視為兄長的好哥哥，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沒有。所以對於白宥成，即使她也曾討厭過，恨過，卻不能不管他。

大抵，血濃如水的親情，就是這樣。

這一天，陽夏早早的完成了工作，然後下班，順便去接喬寧放學。這段時間，喬寧因為學習課程漸緊，人也瘦了不少，看得人心疼，6敏敏可憐兮兮的跟她說：“你看我和喬寧都瘦了，咱們要不要改善下伙食啊！”上班都忙，6敏敏自覺做飯差強人意，大部分時候都點的外賣，吃得人想吐。

陽夏看着她那一臉愁雲慘淡，也覺得可憐，所以這天又是買魚又是買肉，還燉了排骨給她們，導致6敏敏下班一進門，就奇怪的問道：“來客人了嗎？好香啊，饞蟲都被勾出來了。”

喬寧正在寫作業，聞言轉過身子解釋道：“陽夏阿姨說我們最近瘦了，特地做了許多好吃的要給我們補補。”

6敏敏高興得簡直要飆淚了，自從陽夏忙於工作后，他們的伙食每況愈下，現在終於能吃點好的了，她拈了塊排骨放進嘴裏，邊吃邊感嘆：“真好吃，外賣都被比到九宵雲外去了。”

陽夏從廚房裏出來，看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可憐？那在何警官接盤之時，我就勉為其難先給你做幾天飯。”

“唔。”6敏敏微揚下頜，笑了起來，“人生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不用做飯，每天吃吃睡睡干點小活兒。哎呀，有好朋友真是件了不得的好事。”她捂着嘴笑得毫無形象可言。

喬寧的饞蟲也早被勾了出來，作業沒寫完，也眼巴巴的跑過來，看着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眼睛盯着，話卻是對陽夏說的：“小夏阿姨，我好餓啊，能開飯了嗎？”

“噗，你們兩個。好了好了，菜上齊啦，可以吃飯呢！”

三個人剛圍着桌子坐定，陽夏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拿過來一看，居然是6遠橋的，心突然揪了一下，目光暗了下來：“遠橋哥。”

“陽夏，現在打開電視，看新聞。”6遠橋命令式的口吻傳來，十分嚴肅。

陽夏慌忙去到客廳里，一打開電視，首當其中的便是：“c市破獲一起跨國販毒團伙，繳獲毒資若干，隱藏於軍方內部的毒販內線也被捕。”旁邊配着數張照片，雖然各個臉上都被打了馬賽克，但她因為見過那些人，所以大部分還能分辨出來。

可是，在這所有人里，沒有見到楚陽的身影。

她慌忙問道：“楚陽呢？為什麼沒有看到楚陽？”

電話那端的6遠橋沉默良久，最後輕輕說道：“楚陽，他的情況很不好。現在警方已經將他移交給軍方了，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染上了毒癮。”

陽夏呼吸一滯，腳步有幾分踉蹌，若不是6敏敏手疾眼快上前扶着，她就真的要倒下去了。

“陽夏你怎麼了？”6敏敏接起電話，一看是6遠橋，忍不住質問，“哥你又跟陽夏說什麼了，她……”

聽完6遠橋的解釋，6敏敏也沒了聲音，只是掛掉電話，然後用力的把陽夏扶起來，有些生氣的搖晃着她：“白陽夏你清醒清醒，這不值得，都不值得！你如果實在擔心，不妨先去楚家問問，他們家有老首長，肯定第一時間得到的消息。”

“我……我那個時候就應該察覺到的……”陽夏慘白着一張臉，神情有些恍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是外面的情況太險惡了。況且，現在的情況比之前擔心的好太多了，他不是逃兵，他沒有殺人，他只是帶着任務去做卧底的，楚陽沒死反倒撿條命回來，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好事嗎？只是染上毒癮，還可以戒毒，他那麼堅強，被那些罪犯注射毒品，還能堅持着執行卧底任務，他的意志力那麼強大，一定可以的啊！”6敏敏有些着急，努力的讓陽夏看着她的眼睛，“別這麼悲觀，你看，所有人都誤會他，他還是挺過來了，陽夏，相信楚陽，在他的世界裏，沒有過不去的風雨。”

陽夏小聲抽泣着，有些慌亂：“我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做，我也不知道要到哪裏才能找到他，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你別先亂了陣腳，聽我的話，去楚家，找楚信或者你公婆，他們一定有辦法的！”6敏敏給她支招。

陽夏慌亂了一瞬，立刻起身：“對，去找爺爺，他和穆團的關係不錯，一定知道的。”她匆匆忙忙的拿着包就出去，6敏敏只得對喬寧叮囑幾句：“你好好吃飯，我和你陽夏阿姨很快就回來。你好好做作業，一個人在家別害怕。”

喬寧乖覺的點點頭：“我知道的。”

陽夏和6敏敏趕到楚家的時候，正好趙叔將車開了出來，燈光一打，車上的人俱是看到陽夏，楚信讓趙叔停下車，讓陽夏上來，然後說道：“正好你來了，我想你也知道楚陽他回來了，情況複雜沒辦法細說，現在楚陽情況不太好，他想要見你。”

陽夏雙手死命的攪着衣角，才沒有掉出眼淚：“好，我知道了爺爺。”

一行人趨車趕到軍區總醫院，楚陽的門外有兩個人把守，見到楚信的身影，啪的敬了個軍禮，裏面傳來一個聲音：“讓老爺子他們都進來吧。”

來的人不多，只有楚信，楚恆，和陽夏，6敏敏呆在外面等着。

陽夏甫一看到楚陽，忍不住紅了眼睛。他還戴着氧氣罩，面容憔悴，多日不曾見到，他的下巴起了一圈青茬，人就那樣安安靜靜的躺着，閉着眼睛。

穆團走過來，握緊楚信的手：“老爺子，我對不起你，沒好好照顧這孩子。但是楚陽他，很好的完成了這次卧底任務，國家和人民，會感謝他的。”

拄着拐杖的楚信良久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楚陽看，半晌，他才忍不住低聲罵道：“這小子，總算不辱我楚家門風，受點傷吃點苦算什麼，這都是作為軍人應該做的。”

饒是他強裝出幾分笑意，旁人仍舊看出他紅了眼眶：“這小子，打小什麼事都沉得住氣，憋死了都不說。還有你們，什麼事都瞞，這樣的事居然也瞞着我這把老骨頭，我就這麼一個孫子，一開始以為他真的要敗壞楚家門風，放出狠話這樣的人我們楚家不要，你說現在，讓我這老臉，往哪擱！”楚信搗着拐杖，瞪着眼睛盯着穆團長。

穆團笑道：“是我的錯，老爺子生氣，就罵我打我都行。不過他的情況現在也不怎麼樂觀，圍剿的時候，他受了傷，不過已經做了手術，子彈也取出來了，現在比較憂心的是，他的毒癮。販毒集團多次給他注射，戒毒，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他頓了頓，看向陽夏，然後說道，“楚陽被送進手術室前，昏迷着還一直說對不起陽夏，唉，我想，他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妻子的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