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這皇帝,要的

二十 這皇帝,要的

風卷清雲盡,空天萬里霜,一大早杵在校場上,凍成了狗。

孔有德搓搓手,看向不遠處的羽林衛,不屑地撇撇嘴,說道:“銀樣蠟頭槍。”

站姿確實不錯,但是沒打過仗,中看不中用。

“以後都是同僚,別胡說八道,若是影響總督,你我萬死莫辭。”李應元說道。

孔有德不屑地撇撇嘴,不再嗶嗶。

不論他們品性如何,對毛文龍確實是忠心耿耿。

不一刻,東江兵不耐煩,或坐或躺,懶散盡顯,而羽林衛兵將依舊挺立。

東江兵看不起京城老爺兵,京城老爺兵何曾看得起東江兵?矛盾深着呢。

宮城樓里,朱由檢舉着望遠鏡,看着校場動靜。

雙方相距十多步,涇渭分明。

“就這隔閡……承恩啊,你擔子很重啊。”朱由檢拍着張承恩肩膀說道。

“武將爭雄,唯勇力而已,臣有信心壓服這幫驕兵悍將。”張承恩信心滿滿。

“好,朕拭目以待!”朱由檢下樓,翻身上馬。

馬蹄邁開,冷風撲面,頗為疼痛。

才九月底,這就是小冰河時期的威力嗎?朱由檢很是擔心。

宮門這片當然不會有火龍,但是各宮房都是火龍日夜不歇的,熱力蔓延過來,宮門口的溫度肯定比外面高不少。

可以想想外面有多冷,說不定已經結冰。

更糟糕的是,這麼冷的天居然不下雪,說不定明年會大旱。

“草~這麼多天的奏摺,沒有一份天災的,簡直了!”朱由檢暗暗記下這事,策馬進了校場。

“陛下駕到”的吆喝中,東江兵一骨碌起來,旋即跪拜,而羽林衛是有序跪下。

朱由檢沒有減速,一手取弓,一手抽箭,搭箭開弓,撒手。

咻~

嗡~

三十丈,正中靶心,箭桿嗡嗡作響。

咻咻咻~

連續十箭,皆上靶,一半靶心。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羽林衛齊聲吶喊。

東江兵都是駭然。

“直娘賊,皇帝老子上了戰場,一箭一個啊。”孔有德忍不住爆了粗口。

上過戰場才知道這手有多厲害。

弓箭難破甲,但是皇帝可以狂奔中射面門,可不是誰都是夏侯惇那種吃眼珠子爆種的猛人。

而且孔有德本人也是弓馬嫻熟,他是絕對沒這個水平的。

不服不行。

十箭射完,坐騎已經奔到了靶場盡頭,腦子打算再來一次,微微發抖的胳膊告訴他:不,你不行。

十二三箭,一般就是弓箭手的極限,這也是弓箭被火槍取代的原因之一。

朱由檢策馬到了軍兵前,喝道:“平身。”

“謝陛下。”諸兵起立。

朱由檢駐馬,仔細打量。

原羽林衛的就不說了,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東江兵同樣剽悍,大多膀大腰圓,只有幾個瘦小的,看起來毛文龍沒有糊弄皇帝。

“軍人厲害不厲害,嘴上說的不算,打過了才知道!”話音未落,朱由檢大喝道:“來啊,上器械。”

骨碌碌的車輪滾動聲中,二十多輛大車被推了進來。

盔甲。

塗著紅漆的鐵甲,看着就很紮實。

東江兵們眼睛都直了。

他們離開東江前,除了慣用兵器,戰馬和甲胄全部留了下來,毛文龍想的很明白,皇帝點兵,怎麼也得給配盔甲的。

該薅羊毛的時候不能手軟。

羽林衛則目不斜視。

他們要麼是錦衣衛出身,要麼是御馬監出來的,一應裝備包括戰馬都是齊全的,並不需要另外配置。

車子停穩,朱由檢大喝道:“東江兵,換甲胄,取兵器,京城兵,換兵器。”

“遵旨。”呼喝中,諸兵向前。

東江兵是一窩蜂,你推我搡,生怕沒了,羽林衛則是排隊挨個上前。

這跟個人素質無關,純粹是生活環境養成的習慣。

東江缺衣少糧,但凡你動作慢一點,好東西就沒了,自然是不講究謙讓,連孔有德都被擠在了外面,氣的哇哇大叫卻沒人鳥他。

當然,皇帝不認得孔有德是那隻鳥,只是靜靜地看着。

半個時辰后,東江兵穿戴整齊,各執兵器。

盾牌盔甲都是軍中重型裝備,武器都是木頭的,原本的槍頭都頭刀刃等部位都換成了石灰包,箭矢同樣如此。

“張承恩,點二百零三兵將,與東江兵對陣,爾等有半刻鐘時間商討戰術並組隊。

凡身上出現石灰者,按照陣亡處置,自覺退出陣列。”說完,朱由檢環顧左右,喝問道:“可有疑義?”

“陛下,臣有話說。”一東江將出列,拜道:“此等盔甲,一石弓皆不能透,刀槍效果亦不明顯,被擊中即判陣亡,不妥。”

“朕知曉,爾可有良策?”朱由檢問道。

“臣沒有。”那將回道。

“當你習慣了演習場上一觸即死,上了戰場,肯定會想着搶先幹掉敵人,就這樣,各分兩側,余者靠邊觀戰。”朱由檢勒轉馬頭,緩緩到點將台上。

張承恩先點了四個將官,將官各選四十五兵,張承恩自己再選十九人,湊夠二百零四。

剩餘的二百羽林衛,退到了皇帝四周。

一邊是沙場殺出來的,另一邊是家裏學的,但是佈陣基本相同。

前方三陣,長刀長槍大盾,後方弓箭手,只是東江兵兩翼各自有幾個持短刀的輕甲散兵。

佈陣完畢,朱由檢親自擂鼓。

“殺~”暴喝中,雙方開始對射,步軍頂着箭矢向前移動。

都是精銳,移動中陣型不亂,基本是齊頭並進,至於被弓箭射中的,都是自覺躺倒裝死。

也就是雙方人數不多,否則千萬隻腳踩過去,莫說鐵甲,鐵人也踩碎了。

雙方各自射了五輪,步軍接陣。

盾牌立住,長槍從縫隙中捅出,瘋狂輸出。

只是效果不明顯。

一盞茶的功夫,雙方各自退出了十多個人,還沒有弓箭幹掉得多。

就在朱由檢以為會繼續僵持時,東江兵陣中滾出幾個人,爬到了羽林軍陣前,揮起短刀剁腳。

一下子,羽林衛軍陣亂了。

東江兵趁機突進,一口氣幹掉了二十多個羽林兵,直接把羽林中軍打殘了。

真實戰場中,大概率已經崩了,不過這是訓練,皇帝看着呢,自然是死戰不退。

張承恩派出十個弓箭手換了兵器頂上去,又把剩下的弓箭手分作兩隊,繞到側翼進行精準射擊,剛射了兩輪,東江散兵已經沖了過來。

張承恩確實厲害,三箭幹掉三個,近身幹掉兩個,緊接着從側面撞進了東江左軍陣。

東江兵左陣不備,當即亂了,羽林軍趁勢突入,瞬間打殘了東江兵陣。

“精彩!”朱由檢擊節讚歎。

雙方針尖對麥芒,應變又是極快,果真是精銳。

各自換了一陣,右軍的散兵與弓箭手同歸於盡,依舊僵持,東江左陣的殘兵退到中軍前,與弓箭手匯合結陣,再次僵持。

雙方已經不敢分兵,咬牙堅持。

當各自淘汰半數時,陣型徹底亂了,進入了混戰之中。

一對一,基本是羽林衛贏,畢竟能選入的都是武藝出眾的,但是東江兵三兩人自發配合,更佔便宜些。

最終,東江兵剩下二十多人,羽林衛全軍覆沒。

整體滿意!朱由檢下了點將台,令諸兵集合。

“張承恩,說,東江兵表現如何?”朱由檢問道。

“反應敏捷,擅長配合。”張承恩很不甘心。

他被捅了一槍,覺得完全沒問題,只是限於規則不得不退出。

不甘心地人很多,比如頭盔上中箭,得多強的弓才能破防?

金口玉言,規則不能改。

朱由檢沒理張承恩,看向東江兵中最先開口的那將,問道:“姓名,職務?”

那將拜道:“臣孔有德,原為東江鎮參將,奉皇命入京。”

原來這廝就是孔有德,吳橋兵變的主導者之一,後來的滿清恭順王。

當然,兵變也不能全怪孔有德幾人,根本在於毛文龍被殺,東江兵無人問津,孔有德投奔孫元化后,飯都吃不飽還要去支援老對頭關東,不亂才怪。

朱由檢按下心思,問道:“你以為京城兵如何?”

“個人武藝高強,配合不行,並且這過家家一樣的場合,看不出戰意來。”孔有德沒給京城兵面子。

真實戰場上,陣破立亂,基本沒有重組的機會。

張承恩不服,道:“可換馬戰一試。”

“勝不驕敗不餒,強兵基礎。”朱由檢打斷爭論,說道:“爾等以後為同僚,將同為京營教頭,想一想怎麼練兵。”

“馬經儒。”朱由檢喝道。

“奴婢在。”馬經儒小跑過來跪下。

朱由檢說道:“羽林衛兵甲,皆為兵仗局負責,但有缺乏,你就別幹了。”

“奴婢領旨,必保證充足。”馬經儒說道。

“王承恩。”朱由檢再喝。

“奴婢在。”王承恩跪下。

朱由檢說道:“調撥十個御膳房的過來,負責羽林衛伙食,你負責採購,務必保證一日三餐吃飽。

要求每人每天至少二兩肉,二兩油,米面管夠,此筆款項,內庫支出。

事無巨細,每筆支出造冊,逐月核查。”

“奴婢領旨。”王承恩應下。

朱由檢看了周圍營房,說道:“今日爾等無需操練,整飭營房,但有所缺,王承恩一併負責。”

“奴婢領旨。”王承恩化身小管家,感覺壓力山大。

朱由檢輕踢馬腹,巡視諸兵,說道:“爾等皆為朕之羽翼,朕保證爾等足衣足食,待有功勞,封賞不必多說。

但是要記住,軍紀是立命之本,軍功是富貴之基,如何實現這兩點,自行商討。”

爾等之中,多有不識字者,明日會有教習派來,認真學習,不求你們吟詩寫書,最起碼能看懂軍令,書寫奏摺,免得跟毛文龍一樣,奏摺寫的什麼狗屁玩意。

另外,軍中若有雀蒙眼者,以松針熬水飲用,操練之後,給薑湯。”

“臣謹遵聖諭。”諸兵應下。

“今日時間不夠,朕明早再來,希望爾等就如何訓練提個初步章程來。”說完,朱由檢勒轉馬頭,狂奔而去。

目送皇帝離開,孔有德豎起大拇指,說道:“這皇帝,要的。”

“若先帝如此英武懂兵,東虜何以做大?”耿仲明說道。

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誰能想到以後會成為遺臭萬年的大漢奸呢。

“兩位兄弟。”張承恩走過來,說道:“陛下令修繕營房,不如一起動手?”

“爾等不在此住,無需麻煩。”李應元婉拒。

“即日起,羽林衛皆住校場營房,無令不得外出。”張承恩說道。

他們大部分都是京師人,當值后回家,沒家的,御馬監和錦衣衛也有宿舍。

只是今天打了一場,張承恩決定所有人住校場。

皇帝不是只有他們能用的,不管服不服,東江兵確實是可以取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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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靠得住,皇帝會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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