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鐵錢”
“總督大人，您恩賜的太多，我們回報的太少！”哪怕已經接受總督是拯救者這個事實的馬文，此時也忍不住再次惶然起來，“您……我們拿命都還不起啊！”
又是暫緩稅收，又是提供食物，現在還把富礦和機器拿出來送給他們……
其他礦工也都點了點頭，他們實在不敢再接受總督大人的饋贈了。
姜燧隨意站在一處土坡上，看着眼前一張張感激，疑惑又畏懼的面孔，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自從上次演講之後，民眾的士氣的確提高了不少，但從客觀角度來說，他們並沒有理解“站起來，不準跪”這一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們獲得了尊嚴，但是這份尊嚴和姜燧是強綁定的，只要姜燧離開，他們就會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狀態。
能在如此惡劣環境生活下去的人，絕對不愚蠢。
但從客觀事實來說，他們卻又是原始落後的——因為他們缺乏知識的武裝。
這片土地連工業生產都殘缺不全，紙筆書籍文字這種需要耗費大量金錢和時間的事情，註定與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普通民眾無關。
連勉強活着都需要拼盡全力的人，每一分金錢都用在了食物上，哪有精力去品味昂貴的文字？
所以，並不是姜燧不想和他們說一些大道理，而是這些大道理的有效性，遠不如那些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
等工業化完成，等紙筆和知識廉價到任何一個人都買得起的時候，等一套完善的教育體系搭建好之後，民眾的生產力才算被真正意義上的釋放出來。
現在這個階段，最簡單，最直接的利益才能直擊人心。
姜燧這次沒有用機械人衛兵的揚聲器，他稍稍抬高了自己的聲音：“都安靜，聽我說！”
“你們不是奴隸，而是工人。你們工作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工資薪酬，為了食物！”
“你們在礦場工作，我為你們的勤勞而支付報酬，多勞者多得，公平交易，就是這麼簡單。現在，不要再多說廢話，趕緊把自己的物品運出來！黑礦已經挖不到多少礦石了。”
宣佈解散后，礦工們終於壓抑不住沉默，開始小聲討論起來。
總督大人的話，聽起來很簡單，很有道理。
礦工付出勞動，獲取報酬和食物……
可是在沙鼠幫當政的時候，他們工作完之後不但拿不到報酬，還要把自己的東西一併交上去。
工作之後會根據工作量拿到對應的報酬，這難道也是描繪中“新世界”的一部分嗎？
很陌生，但是卻不讓人感到排斥。
對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的他們而言，總督口中說的很多東西都太過複雜，但有一點是他們能聽懂的——以後只要勤勞，就有錢拿。
越勤勞，拿的越多！
有了錢，就買得起食物，就買得起過冬的衣服和柴火……就能給總督大人交上稅！
想通了這點的工人們愣了片刻，隨即一窩蜂的沖回黑礦。
“快點搬東西！不要讓總督大人久等了。”
“我東西有點多，誰幫我拿一下？”
“讓一讓讓一讓……”
“……”
就如姜燧預料中的那樣，只有激發出了主觀能動性，生產效率和成本才會降下去。
看着爭先恐後跑回黑礦，看着對工作充滿強烈熱情的礦工們，顧輕煥一時有些愣神——這還是那些聽到工作就痛苦，看到礦場就想逃脫的礦工嗎？
姜燧從土坡上跳下來，走到黑礦生鏽的鐵門附近，對還在發愣的馬文說道：“馬文，三天之內，把黑礦的人員名單統計一下，發到總督府來。”
馬文沒想到尊貴的總督大人會主動找自己說話，又驚訝又惶恐：“是，是。總……總督先生，黑礦環境很差，您在外面休息一會就可以，我們很快就會搬完！”
那麼多礦工，每天擠在狹窄的地方生活，通風環境又差，煙塵又大……
要是髒了總督大人的衣服怎麼辦？
從天上來的大人物，怎麼能到黑礦這種地方？
姜燧很無所謂的擺擺手，來到黑礦門口，撥弄了一下門口一個酷似信箱的生鏽鐵盒，對一旁的莫羽問道：“這是什麼東西？介紹介紹。”
莫羽從剛開始就一直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姜燧，此時被點到名字，立刻走上前去，回答道：“總督大人，這是‘錢箱’，以前黑礦附近總是會有劫匪，我們就在黑礦內通過這個箱子把一些碎銀或者銅錢扔到外面，劫匪一般就會離開了。”
姜燧好奇的掀開箱子，把一枚卡在角落的銅幣拿出來看了看：“給這麼一點，劫匪就不進來搶你們了？”
這不像劫匪，反而像是來討口子的乞丐。
莫羽撓了撓有些亂的頭髮：“可能是因為黑礦環境複雜，劫匪也不想冒太大傷亡風險吧。而且，他們如果用掉太多子彈，很可能會搶不回本。”
回本……姜燧明顯愣了一下，饒是他再見多識廣，也實在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復。
民眾窮的連劫匪多開幾槍就沒辦法回本。
簡直又可笑又荒謬。
“以後，再遇到劫匪強盜或者類似的東西，不要再付銀錢銅錢。”姜燧把手上的銅幣彈給了莫羽，搖了搖頭。
莫羽雙手接過銅錢，瞪着大眼睛：“總督大人，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啊？”
整個黑礦上下所有人，對姜燧這個總督都懷着巨大的敬畏——他們感激總督的仁慈，同樣也在心底畏懼他的兇殘。
但早在啤酒館就認識姜燧的莫羽卻不那麼害怕他，她知道總督大人其實很善良很善良。
總督大人的威嚴只針對壞人，對其他人是非常仁慈的！
姜燧笑着把腰上那把精緻的轉輪手槍拿出來，打開彈匣，取出了一發子彈，扔進了“錢箱”里。
“付他們‘鐵錢’。”
……
閑聊的時候，黑礦的礦工也陸續拿好了自己的個人物品，神色異常激動。
對他們來說，黑礦中只有噩夢和痛苦，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回憶。
但憧憬歸憧憬，過去經歷的種種折磨還是讓他們保持了謹慎，都儘可能把一切能吃的、能穿的和能用的攜帶到了身上。
“總督大人，我們可以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