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人潮中心的安苑阮倒下時,沒有任何人主動上前扶起她。眾人依舊事不關己地各忙各事，臉上都漾着一種十分冷漠甚至是近乎殘酷的神情。
宋苒置身於旁，怔了幾秒后還是上前了。反映過來后,鄭導比她更快一步。兩人各有顧及,情急之下是讓一旁的女場務扶起的她。
被烏髮遮住的臉頰慘白，拂開對上時會有幾分滲人。鄭導焦急地叫喚着她，眼見她遲遲不醒,便搖手讓編劇撥打救護車的電話。可在編劇掏出手機時,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卻驟然開始急促地咳嗽，聲音嘶啞而沉重,彷彿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
編劇驚訝地望着,忘了手上的動靜。咳嗽聲讓鄭導的情緒開始起伏，宋苒沉默地望着他再次呼喊安苑阮的名字。大概叫了五六聲，那雙黝黑的眸子倏地睜開了,她半捂着臉咳嗽，胸腔起伏。
鄭導終於得以鬆口氣，他擦了擦額角的汗,低聲詢問：“小安啊，你這是怎麼回事啊？身體不舒服的話沒必要強撐,你跟我說清楚情況我會批假的。”
宋苒目光深遠地打量着她，視線掠過她的耳下時,細緻地發現那塊地方有些紅腫，有點兒類似擦傷。
安苑阮抿起唇,凌亂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目光與宋苒交接時,眸子深處流露出了許多情緒,不甘、怨恨、悔恨、還是釋懷,多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只一瞬她便移開了目光。
她輕咳兩聲，解釋道：“沒事的，可能是我的低血糖犯了。”
這是她這半個月以來，說的為數不多的話。而鄭導顯然有些不相信：“你這樣應該不是簡單地低血糖犯了吧？要不還是去趟醫院吧，不礙事的。”
“沒事，安苑阮犯低血糖暈倒了，她醒來后說休息會就好。”宋苒沒有隱瞞，兩人朝前走，最後收傘時，悄然掠過的雨絲與她的手指輕擦而過。
宋苒沒再逗弄她，接過抿了口便放回了桌面：“姐姐殺青比你慢好多。”
桑蕪瞥了她一眼，目光觸及她不斷上揚的嘴角以及眼底流露出的笑意時，她選擇不揭穿某人的口是心非。
在她離開后，鄭導點燃一支煙，猛吸了口。宋苒並不介意，但還是不想身上的煙味熏到桑蕪，所以又往另一邊退了幾步。如今這個情況她沒法多安慰什麼，只是委婉道：“導演，放心吧，還有一周就殺青了。”
桑蕪在一旁看着，落座時掏出紙巾給宋苒擦了擦。兩個助理瞧見她們過來后便找了個借口溜到了另一離遠的地方，十分有眼力見。
宋苒的手十分漂亮，手掌寬度恰到好處，骨節明晰，手指頎長，色如通體白瑩的玉。桑蕪將紙巾丟進桌上的便捷垃圾桶時，小聲道：“你今早出門是不是忘記擦護手霜了？”
“對欸，被你發現啦。”宋苒寵溺地去捏她的鼻尖，“小聰明。”
左手撐着臉，幾縷俏皮的髮絲輕揚而過，她笑盈盈地望着她：“想喝貓貓的。”
等她平靜下來，桑蕪右手才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垂。精巧的耳朵隱藏於紅捲髮間，不易察覺。她拿過桌子上的保溫瓶，想給她倒一杯溫水時，宋苒卻制止住了她的動作。
宋苒沒再多說，轉身繞過人群徑直走向桑蕪所在的區域。兩快地隔將近七十米左右，雨勢細微，桑蕪撐着上次買的油紙傘過去接她，兩人的背影羨煞旁人。
步入傘下，宋苒主動接過傘柄，溫聲道，“就幾步路，可以不用接的呀。”
兩人用的保溫瓶是希奈勒的限定情侶款，一個米色一個偏冷白色。桑蕪的是米色的，她沒有拒絕，拿過自己的給她倒了一杯：“給。”
“嗯。”安苑阮沒有多餘的話，黑如墨石的眸子撇過一旁的宋苒，繼而又不經意地撇開。她支起身，步履緩慢地移步到右邊的等候區長椅上。
雖然四下無人，但這還是在外面，在工作場所，所以桑蕪還是有些羞。只是她面上不顯，甚至還佯裝鎮定地反問：“為什麼不是大聰明？”
猩紅的火星沿着煙身逐漸上侵，鄭導又嘆了口氣，繼而掐滅煙：“不好意思啊，小宋。剛剛有點急了，沒顧及場合抽了口。”
宋苒表示理解：“沒事。我先過去一會，待會再接着拍攝。”
安苑阮輕聲拒絕：“老毛病了，不用麻煩，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你放心，出了事都由我自己承擔。”
她語氣認真，表情也是。宋苒卻低聲笑了起來，笑她可愛，也笑這麼可愛的貓貓是她的。
鄭導還想再多說些什麼，見她這幅堅定的模樣也說不出來了。他在心底嘆了口氣，點頭道：“那行，你先休息會，待會繼續拍攝時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
“剛剛發生了什麼？”她換了個話題。
“嗯，你去吧。”
“就四天。”
“四天也算是個小假期了，寶貝。”宋苒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佯裝委屈地在她的頸窩間蹭了蹭，“你不想多跟姐姐待在一起嗎？”
“我沒說不想。”桑蕪小聲反駁，耐心地哄着她，“殺青後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陪你。”
“真的？”宋苒揚起腦袋，希冀地望着她，“貓貓不可以騙人哦。”
桑蕪忍着羞赧點頭：“真的。”
“好，姐姐記住了，你自己說的喔。”她其實早就計劃好了拍攝結束后的日程，可聽到她的戀人這麼說，她心底的愛意都要溢出來了。“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你殺青結束就別跟我一起過來了。早上多睡一會，姐姐中午回去找你。”
桑蕪沒有答應或拒絕，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怎麼了？”宋苒笑了下，“難道你想像現在一樣，每天都陪着姐姐拍攝呀？”
桑蕪很認真地反問道：“不可以嗎？”
淅淅瀝瀝的雨絲似乎有轉大的趨勢，雨滴沿着帳篷滑落掉地，濺起細微不可見的水花。
宋苒一直都覺得戀愛后的自己黏人得厲害，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應該給自己的戀人更多的個人空間。但答案其實並不是由她來回答的，那個一直填塗判決的人其實是桑蕪。
就像這會，她黏人，而桑蕪也願意甚至是樂意被她黏着。
“寶貝。”宋苒心口小鹿亂撞，迅速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姐姐好喜歡、爆喜歡你喔。”
桑蕪不明白畫風為什麼又在偏離，垂落在椅側的手指蜷縮起，她聲若蚊吶地答覆道：“我也是。”
“開心。”宋苒又牽過她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天氣太冷啦，即使你願意來，姐姐也不想你呆在這受冷。乖，我讓商落落去陪着你，住所附近有金倪看着也很安全。”
桑蕪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她揪着不放，她點頭，澄澈的眸子裏滿是眼前人的倒影，愛意彷彿都浸潤到了空氣里，兩人鼻息間俱是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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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幾天的拍攝都沒再發生那樣的狀況，拍攝進程很順利，等到桑蕪殺青那天，許多交集較少的劇組演員都給她送上了祝福和花。
她化着屬於柳黛這個角色的妝容，一身惹眼紅裙站在宋苒身邊，笑容有些靦腆卻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商落落提前受命，氣氛一到立馬掏出準備好的相機給兩人拍照。
她對攝影有幾分鑽研，鏡頭聚焦在兩人的笑靨上，咔嚓一聲便將這份美好永遠定格在照片上。演員們和導演輪流送完花朵和祝福后，最後是由宋苒結的尾。
何穎捧上提前預定的鮮花，圓滿成功后便立馬閃現到了商落落那邊。劇組同事們都知道這兩人感情很好，瞧見這架勢不由得起鬨道：“親一個！親一個！”
桑蕪臉皮薄，還是宋苒體貼地婉拒了。
九十九朵紅玫瑰經由精細的包裝和搭配，分外好看。花朵間還放着一個小小的禮物盒，桑蕪接過宋苒捧過的花束時，耳畔傳來她含笑的聲音：“寶貝，殺青快樂。”
鮮花落在她的懷裏，接連響聲在昏黃落日邊炸開，桑蕪抬眼覷向天空便瞧見由煙花構成的八個字——
殺青快樂，星途坦蕩。
這樣的手筆出自於誰根本不需要猜測，圍簇的人群爆發出或高或低的激動尖叫聲，桑蕪轉頭便撞入了宋苒藏着繾綣情意的目光中。
所有人都在看煙花風光，只有她的目光始終都放在桑蕪身上。
桑蕪心軟得一塌糊塗，小聲道謝：“謝謝姐姐。”
“這些話回去再說給我聽。”煙花轉瞬即逝，宋苒攬過她，朝眾人解釋道，“薪縣這邊比較特殊，沒有關於煙花的管理條例，但為了安全我已經提前跟那邊交代過了。”
“哇，大手筆啊，這感情也太好啦。我這個堅定的不婚主義都要動搖了。”
“別說了，我都快變成她們兩的CP粉了，哪位好心人跟我說說，她們的CP超話要怎麼找？”
“不用解釋，我們都清楚啦。”
眾人紛紛調侃道，就連一向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的鄭導都問了句：“還準備了什麼？”
宋苒笑容明朗大方：“剩下的就不告訴大家了。謝謝大家今天的花和禮物，正式殺青那天我請大家一起吃飯。”
“好啊。”
“那怎麼好意思，不過竟然你們都開口說了，我們也不好推脫哈哈哈哈。”
“可以，我提前預定個位置嘿嘿。”
今天兩人的戲份都拍攝結束了，晚戲都是安苑阮和另外幾個配角的。宋苒又跟大家說了幾句，順道跟導演提了提，便提前帶着桑蕪走人了。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巷道時，眾人不禁紛紛感慨。
“真的好般配啊，她們的CP粉也太幸福了。”
“對啊，要是我直接幸福暈去。”
“散了散了，收拾收拾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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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被玫瑰花香充盈着，桑蕪坐在宋苒身旁，被這花香以及旁人晚香玉的味道迷得暈乎乎的。車途一路暢行，兩人車上沒有多交流，等到下車抵達住所回房時，房門剛關闔，桑蕪便被宋苒抵在了玄關處。
“你好香啊。”桑蕪軟聲道，嫣然的紅唇輕抿着。
宋苒嘴角揚起弧度：“喜歡的話要不再湊近點聞聞？”
盛放的玫瑰被放在了柜上，房內的晚香玉味越加馥郁，一場混雜着橙花與晚香玉的花雨將臨。桑蕪主動挽住她的脖子，真的湊上前在她的頸間嗅了嗅，像只小動物似的，澄澈的琉璃眸子滿是愛意：“姐姐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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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