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空蕩的房間回蕩着一陣陣劇烈的咳嗽。
躺在床上的秦風感受着腹部的劇痛,從半夢半醒中醒來。
叫醒他的從來不是鬧鐘,是疼痛。
睜開眼,是灰突突的出租屋。
本就是江南3月的陰雨天,老小區不向陽的小卧室即使在九、十點鐘也是沒有一點陽光進來。
捂着肚子,秦風整個人蜷縮在一起,不敢用力,卻又不敢不用力。
腹部那一陣陣刺痛襲來時,秦風只感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甚至連喘氣都不敢,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想S。
只有在間隙,秦風才敢握緊了拳頭一下下的捶打在床上。
不知多久那痛感才過去。
至此秦風才敢躺直了身體。
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
秦風今年29歲,虛歲30。
在東北老家,他這個年紀早該是為人父母,孩子都能打醬油的了。
但秦風依舊飄零他鄉。
恍惚間好像有六年多沒回老家了。
以前還有疫情當借口,可最近這幾年沒疫情,為什麼不回去?
很簡單,既沒錢,又沒臉。
有人說秦風狠心,五六年不回去看父母一眼,是不孝順。
秦風也覺得自己確實是不孝順。
也有人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何必呢?
就算再窮,家裏人又不會嫌棄你。
說的很對。
可道理秦風都知道,他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就是不想回去。
你說他沒用也好,你說他自私也好,秦風都承認。
他也覺得自己徹頭徹尾就是混蛋,就是loser。
除了可笑的善良和可悲的深情他一無是處。
淚水溢出眼角劃過耳鬢,聚集落在枕頭上。
腦海里又浮現出那些塵封的回憶。
....
【第一幕】
那年,22歲的秦風抱着他的女孩,肩並肩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夕陽。
倆人左搖一下,右搖一下,搖來搖去。或許在別人眼裏傻乎乎的,但他們樂此不疲。
“寶寶,你說畢了業我們去哪?”
感受着掌心的溫度,秦風用力握緊,“畢了業我就陪你回老家。”
女孩搖搖頭,“我不要。”
秦風眼裏閃過一絲希冀。
“我爸我媽很煩的,我可不想離他們太近。”
秦風聞言,收起眼底的一絲失望,馬上安慰道,“沒事,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嗯,我努力,爭取快點過司考,然後就去考公。”
兩人如一般的小情侶一樣,熱戀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
【第二幕】
考場外,秦風懷抱着滿臉淚痕的女孩,輕撫她的頭髮。
女孩聲音顫抖,“我最後一道題都沒來得及答,完了。我肯定過不了。”
秦風輕聲安慰着,“沒事,好多研究生不也是要考兩次的?怕什麼,咱們來年再考就好了。”
接下來的好多天,秦風都想法設法的逗她開心,每天都陪着她,給她說人生的道理。
漸漸生活也恢復了平靜。
可是...命運很會戲弄人。
“親愛的,我過了!”
秦風那一刻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替她開心。
“今年第一年改革,主觀題分數線劃線106,你猜我考了多少?”
“多少?”
“106!”
“那就是過了?”
“我過了!”
秦風興奮的抱起他的女孩原地轉了好幾圈。
那段時間,倆人每天都開心的不能再開心了。
真的覺得未來美好的生活就在一點點靠近。
....
【第三幕】
“我們去之江吧。”
“好,我陪你。”
秦風猶記得那年陪她一起到寺廟裏祈福。
看着旁邊雙手合十,虔誠許願的女孩,秦風微笑着許下了那個願:‘佛祖保佑,保佑她成功上岸。哪怕將來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我,我也願她一生順風順水,平安喜樂。’
佛祖也許收到了秦風的願望,但又好像沒完全收到。
女孩成功上岸了,然後就做了‘第一件事’。
那一年26歲的秦風只收到一條短訊。
從開始的難受到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當面和自己說呢?我連分手的畫面都不配擁有么?
再到難受,然後更難受,然後害怕。
工作恍惚,萎靡不振,然後業績直線下滑。
秦風的生活算是一落千丈。
愛情丟了,工作坎坷,家不能回。
整夜整夜的失眠,讓他甚至晚上都不敢一個人。
哪怕是一個人坐在深夜的大街上,看着時有時無的車輛,也不願意回家。
街上有燈,燈下有影,這至少讓秦風覺得自己不孤單,不害怕。
就這樣,好像有兩三年,秦風才慢慢走了出來。
過了很久才敢抬頭看,但沒人在對岸等…
等秦風的,是一身病。
起初秦風也沒在意。
直到換工作時,入職體檢才發現有些指標不太對,進一步檢查才發現---是癌。
老天爺好像就喜歡挑軟柿子捏。
....
秦風不願意就這麼躺在床上。
這輩子都沒瘋狂過,臨死前,他想最後瘋狂一把。
雖然有些混蛋,但秦風始終沒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訴老爸老媽。長痛不如短痛。
這病反正也沒得治,不如就最後安安靜靜的離開,還省的牽連家人。
現在的秦風完全靠意念支撐,唯一的用藥就是止疼葯,病情正在急劇惡化,因為沒有系統的治療,癌細胞擴散的很快。
或許,他聞不到記憶中的桂花香了,也見不到那些想見的人了。
....
看着眼前佛像,秦風心裏並沒有多少虔誠,同樣也談不上什麼怨憎。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他的心情,那就是--空。
當初許下一個願,願望應驗了,而今自然要來還上一個願。
從廟門口開始就有人虔誠的跪拜,五體投地,一步一步直到大殿。
供香裊裊,從門前到內殿之間,總似有些氤氳,讓人看不清。
秦風並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口雙手合十,投了100元進功德箱就轉身離開了。
可是只走出兩步,熟悉的疼痛就再次襲來。
秦風急忙扶着路邊的欄杆坐下,顫抖着從包里拿出止疼葯。
可惜,手握藥瓶的他倒在了路邊。
閉眼前的最後一刻,父母的身影都在搖晃。
秦風生命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好想再去這個美麗世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