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凌予殊真就是隨口一問。
不過,經歷了兩個“我只不過是個替身”的夜晚,有這個疑惑也是正常的吧。
電話那邊,盛修止的呼吸驟然加快,一時無言。
乃至於凌予殊想:這問題這麼難回答?
難不成……盛哥你真的是個變態???(瞳孔地震)
幾秒鐘后,盛修止道:“當然沒有。”斬釘截鐵,聲音平穩,言辭確鑿,的確是那個說一不二的盛修止沒錯。
他語氣放緩了一些:“予殊,寶貝,你不喜歡這個遊戲嗎?”
一些混亂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凌予殊:“我喜不喜歡有什麼用,我說不喜歡的時候,也沒見盛哥你停呀。”
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撒嬌,尾音都是勾起的。
盛修止拿着手機的手猛然收緊了一些,心率猛增,手錶又在那兒震了。
手機這時候響了一聲。他拿起一看,發現是置頂的四人小群里,曉春發了一條視頻連結進來:
曉春:【視頻:魏禮最新路透,史上最英俊吸血鬼伯爵,殺瘋了殺瘋了!】
他在這一瞬間,的確是生出了一些本不該存在的、不可見光的念頭。
那一邊,凌予殊繼續帶着笑意道:“盛哥,所以你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的啊?聞着好上頭,有什麼黑科技嗎?”
凌予殊脫口而出:“冰箱。”
克制。
盛修止深吸口氣,強壓下“冰箱”帶來的震撼,道:“今天還好。晚上傅家有個酒會,還記得傅總吧,他要訂婚了。予殊有空嗎?”
他對自己重複這兩個字,看着手錶上的心率慢慢歸於平緩。
之前的聊天裏,有些問題也明顯被盛修止輕描淡寫地帶過。
盛修止:………………
凌予殊想了想,乾脆拿着香水,跑去打開冰箱的冷藏室,又噴了一下。
盛哥到底是在隱瞞着一些什麼呢?
雖說盛凜是個狗人沒錯,但是他也實實在在是自己的一部分,冰箱?冰箱?????
他隨手把香水收進柜子裏,又拿過了自己的速寫本。
兩人又隨意地聊了幾句,知道盛修止忙,凌予殊很快就掛了電話。
但……
只是什麼奇怪的醒脾嗎?
凌予殊直覺剛剛經歷的兩個“角色扮演”,和盛修止一直隱藏的秘密,息息相關。這就像是一把鑰匙,能夠打開盛哥內心深處封閉着的門的鑰匙。
克,制。
還是炭筆速寫,畫得很快——太快了,幾乎沒有思考的過程,好像已經用手指描摹過那人的眉眼千百遍,不論如何都知道如何下筆。
盛修止聽着對方若無其事地說著“信息素”這種二次元(?)字眼,是真的有把盛凜拎出來打一架的衝動。
就!有了冰箱加持,這次感覺對多了!!!
忍不住就微笑了一下。
曉春:【@凌凌這不那誰?[驚恐]】
盛修止:……
他還在醫院裏,這時便興沖沖趕回家,去翻床頭櫃裏的香水,往空氣中噴了一下。
臉龐有稜有角,下顎線輪廓清晰,氣質冷如冰山,眉眼中帶着一點毫無顧忌的傲慢,甚至隔着紙張,都能感受到一股冷意撲面而來。
凌予殊:“啊哈哈哈,我瞎說的,盛哥,別讓我取名了,萬一影響你們新品發售呢。”
克制。
不過問題也來了:再怎樣,這味道中也完全沒有昨天那種令人意亂情迷的能力。
畫完了,他看着紙張上栩栩如生的面孔。
凌予殊:“好啊,有空,我陪盛哥一起。傅總……啊,是那個腿腳不好的傅總?”
為什麼是冰箱啊?!
盛修止:“他沒有腿腳不好,他就是——懶,所以一直癱在輪椅上。不過,聽說他現在為愛捨棄輪椅,變得勤快,已經成功直立行走長達半年。”
他說:“分公司一個香水品牌的最新樣品,我放在床頭櫃裏了。予殊,你可以給這款香水取個名字,你覺得那是什麼味道?”
凌予殊歪着頭,盯着紙上的人,最後在頁腳簽了個名,還留下了兩個字,“冰箱”。
那並非盛修止,而是——“盛凜”。
他說著,便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盛哥,今天還是很忙嗎?”
就是這種冷氣撲面而來的感覺啊!很冷,很凜冽,再來風、來點冰碴碴就更好了!
emmm……的確有些相似,但絕對不是凌予殊昨天從盛修止身上感受到的味道。
所以自己之前說“冰箱”也沒錯嘛。凌予殊暗戳戳地想,已經在心裏給“盛凜”取了個代號,就是冰箱哥。
凌予殊噗嗤一聲樂了。
事情全貌暫還推斷不出,但也不急,他有種直覺,這個“角色扮演”,遠沒有結束。
凌予殊打開了視頻。
是個站姐拍的路透視頻,距離挺近,看得挺清楚。演員穿着一件黑色鑲金絲的華麗的袍子,畫著濃妝,眼線眼影一應俱全,唇紅如血,手裏還拿着個搖晃的紅酒杯。
唇角勾起,表情非常油膩,滿臉寫着:丫頭,是我,滿意嗎?
凌予殊差點自戳雙目。
就……多年未見,這人還是一如既往,油膩得毫不意外啊真是。
他認識魏禮。
那是他大學同學,讀書時很是大張旗鼓地追過他一陣子,貌似腦子有些不正常。
他追人的方式,有如下幾種:
凌予殊好好走着路,他叼着玫瑰突然蹦出來,滿臉寫着:“丫頭,我這還拿不下你。”
凌予殊好好吃着飯,他端着紅酒杯突然蹦出來,滿臉寫着:“丫頭,你在剋制對我的喜歡,哥哥知道。”
凌予殊好好畫著畫,他扔着玫瑰花瓣蹦出來,滿臉寫着:“丫頭,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諸如此類。
凌予殊對他拒絕得非常直接且徹底,但是魏禮彷彿聽不懂人話一樣,認為凌予殊是不是在考驗他,還更來勁了,跑凌予殊宿舍下面彈結他,弄得仿如噪音污染。
後來凌予殊過於無語,就把他打了一頓,這才終於了結這事。
魏禮畢業後去混娛樂圈了,居然小紅一把,如今是位流量小生,還有一幫不知道是水軍還是真粉的人,正在路透評論里喊着“啊啊啊啊哥哥吸血鬼太美了哥哥顏值殺我”云云。
凌予殊:……
趕緊打開手機相冊,看了看自家老公的臉來洗洗眼。
群裏面,那幾個傢伙已經聊開了,看來今天都挺閑的樣子:
阿夏:【這什麼吸血鬼啊,瞎演,見過真的吸血鬼嗎。】
阿夏:【不過“那誰”是哪誰?春,來詳細說說[流口水]】
冬子:【有八卦!快快!搬好小板凳了】
曉春:【這哥就之前追過0。名言是:“丫頭,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曉春:【狗頭叼玫瑰.jpg】
阿夏:【……】
阿夏:【就0家那位,雖然看起來一副腦子有問題,應該去治療一下的樣子,但不管怎麼說,臉還是不錯的。這貨算什麼啊。】
曉春:【噓,別說他盛哥壞話,等會兒0又要罵你們了。】
曉春:【想說的話不如我們單獨開個小群說。[捂嘴笑]】
阿夏:【妥。】
冬子:【走。】
凌予殊:………………
凌凌:【春,你為了個渣男深夜買醉,抱着電線杠子嚎“不是說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嗎”,這事兒我往外說過嗎。】
凌凌:【夏,你打遊戲搞網戀,結果網線那邊是個50歲摳腳大爺,用變聲器管你叫“小甜甜”,還騙了你一個月生活費,這事兒我往外說過嗎。】
凌凌:【冬,你看迪士尼電影,在電影院裏哭完了一包紙巾,一直在說“修什麼無情道,老子要去找個王子談戀愛,公主也可以嗚嗚嗚”,這事兒我往外說過嗎。】
凌凌:【我對你們三個還不好嗎,你們為什麼要罵我盛哥,還要開小群罵他。[微笑]】
要說黑歷史,他手裏才是有這仨一堆的黑歷史呢。
凌予殊,站在四人組頂峰的男人。
很快:
曉春:【0哥,別說了,我錯了。求求了求求了別說那些破事兒了。】
阿夏:【開玩笑呢0哥,我們怎麼敢開小群八卦你啊。0哥快息怒,啊哈哈哈陳年破事兒您老人家就忘了吧。】
冬子:【0哥心情不好?要不我帶你修仙吧,免費的,可有意思了哈,您飛升了也帶我一個。】
凌予殊忍不住就笑了笑,眼睛都彎彎的。
這三個人,曉春是他的大學室友(是的,他就姓曉),家裏超有錢的一個富N代,愛好就是談戀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所遇非人,且總會陷入一些狗血事件之中,比如各種替身、火葬場、白月光回來了這些。對了他還是個半路回家的真少爺,假少爺現在也住在他家裏,名義上是他弟弟。
阿夏名叫“常夏”,凌予殊的高中同桌,在政府一個秘密部門的戰鬥組工作,負責處理各類靈異事件。凌予殊曾經不小心撞見對方狂扁阿飄的場景,從此打開了新世界大門,還因此簽了一摞的保密協議。
冬子名叫“嚴冬”,凌予殊的初中同桌,現職業是個道士(有正規道士證),師門貌似是專修無情道的神秘組織。只是凌予殊經了解后發現,他們師門的無情道,貌似就沒有修成功的。這人深諳中西卦術,身上總是帶着符咒羅盤和塔羅牌,日常一副神棍的樣子。
三人都是凌予殊的死黨,他們三個也因為凌予殊認識,慢慢互相成為了好友。多年下來,都已經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八卦被岔過去了,凌予殊倒是想起了之前的大溪地旅行的事。
凌凌:【對了,昨天打電話給你們是想問,我中了個抽獎的特等獎,可以去大溪地玩一個月,全程五星級酒店,機酒全包。我不打算去了,你們誰要去嗎?】
阿夏:【啊啊啊啊!】
阿夏:【還有這好事???】
阿夏:【好想去!!!但是我沒有假,啊啊啊啊啊啊啊!】
曉春:【這什麼抽獎?大溪地一個月???全部下來能玩個幾十萬啊,好闊氣!該不會是你老公公司的抽獎吧。】
凌凌:【我們小區物業的抽獎。這麼說起來,我們物業費很貴的,難不成錢都花在這上面了?】
冬子:【呵呵,傻瓜00。最近你和你家那位沒出什麼事兒吧?99%是你家那位安排的,想搞個長途旅行好支開你。】
冬子:【現起了一卦,正位女祭司,寶,相信你的直覺[狗頭]】
凌予殊看着手機屏幕,第一反應是冬子又在胡亂神棍了,瞎分析什麼呢。可是過了兩秒鐘,他突然愣了一愣。
原本沒覺得,現在多想了一下,就……
的確,哪有抽獎,會把行程訂到一個月那麼長。而且獎金明明這麼豐盛,抽獎卻根本沒見宣傳,搞得無聲無息的,怎麼都覺得不符合常理。
微信群里,冬子表示很樂意享受行程,出去玩一圈,順便帶上自己修無情道失敗的師叔,安慰對方受傷的心靈。
凌予殊微信找了昨天通知自己的工作人員,說想要更換中獎人,對方表示已經諮詢過領導,沒有問題,一口應下。
太爽快了,且態度超好。這種天上掉餡餅、且掉的姿勢還很優美的遭遇,真就覺得哪裏不對。
真是盛哥安排的?
可是為什麼呢?
就只是因為他覺醒了奇怪的醒脾嗎???
只是因為這個?
不至於啊哥!
但事實就是,他的好奇心,這次是真的徹徹底底地被激了起來。
他想知道——他愛人的全部。
.
晚上時,盛修止來接他,一起去傅家參加酒會。
路上盛修止還給他帶了吃的。晚高峰期間,開過去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兩人就在後座,吃吃東西聊聊天。
凌予殊在給他看前幾天項目交付的原畫作品,每張圖都從第一個版本連帶着甲方的修改意見,一直看到了最後的敲定版。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思路和想法,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熱情高漲的,中間夾帶着各種天馬行空的想像,和對甲方的無語吐槽。
盛修止就聽得很認真,時而說點自己的意見。他其實是話少的類型,但這種時刻就很健談,也每每總能切中重點,說到凌予殊心坎上去。
凌予殊超愛和盛哥聊天。對方能懂他的畫裏畫的是什麼。便是一些純發泄情緒的油畫,看起來非常抽象,外人看來不過是色塊堆積,但盛修止能看懂。
有時他甚至覺得,盛修止是上天的恩賜,他大概是前世拯救了世界什麼的,這輩子才會遇到盛哥。
想到最開始他和盛修止認識,還是他很猛地衝上去,想請盛修止來當自己的模特呢。
那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盛修止是個福布斯個人財富排行榜前十的總裁,也無從想像盛修止的時間到底有多值錢。
他就只是偶然見到那人,驚鴻一瞥,突然覺得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而靈感嘩嘩嘩地往外冒,腦海中各種的圖像,一幀又一幀地快速閃現。
他好像見到了自己的muse。
他就這樣衝上去了,很突兀地問:“您好,我是美院油畫系的學生,請問能請您來當我的油畫模特嗎?”
接着才意識到那人身邊跟着七八位的保鏢和好幾個助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擠到那人跟前的。
心瞬間提了起來。不是震懾於對方的身份,而是在緊張,萬一對方不願意,要怎麼辦。
但是下一秒,盛修止說了“好”。
凌予殊覺得意外,幾位助理更是瞳孔地震,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的表情。
但盛修止說的是真的。
他就真的給自己當了一個月的模特,裸上身的那種。
凌予殊就是這樣完成自己的畢業作品的。這張油畫,被他取名為《Addicted》。
他畫的,是盛修止,也是“吸引力”本身。
再次想到這些往事,凌予殊覺得心中很甜很暖,臉上也帶上了微笑,又露出了兩個酒窩。
傅家老宅已經到了,司機停在了舉辦酒會那幢小樓的前面,盛修止先下車,而後去另一邊幫凌予殊拉開了車門,伸出手。
凌予殊就牽着他的手,下了車。
“在想什麼?”盛修止說,很溫柔地看着他。
“想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阿止。”凌予殊笑着道。
他叫了“阿止”。
周遭的一切,在這瞬間,就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盛修止深深地凝視着他,眼裏的溫柔越來越深,深到一定程度后,變得有些可怖。
那人嘴角輕輕地,緩緩地扯出了一抹笑,頗為玩味:“你們的第一次見面——真是嫉妒啊。不過,寶貝,認錯了,我可不是你的阿止。”
他靠近了一些,與凌予殊距離不到咫尺,低着頭,惡劣地說:“我扮演他的時候,你根本分不出來吧。”
一種危險感撲面而來。
凌予殊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直觀感受就是,像是另一個靈魂撕開了外皮,露出了真正的內在。
那種面上彬彬有禮、內里非常惡劣的感覺,又似曾相識。
——他曾經見過,這正是盛修止這個“角色扮演”遊戲的起.點,他見到的第一個不一樣的盛哥。
開始了開始了!又開始了!這一次的角色扮演甚至已經在床上之外的場合開始了!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這人設居然不是一次性的嗎!
居然還是會回收的嗎!
那人還在說:“看來我和他的確很像啊。寶貝,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正常中透着一絲離譜,離譜中又覺得好像很正常。
不過,凌予殊已經掌握了正確的姿勢。
不就是角色扮演嗎,我可以!
他表情未變,淡淡掃面前這人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當然知道你是誰。應該搞清楚自己身份的,是你才對吧——記住,你只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又伸手在他臉頰上一點,指尖一觸即離:“還有,別笑。你笑起來,就不像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