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江辰凜看到蘇青染的一瞬,只覺得這幾天喧囂撕扯的心驟然安靜下來。
他唇角揚起弧度,大步過去就要給蘇青染一個擁抱。
只是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蘇青染後面身高腿長的男人。
江辰凜的瞳孔驟然收緊,腳步也因此驀地頓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景彥出來。
裴景彥並沒有看他,而是和自己秘書一起往外走。
經過蘇青染身側時候,他低低說了聲什麼,隨後,大步流星,越走越遠。
江辰凜站在原地,感覺機場的人流畫面就像是電影被突然打了模糊的濾鏡,卻又開了2.5的倍速,在眼底化為斑駁流光。
喉嚨又干又澀,就連呼吸都在凌遲着他的胸腔。
蘇青染見他突然停住腳步,於是過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辰凜同學,怎麼了?”
但看到蘇青染鬆口氣卻又馬上坐直身子,擔憂望着他的模樣,江辰凜心頭的洶湧也暫時平息下來。
就像是怕失去什麼。
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一腳踩空。
只剩無邊的空落。
一切似乎又是那麼溫馨,只有江辰凜,他垂眸望着餘光里的女孩,壓抑住心頭翻滾,說:“公司是出了點事,但是我媽說她能解決。”
“到底怎麼啦?”蘇青染雖然平時生活略微有些神經大條,可此刻也真的察覺到了不對,她碰了碰江辰凜的手臂:“是不是江家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你這一周都奇奇怪怪的。”
遠處,裴景彥轉頭回望,看到大廳里擁抱的二人,原本墨色的眸底更是瀰漫上了無邊的冷寂夜色,沒有半分光。
兩人一起坐上車,江辰凜和蘇青染在後排,他伸出手,牽住蘇青染的手,十指緊扣。
可她才問完,就發現江辰凜呼吸有些重,眼睛裏有壓抑不住的洶湧情緒。
蘇青染瞧着他側臉,嘆口氣,將腦袋枕在了江辰凜的肩頭。
“那如果需要我爸爸幫忙的,隨時說。”蘇青染認真道。
“染染,我們先回家。”江辰凜抱了一會兒,這才鬆開蘇青染。
蘇青染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翻出手機上拍的照片給江辰凜看:“對了,給你看我這次收穫的石頭。”
周圍是人來人往大廳,蘇青染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伸出手臂,輕輕拍着江辰凜後背,以示安撫。
“好。”蘇青染還不放心地瞧着他,但看江辰凜暫時沒有要說的意思,保鏢也還在一邊等着,於是只好按捺住心頭疑惑。
他收緊手掌,只捏到那被他帶走的半杯松子糖。
江辰凜點頭:“嗯,不過估計我外公也會幫忙解決,不用太擔心了。”
片刻后,江辰凜伸臂,將蘇青染收入懷裏,有些緊。
見江辰凜沒說話,蘇青染又道:“你別擔心啊,如果是生意上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她在他身側興緻勃勃講着每個準備的雕刻題材,隨後又感嘆:“我就是個敗家雕刻師,現在很多雕刻都是因為料子本身有瑕疵,所以就雕刻一些題材,挖掉那些瑕疵。但我可好,我只雕好料子。”
他撒了謊。
江辰凜揉揉她柔軟的頭髮:“沒事,我努力掙錢,染染想雕什麼雕什麼。”
蘇青染笑,隨即眼底星光熠熠:“不過如果我這次比賽能拿獎,以後身價會倍增,工費就不是以前那個了。”
就像蘇青染的師父,請他出手的雕刻工費都是天價,按克計算的。
三年前,香港有位地產商拿到了一塊羊脂白玉的好料子,請洪懿儒大師雕刻觀音。
洪師傅早年間雕刻的題材很廣,但他在三十多歲成名后,便獨愛雕刻觀音。
如今幾十年過去,他雕刻的一尊觀音,最高的工費到了三千多萬,便是那位香港地產商那尊。
莊嚴雍容,中正平和。
所以,倒不是蘇青染有自信,而是這行雖然因為電腦3D打印技術的衝擊,有了很多機器雕刻來模仿人工的,但機器就是機器,沒有靈魂。
真正匠人之心,每一筆每一劃傾注的心血和靈感,任何高科技都無法替代。
“所以我家染染以後青出於藍,我都要染染養了。”江辰凜笑着,恢復了平時的陽光模樣。
說罷,他狀似不經意地問:“對了,我在機場好像看到了裴景彥。”
他發現,他幾乎是本能地不想提那三個字。
蘇青染並沒察覺到江辰凜在提裴景彥名字時輕微的僵硬,而是很自然道:“嗯,我在飛機上遇到的他,他過來看一位長者。”
她本想說其實前天在醫院也遇見過裴景彥,但想想她家管家婆肯定又要逮着機會教育她不能亂吃東西,所以蘇青染沒說。
看一位長者?江辰凜心頭腹誹,還有這麼巧的事?
但他並不覺得裴景彥對蘇青染有意思。
這個男人雖然一直讓人摸不透,但他和蘇青染給人的感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看怎麼氣場不搭。
但是,不影響他泛酸。
所以他酸溜溜問:“你們聊得挺好?”
蘇青染搖頭:“沒怎麼聊,就簡單打了個招呼,畢竟是你哥。”
江辰凜感覺泛酸的勁兒才稍微好些,可心頭還是有些不爽:“剛才在機場,他走的時候給你打招呼卻沒給我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哥。”
蘇青染瞧着江辰凜那表情,哭笑不得:“別說因為你哥給我打招呼不給你打,你吃醋了?”
“嗯,我吃醋。”江辰凜坦然點頭。心想,可不是你認為的那個吃醋。
“那你以後見到他,稍微禮貌點。”蘇青染想想:“你比他小,要孝順。”
江辰凜聞言徹底笑出來:“嗯,要孝順,所以以後染染見到他,也把他當長輩好好孝順。”
說完,心頭莫名積蓄的沉鬱都一掃而空。
當天下午蘇青染和同學一起設計好下周要交的片子的分鏡頭,便又急匆匆往工作室趕。
她之前答應了裴景彥,那串108手串一周內交工,因為去新疆耽誤了幾天,這就馬上到交付期了,必須趕緊完工。
好在之前已經大致起型,1接下來就是精雕和打磨拋光。
時間悄然流逝,忙碌的蘇青染並沒有留意,手機微信來了提示。
直到拋光結束,她又將所有珠子穿好,活動了下酸疼的脖頸,這才拿起手機。
有些吃驚,是裴景彥。
他說:“蘇小姐,我的手串不着急,你不需要趕工,下周給我就好。”
蘇青染手裏拿着已經成品的手串,索性直接拍照發給了裴景彥:“才看見……我剛剛做好。”
想了想,配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問:“您什麼時候方便取,或者我給您送過去?”
裴景彥很快回復:“我明天中午在你學校附近有個峰會論壇,你帶上它,我過去拿。”
蘇青染道:“好的,那明天見。”
第二天,蘇青染如約站在校門口,老遠便看到門衛處挺拔冷峻的男人。
裴景彥顯然是從會場直接過來的,幾米開外還站着秘書,而他則一身西服,領帶也是一絲不苟,渾身透着商務精英氣場。
蘇青染髮現,每次看到裴景彥,這個男人似乎都與上次有些微的不同,具體是哪裏,她卻想不出來。
“裴先生。”她走過去,將用木盒裝好的手串遞過去:“您先看看喜不喜歡,如果還有哪裏不滿意的,我看看是否能修。”
裴景彥接過木盒打開,裏面是米黃色棉麻袋子,手串便在其中。
陽光下,海柳的顏色金色里有流淌的黑,下方的蜜蠟牌子則透着溫潤質感。
裴景彥一眼便看到了上面雕刻的樹下悟道者。
所有的掙扎和撕扯、還有滿心暗涌,全都掩藏在那看似平和的外表下,卻又因為寥寥幾筆勾勒,顯得有幾分蒼涼蕭瑟。
這一刻,他竟覺得蘇青染有些懂他。
他握着蜜蠟的手指微微收緊,抬眸望着蘇青染:“很好,我很喜歡。”
‘喜歡’二字,語調很輕。
蘇青染只覺得面前男人眸底似乎藏着太深的東西,僅僅一個對視就讓她感覺到無端壓力,她連忙抿唇一笑:“你喜歡就好啦,這是收藏證書。”
說罷,將手提袋遞過去。
而就在這時——“染染!”一道男聲驟然從蘇青染身後傳來。
蘇青染轉頭,便瞧見了跑過來的江辰凜。
他跑過來,還帶着一陣風,吹起蘇青染的髮絲,幾乎飄到了裴景彥的胸口。
男人低眸看了片刻,道:“謝謝蘇小姐,我先走了。”
蘇青染也點頭:“嗯,裴先生您先忙。”
說罷,這才轉頭沖江辰凜道:“正好我昨晚做好了手串,今天裴先生在旁邊開會,就過來拿,省得再跑一趟工作室了。”
江辰凜目光落在裴景彥身上,而後者已經徑直和秘書離開,步履從容,並不曾回頭。
“嗯,以後應該不用見了。”江辰凜幾乎是喃喃道,聲音很小。
蘇青染問:“辰凜,你說什麼?”
江辰凜這才轉頭望着她,明明昨天熬夜雕刻的是蘇青染,可江辰凜的一雙眼睛比她的紅血絲還多很多。
他說:“染染,我們訂婚日期提前,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