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除夕之後,宮中彷彿當作什麼都未曾發生一般,依舊曆行大朝會、接見臣使,受八方朝拜,衛琅心知,皇帝是想等十五元宵之後再一同清算。
安王府門緊鎖,幾家逆臣年節時也閉門不出,門戶前皆有郎將看守,想逃也無從逃脫。
坊市中稍顯落寞,基本都關了鋪子回家過年去了,約莫初七之後才漸漸開門經營起來。
紓意午後回到府中,教徐氏好一番查看傷處,再謝過衛琅,留他一同用了一頓小宴,這才依依不捨地分別。
“這珠子便戴在你腕上,能保平安。”衛琅執了她一雙手,再與她在燈火闌珊的檐下額頭相抵。
她還不曾發覺,直到他伸指撥了撥才知曉這串檀木佛珠。
它顆顆圓潤光潔,細細嗅來還有清淡的沉檀香氣,佩戴久了香氣更浸入肌理,十分養人,也與從前在衛琅周身嗅得的香氣相同。
紓意垂眸看着它又點點頭,既收了這個禮,她更要想想用什麼系住衛琅才好。
“年前五妹妹曾到府中來,說我伯父院中的嫣小娘深得他喜愛,能常常出入書房伺候,她有次進書房翻找,竟尋得了與我父親信中附來一模一樣的印痕。”
她抿着唇:“這次定要將二房的嘴臉盡露人前,向我父親請罪。”
衛琅立時叉手,像位拘謹的少年郎:“娘子,恭賀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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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之後的幾日便忙了起來,先是祭祖,再是紓意與母親打點好給各家準備的年禮,先去向兩位老夫人拜年,還有京中的親眷、平日裏交好的人家,一併賀過。
他腦中轉得飛快,忽見檐角的喜慶燈籠被風吹入他的視線,這才一併想了起來。
二人不日都要忙活起來,衛琅清清思緒,暫且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又和紓意說:
“過幾日坊市裡開了門,咱們便出去逛逛如何?正值年節又近元宵,定是有許多熱鬧可瞧。”
他俯身朝紓意討了個吻,剛想戀戀不捨地告別,卻又被她拉住袖擺。
不,還是到萬事齊備,他向紓意的父母提親那日才是。
“你是不是還有句話要對我說?”她一雙眼緊緊看着他,分明是一雙靈動可愛的杏眼,倒教衛琅心下緊張起來。
她便從善如流地多睡了兩刻,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收拾。
紓意迷糊着掀了掀眼皮哼了一聲,只示意知道了,讓綴玉晚飯時再喚她起身,她可要好好歇一會兒才好。
出征前曾答應紓意,要當面對她道一句新禧。
可是答應了什麼還未曾做嗎?
從前去過幾次定遠候府,都是高門深戶的冷清,規規矩矩的,沒有什麼熱鬧氣。
她懶洋洋地歪在矮榻上,只想一直躺着再也不動彈,小貓兒也翹着尾巴鑽進她懷中犯困,綴玉笑着為她蓋上絨毯,又道:“小娘子今日好好歇息罷,再沒什麼宴席了,只是明日還有侯爺的約要赴,莫要忘了才是。”
衛琅只覺她發起狠來也不甚兇惡,只想着罪有應得,也沒有什麼些報復的心思。
他心尖也熱乎起來,恨不得日子再快一些,直直飛到二人把臂同游那日才好。
整日不是赴宴便是備宴,一連幾日足足吃得肚皮滾圓起來,過一個年,竟也能如此疲累。
衛琅胸中陡然湧出了一股幹勁,想要立時將林柏風收拾了、好過他今後的好日子。
她笑着點頭連忙道好:“我正好想去買些漂亮彩燈裝點門庭,正好也為你府中買些,平日裏也不拾掇,哪裏能好看起來?”
他卻是不同的,安王雖計劃敗露不過一死,比起前世衛琅的遭遇已是十分便宜他了,衛琅想着還不能讓他輕易償還一條命,還得讓他在困苦中潦倒一生,看他最痛恨厭惡的賢王登基。
翌日巳時,衛琅知曉她這幾日累得不輕,便特意着人過府傳話讓她多歇息一會,二人晚些出門也不遲。
衛琅只覺得頗有些二人婚後的意味,不由地翹起唇角,一顆心也晃蕩着向她解釋:“我從前少在府中,也忘了收拾門庭,今後不像從前那般忙亂,定然能更用心些。”
聯珠為她早早地備好了衣裙,再十分利落為她穿戴,紓意轉眼便成了一隻鵝黃帶着朱紅滾邊的絨糰子。
她起身照照銅鏡:“今日外頭有這麼冷嗎?”
“那是當然,外頭下雪了呢!”聯珠十分開心,連忙拽了自家娘子來看。
“真的!”紓意眼睛都亮了,連忙跑到窗邊,一股清涼冷冽的雪息撲面而來,院裏已然裹上一層雪,“哎呀!果真下雪了,我還想着今日外頭怎麼如此安靜,也沒個聲響,原已下得這麼厚了!”
“是呀,這雪來得也巧,娘子今日正好可與侯爺一同賞雪。”她也可好好玩樂一番,聯珠憋着後半句未說出口,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娘子快些罷,披風暖爐都已備好了。”
紓意連忙穿上衛琅之前送來的鹿皮小靴,主僕倆再高高興興地出門去。
二府相隔不遠,衛琅已登車在徐府門前相候了,他今日穿了一身絳紅暗紋的精緻絨袍,再披上一身雪白絨邊的大氅,滿身儘是矜貴之氣。
他見了紓意今日穿得十分厚重,又戴着絨邊兜帽提着裙角而來,走路都有些不便似的,只覺綿軟可愛,忍不住翹着唇角笑過,又壓抑着笑意招呼她登車。
陸誠請聯珠與他同乘後頭那輛車,便將車內空間獨獨留給了二人。
“今日可覺得冷?”衛琅將她扶上車來安坐,又撫過她一雙手,“手上倒是不冷,我這兒備足了暖爐,若是一會兒玩雪冷了也不怕。”
“我今日穿得厚,自然不冷,”紓意眨着一雙眼問他:“當真?咱們一會兒還去玩雪嗎?”
“自然,你不想去嗎?”衛琅故作嚴肅,十分想看她撒嬌歪纏。
“想,快些走罷,咱們用完了飯便去。”她急忙吩咐着,生怕他不想去。
“那咱們不去買燈了?”他失笑着問。
紓意十分為難地沉吟片刻,只好說到:“去,只是快些買燈,也好多玩一會兒。”
“走罷,咱們今日吃暖鍋。”
車架一路直向王樓駛去,二人再進了衛琅定好的雅間。
昨日王樓剛開門營業,來此處宴請賓朋的人也不少,樓上下中十分熱鬧,進門便是各類美食的濃烈暖香,讓人肚腹飢鳴起來。
今日暖鍋的鍋底乃是羊骨燉出的湯,裏頭加了茱萸花椒等辛辣之物佐味,另有些罕見的牛肉,無論是牛羊肉還是時蔬餑飥,煮於其中都是鮮香無比,兩人吃得滿額熱汗,十分愜意。
另有梅子香飲解膩,酸甜開胃,搭配起來更是兩相得宜。
用完暖鍋后還有甜軟的柿餅,存到現下已是不易,一頓暖鍋教紓意吃得心滿意足,這才與衛琅步行轉而去買燈,也好消消食。
坊市裡已有許多樣子漂亮、正合元宵時懸挂的彩燈,不少孩童都看直了眼不願離開。
紓意拉着衛琅仔細斟酌,總算為二府都選出了合適的燈籠,再一齊收拾齊整,裝車回府中佈置。
“這雙層的彩燈還有墜腳,樣子精緻,尺寸也夠大,掛在正門前最好,”她又只只旁邊一疊樣子簡單有着圖樣的燈,“這些適合掛在院門游廊中,好看且不會太過花哨、喧賓奪主。”
她又點了點另一樣精緻的花燈:“這些掛在院裏最好,你可喜歡嗎?”
衛琅只在一旁聽着,也不知是否聽了進去,滿心都是歡喜:“自然喜歡。”
“還有這盞琉璃燈,這盞擺放進寢屋才好。”她再於其中添了一盞燈,“燈罩燎不得,且更為明亮,點燃時還有花樣可以映在牆面,好看極了。”
“絮絮,多謝你,我當真十分歡喜。”多謝紓意願對他傾心,願意暖他一顆孤寂的心。
二人打點好一應物事,這才登車往城中慈恩寺的後院去。
此處有一大片梅林,此時正是盛開的時候,雪落紅梅,別有一番美態。
紓意忍不住仰頭看漫天雪花紛揚而落,在她手心留下一抹涼意便化作水痕,天空遼闊,又因飛雪變得朦朧起來,四下靜謐,讓她有些愣住了。
衛琅卻起了壞心思,她往樹下看花,他便去伸了手撥弄梅枝,將雪撣了紓意滿頭。
她瞪着衛琅,像狸狸那般晃動腦袋,又伸出一雙手拂去碎雪,看得他心尖痒痒。
一連幾次,她也惱了起來,捧起雪便去潑衛琅,二人你來我往,像幾歲的孩童那般追逐,直累的氣喘吁吁。
紓意佯裝崴了腳踝,賴在雪地中歪纏,總算引衛琅前來查看,這才逮住了他。她咬着牙將一雙冰冷的手塞進衛琅后領,直讓他笑着扭動起來求饒才作罷。
雪厚如此,倒也不怕聲響大起來吵鬧旁人,玩鬧夠了,便移去一旁的風亭中歇息,再慢慢烹上一瓮好茶湯。
她一雙手教雪凍得通紅,彷彿方才捉了胭脂那般,現下卻麻癢着發熱,又被衛琅攏在掌中揉按,說是活了手上血脈才不會生凍瘡。
可他按着按着便不願放開,紓意雙手柔嫩溫熱,握在掌中舒服得緊,忍不住從指間捏至腕間,再翻來覆去地看,還想捧至唇間親吻。
茶瓮中泛起綿密的水汽,爭先恐後地從蓋下鑽了出來,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除去偶爾的雪落,再無旁的聲響,兩人的呼吸都能在耳旁清晰無比。
“茶湯沸了。”她垂着眼睫連面頰也是紅的,只小聲提醒他,再將一雙手抽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