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包子
第七章大包子
◎除非他傻。◎
夏日清晨，卯時剛過，天邊便露出魚肚白。院子裏的梔子花一叢一叢的開，潔白的花瓣上墜着晶瑩的露珠，要墜不墜。
一到夏日，林巧兒的房間裏幾乎每天都有一捧新鮮的梔子，屋內傳出幽香，她慢慢睜眼，便聽見邱氏已經在院子裏忙活了。
林巧兒雖嬌氣，但也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起了身，修長如蔥的手指在發間靈活的穿梭，沒一會兒便梳洗整齊，來到了院外。
“娘。”林巧兒走到廚房，邱氏正在準備早飯。
“巧兒起來了。”
林巧兒往鍋里看了一眼，早上還是稀飯和包子，她作勢要去幫邱氏撈些泡菜，被邱氏立刻制止了。
“巧兒歇着，娘來。”
農家泡酸罈子的都是粗陶缸，又重又沉，邱氏生怕自己女兒的一雙手變粗，這些活，向來都是不讓她沾手的。
林巧兒有些無奈：“娘……我馬上就要嫁到成家去了，如果過去什麼也不做，婆婆會說我的，他們家還有三個嫂嫂……”
林巧兒會做飯，只是邱氏就沒讓她沾過幾次陽春水，但女兒總歸是要出嫁的，即便自己男人心疼，那在婆婆和妯娌面前要是啥也不幹，也會被人說三道四，邱氏默認了女兒的行為，由着她去。
“說啥呢，這麼高興。”
這句話林巧兒聽見了，她抿了抿唇，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爹，中午我還是給你送飯，吃熱的吧。”
林巧兒人如其名，一雙手也是巧，很快就將那柔軟的麵糰發好擀好，剜一勺肉餡，五指靈活的沿着麵餅子轉了一圈，包出來的包子便是比邱氏包的更圓更漂亮，邱氏看着眼睛一亮：“巧兒真厲害！”
“行了，女兒一片孝心，你就別得了便宜又賣乖了。”
林秀才看了眼自己的老妻，又看了眼廚房裏的女兒，伸手將她動作攔住：“我自己來，你腰不是還沒好嘛。”
林秀才想了想，也是，再有陣子女兒就要出嫁，他就是想也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為啥？”
母女兩在廚房邊忙邊笑，沒一會兒，林秀才就起來了。
林巧兒笑了：“是，我來幫您揉面。”
到了中午，林巧兒將飯菜裝好，準備出門。
邱氏知道自己女兒看着嬌弱，其實是個有主意的，她想來想去，也放棄了這個念頭，嘆口氣：“算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
邱氏嗔怪的瞪他一眼：“小點兒聲。”
林巧兒哭笑不得：“算了娘，您就別擔心了，我也不是什麼活都不會，只要您別攔着我，我也能幹些的。再說了，她們家所有人都沒有丫鬟婆子，我有了，便和她們融不到一塊兒去了。”
林秀才剛說不用，就被邱氏給瞪回去了。
林秀才笑：“我說的是事實，你蒸包子也好，今天我多帶點兒，中午就不用巧兒送飯了。”
林巧兒聽完后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太好。”
邱氏見到丈夫，習慣性的去給丈夫打水洗臉，“和巧兒包包子呢。”
林巧兒抿唇：“成家即便是有四房家底殷實，但總歸也是農家，就沒聽說農家有請丫鬟的。”
女兒的話戳中了邱氏的心事，她切泡菜的動作都慢了：“說起這事……巧兒，我和你爹商量了，你看這樣行不，咱家出錢，買個丫鬟過去，就幫你幹活。他們老成家四房還沒分家，添個丫鬟也不算什麼，就算你的陪嫁，咋樣？”
邱氏也犯愁：“是，話是這麼說……但我心疼女兒有啥錯，要是丫鬟不行，就請個婆子！上了年紀的，也不招搖。”
今日邱氏裝了滿滿兩大碗，還額外裝了好幾個大包子。
“娘……你這是……”
邱氏笑道：“昨天四郎來幫咱們家幹活了，說不定今天也會來，你拿着，萬一人家去了，不好叫人餓肚子的。”
林巧兒沒想過他今天還會來，這大夏天的，從桃庵村到枇杷村也要翻半個山頭。
但萬一來了……他中午肯定趕路不吃飯，林巧兒點頭：“我知道了。”
她帶好了斗笠準備出門，她前腳剛走沒多會兒，院子外又傳來了敲門聲，邱氏以為她落下什麼了，結果一開門，對方是個喜笑顏開的婆子，攥着一方紅色的喜帕，見着她就笑：“巧兒她娘，不忙吧？”
邱氏當然認得她，這是附近的媒婆，她心裏一緊，沒想到成家這麼快就來了，她伸頭去看自家女兒的身影，已經走遠了。
“不忙不忙，進來吧。”
這喜婆姓劉，邱氏是認識的，早在魏家那門親事之前，這個姓劉的媒婆就上了好幾次門，只是都沒談妥，沒想到這次竟然又是她，這邱氏心裏有點尷尬，不過對方倒是依然熱情，進門喝了口茶之後就將這次過來的目的說了。
“老嫂嫂，這說來啊，還是你家巧兒命好啊，這成四在咱們枇杷村和桃庵村也算搶手的，多少姑娘家也想嫁來着！這不，人家成婆子就指名道姓了！”
邱氏尷尬的笑了笑：“是吧，你先喝水，喝水。”
這婚事到底是咋回事，劉媒婆還能不知道，不過人家明面上的話說的好聽，邱氏倒是還挺感激她的。
劉媒婆看了看這院子裏，問：“巧兒呢？”
“巧兒中午去給他爹送飯去了，我這不是腰扭了嗎，巧兒就替我去了。”
劉媒婆笑道：“姑娘貼心，你以後可要享福的！”
邱氏：“借你吉言了。”
邱氏一面招呼着客人，一面看見了鄰居家的鐵柱，她上前去給鐵柱塞了個糖：“去地里叫你巧兒姐姐回來，就說家裏來客了。”
鐵柱今年才八歲，看見糖就挪不動步，立刻撒腿就跑。
邱氏給劉媒婆倒了杯茶：“稍等啊，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劉媒婆笑了笑：“不急。”
-
林巧兒完全不知家中的事，她心無旁騖的提着籃子朝地里走。
這一路，她竟然還有些微微的緊張。
他今天也會去嗎？
林巧兒覺得不大可能，這大夏天的，他們連親都沒定，成正業憑啥三天兩頭的就跑來給自家幹活，除非他傻。
林巧兒提着一個很重的籃子，很快也沒心思想那麼多了，她氣喘吁吁地走到自家地里，剛準備喊她爹過來接她，就看見不遠處那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傻子”成正業也扛着鋤頭過來了，嘴裏還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老遠看見她，原本放蕩不羈的步子瞬間一頓，站的比旁邊的松樹還直，嘴裏的草也被他一把扯了出來。
林巧兒看見這一幕，實在是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成正業就站在田埂那頭，看見她笑，也楞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定在那好半晌。
林秀才先看見了女兒，再看見了對面的人。
林巧兒假裝沒看見他，只是給自己爹把飯菜放下，林秀才也沒想到成正業今天還會來，但來都來了，就笑着招呼人過來：“四郎啊，站在那兒做什麼，快過來！”
成正業這才走了過來，兩人再次見面，都沒看朝對方看。
林秀才眼尖，發現女兒帶過來的午飯是兩人份，連忙招呼成正業過來吃：“四郎還沒吃午飯吧，正好，這是巧兒今早親自包的包子，你來嘗嘗！”
林巧兒：“爹……”
倒也不必格外強調是她包的吧。
林秀才笑而不語，成正業本想拒絕，結果聽到這句話，鬼使神差的就點頭了。他挨着林秀才坐下，看向碗裏的包子。
“給。”林秀才遞給他。
成正業接過道謝，心裏有些複雜，林巧兒餘光看見他沒吃，抿了抿唇。林秀才也問：“咋不吃？”
成正業回過神來：“……這包子包的真好看，有些捨不得咬。”
林秀才：“……”
林巧兒：“……”
林秀才回過神來樂得哈哈大笑了幾聲，“四郎啊，你真是……”他樂不可支，林巧兒臉頰也慢悠悠的紅了。
成正業也覺得自己犯蠢，拿着包子就咬開了，一口下去，香氣四溢的肉香撲鼻而來，他原本在路上吃了兩個燒餅，結果瞬間就又覺得自己餓了。
“咋樣？”林秀才還在揶揄他：“不僅中看也還中用吧？”
“爹……”林巧兒實在受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林秀才，誰知成正業極給面子，猛地點頭：“好吃！”
他這聲好吃底氣十足，又將林秀才逗樂，最後林秀才自己只吃了一個，把剩下的四個都給了成正業。
成正業也十分給面子，四個大包子一個沒剩，還連帶那碗飯，也解決的乾乾淨淨。
林巧兒都被這樣的食量給嚇着了，不過看了看他結實粗壯的胳膊，又理解了。
不遠處，鐵蛋已經飛快的跑了過來，林巧兒眼尖，站起身來：“鐵柱，你咋來了？”
鐵柱嘴裏還含着糖，看看她，又看看旁邊人，大聲道：“巧兒姐，有媒婆上你家來了！你快回去吧！”
林巧兒一愣，林秀才也一愣，父女兩齊齊回頭去看成正業。
成正業也不知道這件事，但他想到昨晚被老娘滿院子追着打的那一幕，忽然咧開嘴嘿嘿笑了起來。
值！
至少老娘行動夠快，今天就已經讓媒人上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