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你放心吧,反正我是她‘助手’,從今天開始我就當她的跟屁蟲。”

沒等石婆婆說話,朱穀粒笑嘻嘻地拍了拍方應看的肩膀,捻了捻手指頭說:“有什麼表示呀?”

方應看眼珠子盯着蘇嫣的肚子,頭也不抬地說:“等你跟小喜子結婚,我給你們倆包個大紅包。”

“這還差不多。”朱穀粒伸手想要往蘇嫣肚子上摸一摸,被方應看扒拉到一邊:“沒事別動手動腳的。記得要給她帶上水壺和點心,不能再暈倒了。”

石婆婆也說:“今兒下午咱們就開個會,其他沒什麼事,你可以在辦公室里先休息。”

蘇嫣點點頭。

說話間,趙楚江跟肖紅軍進到辦公室,得知蘇嫣懷孕后,倆人也是這個意思。

方應看在這邊待了片刻,說好晚上來接蘇嫣就回去工作了。蘇嫣從窗戶里看到他離開的背影,後腦勺都透着喜色。

這次開會,主要是確定了石婆婆之前的猜想,經過蘇嫣能力的輸入,不但可以讓植物增產,還能改變土質。

趙楚江趴在桌子上起來,用手扇扇風說:“誒,我聽說你不是能按個假眼珠子,怎麼還沒按啊?大熱天眼罩糊在臉上不熱啊?”

蘇嫣正靠在床頭看書,聞言說:“醫生說四月底。”

氣候炎熱,辦公室里吹着兩台電風扇。蘇嫣肚子裏揣了幼崽,更覺得熱氣騰騰,小小的辦公室跟蒸籠似得。

到底是什麼導致的,蘇嫣和石婆婆心知肚明,但是跟其他人還說需要研究。

開完會,蘇嫣又有些餓了。朱穀粒弄了幾穗玉米,燃上爐子烤玉米吃。

蘇嫣小臉羞臊地點頭說:“才兩個多月,還沒顯肚子呢。”

對於有了身孕的蘇嫣來說,真是個很好的消息。

趙楚江指了指電風扇說:“我看你就熱,你過去吹吹風,坐一會兒。今兒來是把家屬的事定下來了?”

這個蘇嫣還真沒問,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不過以前提過一嘴,他說他想要閨女。”

“恭喜啊恭喜,你養好了比什麼都好。”黃衛黨真心實意地說:“等回去我跟翠蘭說,她保管高興壞了。”

朱穀粒又往前湊了湊說:“其實怎麼?方應看對你不好?你跟婆家全是虛情假意?”

朱穀粒把剛烤好的,黑不溜秋的玉米插了根筷子,遞給蘇嫣說:“那多好,不冷不熱,你不遭罪,孩子也不遭罪。對了,你問了老方,他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黃衛黨憨厚地笑了笑,手往眼罩上摸了一把,的確有些潮濕。蘇嫣把蒲扇遞給他,他接過蒲扇扇了扇風說:“也不是不做,需要家屬陪同。”

“反正我不怕,他歲數比我大。”朱穀粒說:“哎呀,別說我倆的事了,你先睡會。我去看看水庫那邊的閘口關上沒。”

朱穀粒拿着玉米想要抽蘇嫣一下,考慮到沒出世的娃娃,忍住了:“你別跟我說話,我不想搭理你。”

朱穀粒眼白一翻說:“看今年有沒有指望吧。再說他不先開口我咋說啊,我總不能逼着他吧?”

蘇嫣歪在行軍床上,懶洋洋地說:“這樣弄的我壓力好大,要是干不好,總覺得辜負了她。”

她邊吃還邊跟蘇嫣說:“石婆婆的意思,就是讓你趁今年有時間,把她教給你的那些東西好好學學。她到處說你是她的接班人,你也別給她掉鏈子啊。”

到了八月中。

蘇嫣樂呵呵地說:“那我們肯定會去的,你放心,要是幫忙的人手不夠,我也能幫一把。”

他因為走的快,臉上熱的發紅,汗珠子往下巴上面滾。整個人神采奕奕,精氣神兒比剛來農場不知強上多少倍。

這段時間沒怎麼見到人的黃衛黨趕着中午時間來到農場。

朱穀粒烤了半天玉米,見蘇嫣說不說話就不說話,悶得慌,自己沒話找話說:“那你幾月份預產期?”

空氣中已經有了炎熱的感覺,再在辦公室里燃上爐子,很快蘇嫣額頭上就有薄汗。

蘇嫣摸摸自己的肚子,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別人都說方應看對我好,婆家對我也關係。就連大姑姐隔三差五也會跟我聯繫,給我寄點好吃的過來。不愁吃穿不愁錢,還有我媽和蘇智、小碗就在身邊,外人看起來一定覺得我很幸福。”

想必等到今年下半年的種植,不需要蘇嫣再辛苦的到處跑,也能維持好的景象。

黃衛黨走到電風扇前面坐下說:“我想請各位下個禮拜日到我屋裏吃飯。我跟翠蘭倆明天就去拿證,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翠蘭說,我倆這麼大的歲數,也不想大操大辦,就把大家聚在一起吃頓飯就當見證人了。”

她拿着蒲扇扇着風,聽着窗外的蛙聲昏昏欲睡。忽然聽到腳步聲,她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看到黃衛党進了門。

蘇嫣無奈地說:“不是啊,你倆連孩子的話題都聊了,為什麼就不結婚呢?”

蘇嫣說:“嬸兒來了?”

朱穀粒耳朵立起來,特三八地來到床沿邊,玉米也不烤了,八卦道:“咋了,你還有不為人知的心酸么?”

朱穀粒在邊上說:“你可拉到吧,等三四個月,肚子穩了些再做別的。”

朱穀粒說:“我跟小喜子也聊過,他說他想要個兒子,然後再要個閨女。到時候兒子大了,可以當哥哥,這樣就能好好照顧妹妹了。”

朱穀粒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找了個理由就走了。

蘇嫣抿抿唇說:“其實吧其實”

蘇嫣細聲細氣地嘆口氣:“其實我過的是挺幸福的,哈哈哈。”

“那你們就這樣耗着?”蘇嫣啃着烤玉米,嘴邊一圈黑。烤熟的玉米有一種焦香的味道,蘇嫣一吃就停不下來。

朱穀粒跟蘇嫣工作一年了,知道蘇嫣的性子,嘲笑道:“就你還覺得有壓力啊?我覺得最沒壓力的就該是你。”

“.”朱穀粒:“呸,我多餘跟你說話!”

他們幫助的其他農場到年中也是一片豐收的跡象,雖然產量沒有四廠高,也比正常畝產翻了一倍多,說是奇迹也是應該。

黃衛黨詫異地說:“是、是有了?”

黃衛黨說:“昨天剛到,住在你媽家呢。”

蘇嫣笑着說:“很快就有自己的家啦,真好呀。”

趙楚江合適的插了句嘴:“你分的哪裏的房子?”

黃衛黨高高興興地說:“三號樓,大開間,有三十多平。我打算隔出來一間專門給孩子用。這次也多虧周桂喜同志幫忙,分配下來的很快。還是筒子樓里最大的面積。我還沒住過磚房,這下颳風下雨都不怕了。”

趙楚江笑着說:“一人十來平,足足夠了,挺好挺好。”

黃衛黨打心眼裏覺得好,他以前就想要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做夢都沒想過能住在磚房裏。哪怕別人覺得筒子樓不怎麼樣,對他而言也是很大的驚喜。

見大家都願意過去,黃衛黨跟大家約定好時間。眼瞧着下午上班時間要到了,他站起來深深地看了趙楚江一眼。

趙楚江敏銳的看了過去:“咋了?還有什麼要通知的?”

黃衛黨舔舔唇,往四周看了一圈,嘀咕說:“任班長那天也要去,你——”

趙楚江一拍大腿說:“我灌不死他!”

黃衛黨說:“.他人其實挺好的。”

趙楚江說:“我人不好?也是,我人要是好你人能走么?”

“.”黃衛黨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嫣見黃衛黨是真的手足無措,開口說:“趙場長是珍惜人才,不是針對你。是針對那個挖牆腳的。”

趙楚江也說:“對,我就針對任剛。本來我想把你培養成我的左膀右臂,這下好了,臂還沒長成,直接給我掰了。你說我氣不氣。”

黃衛黨哭笑不得地說:“農場要是忙不過來我只要有空我就會過來,我還帶着我徒弟過來,成不?”

趙楚江擺擺手說:“徒弟就徒弟吧,我給你個任務。你要是看到有靈光的徒弟,記得告訴我,我也挖挖他的牆角。”

沒想到,黃衛黨二話不說:“那可不成,要是有靈光的,我也想留着自己用。”

“滾滾滾。”趙楚江指着門口說:“一個機械班出不來兩種人,你快走,再不走你結婚我都不去了。”

蘇嫣和朱穀粒在邊上要笑不活了,蘇嫣站起來送黃衛黨到門口說:“黃叔,下禮拜日見啊,我們可能吃了,讓嬸子多準備點好吃的啊。”

朱穀粒在旁邊拆台:“我們這裏就屬她最饞,她最能吃。”

黃衛黨邁出門,笑着說:“能吃是好事,一張嘴要吃兩個人的份,當然要多吃點。回頭我就跟你嬸子說,你瞧好吧。”

黃衛黨轉身剛走,蘇嫣就伸手掐朱穀粒的胳膊,擰的朱穀粒直嚎。

嚎完,朱穀粒也不記仇,跟蘇嫣約定下班到供銷社買暖壺,當做結婚禮物。

好不容易混到下班時間,今天方應看不來接,蘇嫣磨磨蹭蹭地跟朱穀粒來到供銷社。

“那倆也是機械班的,買的是盆,該不會是給老黃送賀禮的吧?”朱穀粒跟蘇嫣倆人挽着胳膊,擠在櫃枱前面竊竊私語。

蘇嫣想好了,打算幾米的棉布,回去給他們做一套床上四件套。

最近方應看什麼都不許她做,她閑得發慌。

回到家,等到方應看下班回來果然不同意。

“我讓外面出差的人從上海帶一套回來都成,何必你費精神。”方應看拉着蘇嫣的小手捏了捏說:“以後孩子生下來有咱們忙活的時候。”

蘇嫣把胳膊扯回來,氣勢洶洶地坐在沙發上說:“單位里也不讓我幹活,家裏也不讓我幹活,我每天就是兩點一線傻待着,一點意思沒有。咱家有縫紉機,我又不是用手縫,怎麼就不行了?”

“瞧你小暴脾氣。”方應看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么。人家結個婚,把你累夠嗆。”

蘇嫣癟癟嘴說:“我閑的要長毛了,都怪你,都怪你!”

方應看抓着她亂打的小手,又放在掌心裏捏了捏,思考了一下說:“那就每天下班回來,我陪着你做,不能太受累。反正還有十來天時間,怎麼也夠了。”

蘇嫣鼓着小嘴說:“要是我媽也就兩天功夫能做完。我自己做,最多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肯定不行。”方應看說:“每天最多兩小時,中間還得休息休息吃點補品。”

自打知道蘇嫣懷了孩子,方應看的爸媽還有哥哥姐姐開始往這邊大包小卷的寄補品。他們狂寄,方應看狂做,那些吃的喝的,讓蘇嫣聞着味兒都要吐了。

說著,方應看起來給蘇嫣泡了杯牛奶說:“洗完澡我陪你做四件套,你要我幫你洗呢,還是自己洗?”

蘇嫣接過牛奶,反抗道:“我還沒顯懷呢,犯不上勞煩你。”

方應看“嘖”了一聲,坐到蘇嫣邊上,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牛奶說:“哪能說勞煩呢,我在這個家的存在就是要為你服務。你可別把我跟外面那些不知道心疼媳婦的男人歸為一類人,我會難過的。”

蘇嫣抱着牛奶杯,晃了晃腿。方應看從善如流地把腿端到膝蓋上,輕輕地幫她揉着小腿。

蘇嫣舒坦的“哼唧”了一聲,跟方應看說:“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小心眼?動不動就‘我會受傷的’‘我會難過的’,拿出你當二把手的氣勢來。”

方應看嘀咕道:“我在外頭是二把手,在家裏兩口人我也是二把手。等以後有了孩子,我得成三把手。”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蘇嫣笑着說:“對了,我今天跟朱穀粒聊天,她問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記得你以前說你喜歡女孩,現在也是這樣么?”

方應看說:“當然喜歡女孩啊。要是能生個跟你一樣的閨女,我看着她長大,就像看着你長大一樣多好。把咱們從前沒有相遇的時刻也都彌補出來了。”

蘇嫣以為方應看是避免重男輕女所以選擇女孩,現在看來,原來是想參與自己的童年。

她把牛奶一口氣悶了,將杯子放在茶几上,抱着方應看的手臂說:“那這樣我就想要個兒子,跟你一樣的兒子。看看你小時候是不是跟現在一樣賤次次的。”

“你啊,自己別為難自己了。我跟你說,我小時候特別淘氣,正兒八經的狗都嫌。”

方應看笑道:“我哥跟我姐倆人走到哪裏都不帶我,我就偷偷跟在他們後面。一來二去,他們為了甩掉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我還把我爸的鋼筆換成鉛筆芯,把我媽的背心剪成開叉的,還給我家當時養的老狗塗了個八嘎的鬍子。”

蘇嫣“哈哈哈”的笑,又說:“哎喲,那可算了吧,我還是乖乖的生個閨女,我可不能自己找氣受。要是把我的衣服剪了,我肯定會跟崽兒生氣。”

方應看似笑非笑地說:“那你得跟我學學,我的衣服被人大卸八塊我都沒生氣呢。”

蘇嫣本來美美的跟他聊天,聽他這麼一說,一激靈:“你、你衣服還被人拆過啊,誰怎麼膽大包天啊?”

方應看笑着說:“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回頭你幫我問問?”

蘇嫣皺了皺鼻子說:“我才不幫你問,要問你就自己問。”

方應看說:“也行吧,反正已經是我的人了,馬上要給我下崽兒了,我就暫且放過她吧。以後要是不聽話,我再跟她秋後算賬。”

“還想秋後算賬?”蘇嫣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方應看說:“你現在就說,你想怎麼秋後算賬?”

方應看捏捏氣成河豚的小臉,特別不要臉的說:“我想怎麼算就怎麼算。”

蘇嫣側了側身子,擰巴起來不看他。

就想逗一逗小媳婦,沒想着真把小媳婦惹生氣,方應看把人攬在懷裏,伸手摸了摸肚子說:“我錯了,看在咱們閨女的份上,你就饒過我吧。”

蘇嫣說:“不饒你。你肯定早就發現了,故意這時候等着我,用話來懟我。”

“我哪有這份心思。”方應看說:“要是有,我的心思也都在你身上,哪裏會放在一件衣服上,你說是不是?”

蘇嫣還是不做聲。

方應看拿出殺手鐧道:“我看你不原諒我也不成了。”

蘇嫣悶悶地說:“為什麼?”

方應看說:“你要是不原諒我,以後咱閨女的尿片都得你自己搓。”

蘇嫣拿手捶了他幾下,兩人鬧着鬧着又笑了。

後面幾天,蘇嫣嚴格按照方應看說的時間給他們做四件套。正正好好在吃酒的前一天做好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依舊是黃沙滾滾的天。

蘇嫣穿着掐腰的藏藍色幹部服,腳下踩着坡跟黑皮鞋,走起路來“咚咚”作響,像是腳後跟按上了個馬蹄子。

好在出了家就是水泥路,不用再在木板上踩。

她的兩條麻花辮盤在腦後,外頭風沙太大,她用小手帕遮擋住口鼻還不行,最後只能再用天青色的紗巾把頭臉蒙起來。

透過紗巾,方應看可以看到小媳婦的漂亮小臉蛋,挺有朦朧美。

他騎着侉子,戴着墨鏡。

要是戴口罩就有些悶得慌,方應看也拿了條方格的手帕把口鼻擋住。

蘇嫣坐在斗里直笑:“你這不想是去吃酒席,像是過去打仗的。怎麼氣勢洶洶的樣子。”

方應看擰着油門,往前面拐了個彎說:“風沙太大,只能板着張臉。再吹下去,我的墨鏡都要成磨砂的了。”

蘇嫣抱着四件套“咯咯”直笑,他們一起走到半路上還遇到走路過去的趙楚江,順帶着把他捎了過去。

好歹前頭的筒子樓是天井形狀,趙翠蘭和黃衛黨在天井下面擺了五桌,倒是沒什麼風沙。上方還有斜斜的太陽照下來,偶爾還能有點穿堂風。

五桌裏頭幾乎都是農場和機械班的同事,還有石婆婆、方大爺,還有特意從張家村過來的呂叔、李海平他們兩家。

蘇嫣從侉子上下來,方應看虛虛地扶着她的腰往前走。

筒子樓外頭,有晾晒衣服的杆子,方應看帶着她繞了兩步。前頭就是筒子樓,左側是公共水槽。

蘇嫣走到附近,看到過來拿着水桶排隊打水的人有很多。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閃了一下就躲進隊伍里了。

趙楚江在後頭說:“八成又是從後面舊筒子樓過來蹭水的,他們那邊就三個水管不夠用,一到夏天髒的臭的簡直下不去腳。”

蘇嫣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個鐵門,視線內,的確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提着水桶穿梭着。

他們仨往前面走,陡然間有個婦女從鐵門那邊衝出來,跑到排隊打水的人群里,抓住一位婦女就開始打。

“你個長着三隻手的東西,也不知道給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積德,又偷到姑奶奶的頭上來了!呸!姑奶奶活不下去,你也別想活下去,你給我去死!”

挨打的婦女一手抱着自己的腦袋,一手捂着肚子,發出呼救聲:“不是我,真不是我!救命!這次真不是我偷的!”

“呸!”打人的婦女不顧其他人拉架,往挨打的婦女身上啐了一口說:“上次偷苞米面的時候你也死鴨子嘴硬說不是你偷的,你這次還說不是你偷的?!你男人在挖井隊成了殘廢,油田領導好心好意讓你們繼續住在這裏,你們兩口子怎麼一點臉不要?偷到老娘頭上來了?!看我不把你剝光了示眾!”

方應看先把蘇嫣拉到自己身後,呵斥了一聲:“住手,她是孕婦!”

“孕婦怎麼了?她懷的也是個賤種!都不是他男人的孩子!”

打人的婦女不認識方應看,她叉着腰氣喘吁吁的往脖子臉上抹了一把汗,指着地上依舊抱着頭的婦女說:“她就是個臭不要臉的三隻手!是個死破鞋!我抓她好幾次了,怎麼就不能打了?我打不死她!”

挨打的婦女背對着方應看和蘇嫣,勉強跪坐在地上。她的頭髮被亂七八糟的拽着,雙手抱着肚子,看樣子應該有六七月份了。

她嘴巴里一個勁兒地求饒,只是拉架的人少,看熱鬧的人多。

不知為什麼,她拚命擋住自己的臉,哪怕被拽着頭髮她也不回頭。

趙楚江沒等方應看上前阻攔,先說道:“人多,你守着小蘇,我去拉開她們。”

“好。”方應看低頭看了蘇嫣一眼說:“我把你先送進去?”

蘇嫣回頭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婦女,她單手擋在肚子前說:“好。”

沒等他們走到天井那邊,筒子樓的樓長已經帶着人跑了出來,嘴上罵罵咧咧地說:“看你們可憐才把鐵門打開讓你們打水,又給老子找事,都給我滾,以後再也不許你們進來打水了!”

方應看拍拍蘇嫣的肩膀,蘇嫣低下頭邁過石門檻都進天井裏。

難怪裏頭半天沒有人出來,天井下面坐滿了人,都在說笑着。

蘇嫣一眼看到趙翠蘭,她穿着工人服,胸口的兜前別著一個“新娘”。黃衛黨在另外一邊,正在給人家端茶,胸口的兜前面別著一個“新郎”。

天井比想像的要大,擺下五桌綽綽有餘。在旁邊還用三四個爐子搭着大鐵鍋,熱火朝天的炒菜,一排喜氣洋洋的樣子。

天井下面還有不少過來恭喜黃衛黨的人,恭喜完黃衛黨,又到趙翠蘭面前恭喜。趙翠蘭滿臉的笑意,喊着小燕,讓她給大家抓糖吃。

小燕今天穿了件新短袖襯衫,下面穿着百褶裙,跑跑跳跳好快活。

“看來他們跟這邊的鄰居相處的不錯。”蘇嫣低聲說:“倒是比老筒子樓那邊的人看起來和氣。”

方應看笑着說:“這是當然的,一般人還分不到這邊的大開間呢。你先過去跟他們說說話,把賀禮給他們,我出去看看。”

蘇嫣不在意外頭的一個小插曲,那個孕婦說來可憐,但是懷着孩子盜竊,的確可惡。

她點點頭,穿過搬好的桌子,往趙翠蘭那邊走。

小燕先發現蘇嫣來了,抓了一大把糖,蹦蹦跳跳的往她兜里揣。

蘇嫣走到趙翠蘭面前把四件套給了她,又給了一個紅包。

趙翠蘭死活不要:“有賀禮就夠了,我哪裏還能要你的錢。從前你媽在村子裏沒少照顧我們,我欠你們的太多了,紅包你自己收好,我絕對不要。”

蘇嫣沒辦法,只好把紅包塞了回去。

蘇嫣往後頭看到正在幫忙做飯的自家媽,笑嘻嘻地說:“累不累?我幫你啊?”

蹲在地上洗菜的小碗抬起頭,喊道:“你老實坐着去!”

蘇嫣水汪汪的眼睛一瞪:“我就不!”

趙翠蘭接過陳玉蓉新炒出來的菜,一手端着一盤往酒席上送。蘇嫣見了,也想伸手拿盤子,陳玉蓉笑着遞給她說:“你慢點,沒工夫再炒一遍了。”

蘇嫣說:“怎麼端個盤子還信不過我了。”

蘇智在外頭借了四張椅子,一手抓着兩把椅子的靠背,往天井裏頭走來,見蘇嫣來了,問她:“你見到外頭有人打架沒?有個女的好彪悍,把偷東西的衣服都給撕了。”

蘇嫣把盤子放下,驚愕地說:“不是有人過去攔了么?”

蘇智也把椅子放下擺好,說:“那位大媽嗷嗚一嗓子就撲上去了,誰都攔不住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打。”

蘇嫣在外頭聽了一耳朵,不光是偷東西,孕婦懷裏的孩子應該也不是現在殘廢了的丈夫的。

這種東西她不想到處說,別人不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着想,她還想給自己的孩子積德呢。

陳玉蓉和石婆婆還有另外兩個同事的妻子炒的很快,等到快要上桌吃飯的時候,方應看和趙楚江才過來。

“處理好了?”蘇嫣掏出小手帕,給方應看擦了擦汗說:“沒事吧?”

方應看聞着小手帕上的香味,不動痕迹的吸了一口,彷彿把剛才的那股濁氣都攆了出去。他低聲說:“處理好了,送到保衛科處理。”

“那個孕婦怎麼樣?肚子裏的沒事吧?”蘇嫣到底還是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孩子總之是無辜的。

不知為什麼,方應看的臉上出現一股嘲弄的神態,這種神態一閃而過,蘇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好的很。”方應看皮笑肉不笑地說:“說起來髒了你的耳朵。”

蘇嫣好奇地說:“我就簡單聽聽,你不需要展開說。”

方應看輕笑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就是她丈夫癱瘓那日,別人過來通知她去醫院,她正好跟野男人在床上打滾被抓個現行。有心人算算日子,加上她丈夫根本就不能人道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應該不是她丈夫的。”

“這”蘇嫣一時無言以對。

方應看壓低聲音說:“原本是要把她送去公安局,妥妥的通J罪。但是她的婆家人不同意,說她走了就沒人伺候癱瘓了,就放過她一碼。”

蘇嫣說:“那她靠什麼吃喝啊?”

方應看說:“她丈夫每個月有十五元錢,醫藥費免費,一直到他老死。照理說應該夠了。後來大姑姐和婆婆每個月替她丈夫領了錢,每個月就給她五元錢。她——”

“她就只能偷?”蘇嫣說:“.真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方應看伸手揉了揉蘇嫣的腦袋瓜,壓根不會跟她說,那個懷孕的婦女是她認識的侯雨苗。所有的一切都是侯雨苗自找的。

他只是叫蘇智過來,把冰涼的汽水換成蓮子銀耳湯,送到她面前說:“都是小插曲,你來嘗嘗銀耳。供銷社今年新到外頭採購的,咱們家還沒買到吧?”

蘇嫣藉著他的手抿了一口,銀耳湯裏面放了糖,但不多。這樣對蘇嫣來說正好,就算喝一碗也不覺得膩。

她自己把銀耳湯接過來,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喝了兩口,方應看又不讓喝了:“少喝點,一會兒吃飯該沒肚子了。”

蘇嫣被他成功的帶跑注意力,不再去問外頭的事情。

然而方應看不說這些,快吃完飯的時候趙楚江和錢大姐她們主動說起這件事。

方應看已經被人叫到另外一桌去喝酒,他坐過去以後滴酒不沾,推說妻子懷孕,他不能醉酒。

有人覺得他在躲酒,有人覺得這樣做很對。懷孕的婦女萬一有了突髮狀況,還得要丈夫清醒的送到醫院,有問題容易造成不能逆轉的後果。

蘇嫣不管他一直瞟着她,自己專心聽着八卦下飯。

“那個孕婦又哭又叫,結果被人帶到家裏一看,癱瘓的丈夫髒的一塌糊塗,她拿了錢也不照料他,就讓他自生自滅。”

趙楚江剛從外頭回來,撿着盤子裏的剩菜吃:“看熱鬧的人跟着過去,看到屋子裏有不少丟失的東西。小到襪子,大到鍋蓋。誰都沒想到,原來還當過一陣子教師的侯雨苗居然是三隻手。”

蘇嫣聽到“侯雨苗”的名字抬起頭,還不忘扒拉一口飯,速速的嚼着。

趙楚江說:“現在正在聯繫男方的家人,把他接回家養着去。偷東西的侯雨苗就送到派出所。她大個肚子,這下得在牢裏生孩子了。”

錢大姐搖搖頭,嘆口氣說:“我倒是知道他們倆,原來也鬧過一場,好像是在背後說別人的閑話,男的原先是研究員不能幹了,就被調到挖井隊,沒想到還在挖井隊裏癱瘓了。”

朱穀粒坐在蘇嫣旁邊,她從盤子裏抓起一把瓜子兜在手心裏說:

“這事我聽我家小喜子說來着。男的喝酒下井。正好帶隊的人不在,他操作不當,把機器掉下來,正好砸了下半身。場裏覺得他可憐,發揚人道主義每個月給點小錢養着。沒想到他媳婦還偷東西,怪不得要把他也送回去。一張床上睡不出兩種人。”

趙楚江說:“臨走的時候,侯雨苗還挺着肚子要找張懷井要撫養費。後來當著大家的面指認張懷井教唆她偷盜。也得謝謝她,張懷井在油田留不下來,有她的一份功勞。.得了不說他們了,反正倆人在油田待不下去了,以後咱們也見不着了。”

蘇嫣學着錢大姐的樣子搖搖頭,長吁短嘆了一下,然後見着小碗端過來半盤油梭子,她馬上用勺子舀了一勺倒在自己碗裏,一點對侯雨苗和張懷井的想法都拋之腦後了。

小碗說:“每桌都有油梭子,撒過鹽了啊。”

油梭子是炸豬油出來的肉乾,肥肉炸的焦黃,裏面的油水都炸出去了,吃到嘴裏有股焦香的肉味。

黃衛黨今天是下了功夫,攢了五斤的肉票全換成五花肉炸成葷油炒菜。一道菜比一道菜香,剩下的油梭子也不自家留着,拿出來當加餐。大人吃着下酒,小孩吃着解饞,一時間天井下面比過年還熱鬧。

孩子們嘴裏嚼着油梭子,兜里揣着喜糖,嘴裏還有瓜子,到處跑啊鬧啊,活躍出一片生機。

一頓飯過後,蘇嫣慢悠悠的拿着一張靠背椅坐到天井下面吹風。趙翠蘭敬酒的時候喝的是高粱酒,蘇嫣沒看出來她酒量還不錯。敬完酒,大家鬧了一會兒,見蘇嫣在遠處坐着趙翠蘭走過來:“帶你上我家看看,還沒上樓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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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海島小油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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