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更)雇車
第二十五章(三更)雇車
艾葉的動作很快,等時昭收拾好今日上街辦事的物什,艾葉也收拾好了自己站在時母所在的樹蔭下。
前後不過兩刻鐘。
出門前時昭跟時母彙報外出,時母叮囑他們注意安全,早些回來。
現在家裏還留有一輛馬車,搬家時可以載人,時昭要另外雇兩輛馬車拉行李。
單雇一個趕車的車夫,路途遙遠,沒車那人不好回來,一般是雇不着的。好在時昭自己會功夫,也會趕馬車,所以他決定自己趕家裏的車,這樣就只用再雇兩個有車的車夫。連人帶車一塊雇,就方便許多了。
青州地界時昭熟得很,哪個集市幹什麼的,他一清二楚。出門后帶着艾葉直奔最熱鬧的街市。
買賣多的地方,人們才可能雇車。
時昭帶着艾葉去到青州最熱鬧的西市,去的時間不早不晚,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西市的門口空地上已經有很多車夫趕着馬車在那裏等活兒了。因為等活了的車夫太多,西市門口那塊空地也被叫做車市。
時昭進入車市,就有車夫不斷招呼他們招攬生意。時昭雖然對青州府什麼地方有什麼東西很熟,但他畢竟沒幹過這種僱人幹活的事。
馮二也看到了時昭,激動地下車來與時昭打招呼:“少爺,您怎麼來車市了?”
以後可以不穿下人的衣服,在外人面前不再很鮮明的以僕人的身份示人,艾葉非常開心。
時昭想說的是帶着時家明顯標誌的家僕衣服就不要再穿了。青州府現在也無時家,穿這衣服出去,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少爺給多少都行,有個回程吃飯的錢就可以了。”馮二開心地道。
沒想到馮二立馬拍胸脯道:“遠點沒事,別說是跟少爺您,就車場找活有的也很遠。少爺,我去。”
時昭看到昔日家中故人,也倍覺親切。不過他堅守禮儀:“你已經離開時家,以後不用再叫我少爺。”
時昭微笑道:“不多,此去山高路遠,着實辛苦。你既無問題,那便準備一下,咱們五日後動身。”
“那是不至於。”時昭笑道,“十兩銀子。我爹七祭后的第二天出發,可有問題?”
父親去世后的那段時日,母親外出要是着急,不坐轎子的時候他則是給母親駕車。
正在時昭不知如何選擇之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前幾天剛從自家離去,以前專門給自己駕車的車夫馮二。
“那便好。”見艾葉跟上來了,時昭往前走。也沒感覺自家小廝拉着自己的衣角有何不妥。主僕二人從車市往裏走,去逛西市裏的布市。
馮二情緒很激動:“一日是少爺,終身是少爺。少爺對下人的好,大傢伙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要不是少爺另有打算,我們……我們是真捨不得離開時家。”
雇誰都是雇,要是還能讓昔日的僕從掙下點養家餬口的錢,時昭很樂意雇傭故人。他問馮二:“我是要雇兩輛車搬運行李回老家水城,只是路途遙遠。”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馮二感激地連連彎腰致謝。
馮二的技術時昭自然是了解,他以往多是給自己駕車,沒少送自己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煙花之地。每次都守口如瓶,從不亂嚼舌根。時昭對他印象也好。
布市不僅賣布,還有成衣店,縫紉店,一應俱全。
普通百姓一戶人家一年二三兩銀子已經可以吃得飽飯,穿得暖衣,是老百姓相對普遍的開銷。就算是在青州這樣的經濟繁華的州府,老百姓一家一年花費大概在四五兩銀子。
此刻馮二正坐在車轅上等活。
“沒問題。”馮二大喜過望,趕忙道,“就是少爺給的太多了,給五兩罷。五兩銀子已經很多了。”
“你也不問問價格。”時昭笑道。
“我知道,咱們去做不是家僕式樣的衣服。以後咱們家就三人,不用在服飾分得這麼清楚,這下人的衣服以後就不要穿了。”時昭道。
說著馮二摸了摸自己的新車,感激又自豪地道:“少爺,這是我用您給的遣散費置辦的吃飯工具,新着呢。比別的車絕對舒服。”
一年一家人掙上十兩銀子,即便在青州府那也是不容易的事。
“走吧。”時昭笑道,“不想做新衣服嗎?”
在得到時昭肯定的回答后,馮二道:“以前在時府趕車的何大現在也在車市謀生,少爺若是還要用車,可要雇他?只是他方才接了個活去僱主家……”
馮二說著抹了一把眼淚,又問:“少爺來車市為何?是要用車嗎?我現在也沒活,您要去哪裏,我送您過去。”
對馮二交代好,時昭對艾葉道:“定下一輛,我們且再尋一輛。”
以前這種事,家裏都有專門的人負責,輪不到他操心。所以面對車夫們的吆喝和招攬,有點無所適從。
“何事?”時昭回頭問。
“想。”艾葉很開心,往前走兩步小心地拉着時昭的一點衣角,仰頭羞澀地強調一遍,“做新衣服。”
說著時昭取了一吊錢塞在馮二手中:“出發前我先予你八兩銀子,返程時再予你二兩。今日沒帶那麼多錢在身,先給你一弔,八兩餘下之錢,你明日上家裏去取。”
何大以前是主要給父親趕車的車夫,技術絕對比以往給自己趕車的馮二有好無差。父親在世時也曾多誇他技術了得,駕車平穩。
“啊?”艾葉傻傻地愣在那裏。
馮二接過時昭遞去的一吊錢,連聲感謝。
“這個無妨,現下我也不用車。既是他也在此謀生,那你們就一起吧,彼此熟悉還有個照應。價格還是一樣的價。”時昭另摸出一吊錢予馮二,“待會你轉交給他,明日約上一起去家裏取錢。”
馮二聽了,趕忙上前道:“少爺留步。”
艾葉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少爺,這衣服還很新的,是奴才最新的衣服。”
青州前往水城,往來大概得三個月,刨去路途開支,就是人受些勞累。就算空車而返,路上不那麼苛刻自己,也能攢下六七兩銀子,比很多人一年辛勞掙的還多。時昭出手就是十兩銀子,是很大方的了。
沒想到今天雇車這麼容易,還都是自己以前的舊仆。這些人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用起來也熟悉放心。時昭很開心,見時間尚早,又看了看艾葉一身的家僕裝扮,便道,“小葉子,今兒帶你去做兩套衣衫。”
“少爺是還要再雇一輛車嗎?”馮二問。
在這個時候的大寧王朝,因為朝廷內部和外部處於一種相互制約的平衡,多年無大的戰事,天下看上去也比較穩定,百姓生活還算可以。
時昭給艾葉量身定做了三套換洗的內外衣衫,要不是因為搬家不宜帶太多行李,本還想多做兩件的。
量身定做的衣服需要工期,時昭他們又要趕時間,與店家約定時間,務必在三日內做出。這春夏之交,正是換衣的季節,店家做不出來,時昭改成買了一套現衣,定做兩套。
穿着新買的衣服走出店鋪,艾葉低頭看了又看,從來沒有穿過普通樣式的衣衫,這感覺還真有點新奇。
時昭看着不時低頭看自己衣服艾葉,大笑:“你看好路,別走摔了。”
正說著,艾葉就因光顧着看自己的新衣,走順了腳。左腳套在自己右腳上,要不是時昭眼疾手快,當即就摔了。
“少爺。”艾葉很不好意思。
時昭揉了一把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艾葉:“好好走路。”
等主僕倆帶着買好的物什回家,卻見家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大門虛掩。
現在家裏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時昭很不放心,急得他趕緊推開大門。卻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人,樹下的石桌上還擺了一個木箱。
時昭連忙上前,艾葉也趕緊跟了上去。
快到跟前,時昭才認出這人原來是禹木匠。
“禹伯父?”時昭很驚訝,他拱了拱手,“小侄原本想臨走前再向伯父辭行的。”
禹木匠見時昭回來,對他道:“無妨,辭不辭行不重要。我今日來是把你父親放在我那裏的四口樟木箱送來。你們既然要離開青州,自當物歸原主。”
時昭當然還記得這幾口樟木箱。父親曾說過,他做出這箱子之時,文家已然抄家。這箱子,文家是還沒有付錢的。
但父親為人善良,說文家若還有後人,可將此物轉交給文家後人;若是尋不着文家後人,他若是需要,也可拿回換些盤纏。但若不是禹木匠今日帶過來,他也忘去了九霄雲外。
如果說忘了也罷,但今日這箱子被人擺在了眼前,那就不得不去面對。
時昭對如何處理這箱子感到為難。
他的目光落到樟木箱上,這箱子是父親受前任戶部文尚書的長公子文征所託,為他身為雙兒的么弟所打造的。
而他的么弟,這箱子原本的主人皓月如今就在青州府。但以皓月的現狀,自然是不適合接受這幾口箱子的。
時昭現在也沒缺錢到那份上,要幾口箱子來湊盤纏。
他並不想把箱子帶走。
禹木匠隨和父親是故交,卻是個忘年之交,他的年紀比父親大多了。時昭想,這箱子留給他,也可換些錢財養老。
時昭這樣想,也這樣說了:“伯父大可以自己留下,我們長途跋涉,也不宜帶過多的物品。且現在家裏這宅子已經變賣,我手頭上也還有餘錢。”
禹木匠聽了直擺手:“你父親生前給我留了不少的東西,養老足夠了。這箱子做工精美,看起來像是嫁妝之物。你還是帶走吧,以後娶媳婦用得着。”
時母在一旁接話道:“此前的行李我們都已經裝好箱,這箱子是別人的嫁妝,昭兒一個男子用它不合適……”
作為長輩,自然對物品的寓意有講究。文心出嫁受阻,家道蒙難才導致這箱子流落在外,時母不希望兒子接手這箱子。
時昭想了想,對禹木匠道:“我聽說這個箱子原本的主人流落在青州一帶,父親原也叮囑我尋到其人物歸原主,我想等時機恰當,再把這箱子物歸原主。不知禹伯父能否幫個忙,讓這幾口箱子在你那裏暫存一段時日,等他日物歸原主之時,我再託人來取?”
“既然你父親有此交代,自無不可。”禹木匠道,“只是你確定不要這箱子?畢竟現在時家自己也很難。”
時昭堅定地搖頭:“禹伯父,我相信物歸原主才是這幾口箱子最好的歸宿。”
“那好,我便再把它們拉回去。”禹木匠道。
“好。那我幫您。”時昭說著,上前幫忙把搬進院子裏的那口樟木箱重新搬回禹木匠的馬車上。
“禹伯父。”放妥箱子,時昭上前一步,“往後您還要多珍重。若有事情,可以託人修書前往水城傳信給我。”
“好孩子,你有這份心也就足夠了。”
禹木匠坐上馬車,一揮鞭子,“駕——”
“時家小子,一路珍重啊——”
“禹伯父,珍重!”時昭也對着禹木匠遠去的方向揮手。
一應事情準備妥當,七祭那一天,時昭帶着母親和艾葉前往父親的墓地祭奠父親。沒想到父親的墳前已經擺了一些貢品和點上了香燭。
其實不止這次,以往每個七祭過來,父親的墳前總有一些不屬於他和母親祭奠的祭品。
父親因他的手藝在青州府賺下不菲家產,他感激青州這塊土地的養育,也時常布施青州府遇到困難的百姓。災荒年間更是開倉賑災,還是有很多人記得他的。
他和艾葉放下手中的籃子,拿出祭品一一擺開,還沒開始祭祀,馮二和何大也相約到了。
馮二對時昭道:“我們也來拜祭老爺。少爺您放心,您去了水城,我們還在青州,以後每年逢年過節我和何大都會來祭拜老爺,您不用擔憂他老人家在下面孤單。”
時昭很感動,對馮二道:“多謝了。”
艾葉也對着時父的墓碑念念有詞:“老爺,我要跟着少爺和夫人回水城老家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把少爺和夫人照顧得好好的。”
說罷跪下,連磕了三個頭。
時昭隨後也對父親說了些道別的話。
祭拜儀式完成,正要離開,時昭又見到旁邊土坡的轉角處露出一襲白衣。時昭心中直覺是誰,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皓月現在可是在李府內,出入可還沒有在春滿園方便。
但那襲白衣和躲藏的樣子,不是皓月,又會是誰呢。
“皓月。”時昭不避嫌地喊道。
聽到這個名字,時父墓前除了時昭,其餘人等皆望向時昭視線所望的方向。
馮二等人一臉的不可思議,倒是時母的反應比較平靜。
皓月見時昭喚了他的名字,從轉角處走出福身道:“皓月見過時夫人,見過時公子。”
時母對他點頭微笑:“不必多禮。”
時昭對母親道:“娘,他是孩兒的一位朋友。”
馮二和何大聽罷嘴角抽縮。皓月的大名及和他家公子曾經的風流韻事,青州府可是眾人皆知。
不過這皓月此前不是傳言被李府的二公子抓走了嗎,春滿園老鴇上門討要,李二公子不是放話要人沒有,屍體就有。這人如今怎麼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皓月也抬頭震驚地看着時昭,沒想到時昭會把他一個青樓里的小倌當朋友。
時母依舊錶情柔和平靜地跟皓月致謝:“皓月小公子有心了。”
見時昭一家如此善待自己,皓月心懷感激地給時父上了祭品,又點了三支香燭,特別虔誠地拜了三拜。
皓月祭拜完成,問起時昭離開青州府之事。得知就在明日,又多了許多惆悵。
時昭知他在李府行動多有不易,明日想來是無法與自己道別,也就藉機向皓月辭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