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說是欺君也不為過。
第十九章說是欺君也不為過。
老爺去世,家中現在是少爺當家。管家攔不住時昭,又不敢去告知時母,急得團團轉。恰好這時兩個便裝沈府僕從上了門:“你家少爺可是上府城為你家先去的老爺伸冤去了?”
時府管家望着從側門前來拜訪的不速之客,警惕地望着對方,並不敢言。
沈府僕從掏出身份令牌證明自己的身份后着急地道:“他今日拿了包袱,外出也不坐車,而是騎馬。就問你是也不是?”
另一個僕從更着急,扒開同伴擠過來道:“自從你家老爺出事後,我家老爺就派了我們幾個日夜盯着你們府上,說要是時家少爺有上省城伸冤的情況,一定要攔住他。我家老爺也不過是想救你家少爺一命,就怕你家少爺被仇恨沖昏頭腦亂來。還請直言。倘若沒有,也就罷了,免了我家老爺心焦。”
時府管家對沈府自然是熟悉的,沈府老爺沈盛此前可是自家老爺最要好的故交。但這場禍事一來,還不是能躲則躲。
在管家心頭權衡之際,又有換了百姓裝束的沈府僕從策馬前來。那人四下張望后,將馬匹留在遠處的牆角,着急地走過來道:“我家老爺已經帶人在城外通往府城的官道上攔住你家少爺了,快請你家夫人前去!”
時府管家這才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跑進府中將實情一一稟報時母。
時母聞言直罵管家糊塗,趕緊命身邊丫鬟喚來馮二何大。爾後很快上了何大牽來的馬車,跟着沈家僕從往城外趕去。
沈家僕從將時母接到沈家一處位於通往省城官道的別院,時昭正被沈盛強留在那裏。
父親說他只是受文家大公子所託,為他待嫁的雙兒弟弟做嫁妝,此前完全不相識。頂多做的梨花木金錢櫃在文家被抄時現了身。
時昭騰地起身,忍不住再度譏誚:“我父親原本就與文家素無往來,做那傢具也不過是受人牽線。在接單之時先父並不知下定之人是文家之人,此後也無任何私交。蒼天在上,我相信上封官府只要據實查辦,必能還先父一個公道,將惡人繩之以法!”
皓月真名叫文心。
去年京城被抄家的戶部尚書,姓文。
時昭猶如當頭棒喝,他不解而又憤怒地望着沈盛:“你什麼意思?!”
李晟曾說父親被人陷害與文家有關。
面對沈盛將母親請來的做派,時昭不免譏誚道:“沈伯父,但凡你當日到我父親的葬禮上走一圈,如今你說你是為我好,我也敬你是條漢子子。信你幾分。可如今你用我母親來要挾我,你算什麼男人?!”
沈盛顧不得時昭冷嘲熱諷,見時母到來,他屏退下人,趕忙上前迎接。
時昭茫然地在腦海中搜索自己社交中的文姓相關信息,忽然,他的思維停在一處。那個平時被自己忽視的名字浮現在眼前。
沈盛苦笑:“弟妹萬不可這樣說,沈盛慚愧。我沈盛雖不敢與上面作對,但也不能望着時昭侄兒白白去送死。那樣,故友的死豈不是毫無意義。”
皓月說他是犯官家眷。
時母淡淡道:“沈百工此言有理,是昭兒不懂事。你今日攔住他,大恩大德,我時家沒齒難忘。”
慚愧地對時母道:“我沈盛沒有太大擔當,故友蒙難也不敢挺身而出,據理力爭,實在是上有老下有小,得顧着家中幾十口人的生活。且文家之事涉及天家,茲事體大,不敢沾染半點。我知此番作為有些可笑,但弟妹也曾是官家家眷在青州府生活了十多年,對官場應有了解。”
父親曾說文家若有後人,希望把樟木箱轉交給文家後人。
父親另為文家做了四口樟木箱,但父親肯定攀扯的人不會從這方面下手。
文心。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認識的人里,有沒有姓文的人。”沈盛沒好氣地地道。
“你父親過堂定能保住性命的官司,你道他為何要自盡明志?你說你父親與文家之人沒有私交,誰能作證?誰敢作證?即便如你所言,你父親與文家沒有私交,那麼你呢?你與文家犯眷有無私交?”
沈盛聽到這裏,先前對時母心懷歉意的低聲下氣的他卻忍不住呵斥時昭道:“黃毛小兒真是無知無畏!”
時昭忽然心中一陣猛跳,緊張起來。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時昭忽然感到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窟。
此前父親雖不讓自己拿損毀戰車的數據找器械局要公道,但父親從沒打算就此作罷,且妥協也只是為了不牽扯自己夜闖器械局一事。
最後一次見面,父親和自己的談話及留下的書信卻是分明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父親為何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父親真的一定要死嗎?
父親可不可以不死?
自己認識皓月……
自己認識文心……
想到這裏,時昭忽地一個激靈。他按住自己的胸膛,生怕裏面蹦跳的心破膛而出。
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皓月這個文家人,是文賢妃的娘家那個文家人嗎?父親被人構陷和文家有牽扯,是因為父親給文家做了嫁妝,還是自己和皓月來往被有心人窺探拿來要挾父親?
畢竟也是在官家長大,沈盛這麼一點撥,時昭自己就能往深處想了,平日裏只是他懶得去想罷了。要是尋常來往時昭並不害怕,思及深處,如果是自己給皓月打掩護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時昭不敢想像。
朝廷明令被罰沒從妓的犯官家眷不得免除肉刑,但皓月現在還是清白身……
時昭越想越心驚。
以前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仔細想來,這事真是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他紈絝不堪,胡作非為;往大了說,說是欺君也不為過。
而欺君之罪,輕則殺頭,重則抄家……
倘若有心人真要致自家於死地,那這事是往大了說還是往小了說,根本就不用想。
冷汗從時昭臉上滑落,他大汗淋漓地望着沈盛,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沈盛沉默地望着他:“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跟你娘回去吧。時鴻故友就你一根獨苗,還指望你傳承香火,光大門楣。你要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你爹的付出。”
時昭失魂落魄的跟着母親從沈家別院返回府中,一路無言。
回到家中端坐許久,時昭忽然朝母親跪下道:“母親,是孩兒害了父親,是孩兒害了父親!”
說罷嚎啕慟哭。
時母抱着趴在懷中的兒子,不知是早已哭幹了眼淚,還是決定現狀如斯,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了。她溫柔地安撫悔不當初的兒子:“這不怪你。別人想陷害你父親,總會想盡辦法。我兒心地善良,怎可能見死不救。要怪只能怪賊人太過狠毒。”
“過去的事,便都過去了。你一定要聽你爹的話,好好的振作起來。沈盛雖不是一個義士,但有一點他說得沒錯。時家只有你這一根獨苗,如果說你真認為自己有過錯的話,那就去為咱們時家傳承香火,開枝散葉,光大門楣,這才是你悔過的真正表現。別的,都是虛無。”
“娘……”時昭大哭,“孩兒聽娘的教誨!”
自己與皓月相交,為他掩護之事可能是給父親招致殺身之禍的原因,這一點讓時昭很難接受。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好多天情緒走不出來,艾葉在外面拍門也不開。
沒辦法,艾葉只能找管家拿了被褥,又找護院搭了個棚子在時昭屋外守着。一旦屋子裏有什麼風吹草動,艾葉立馬警醒過來,跑到門邊噓寒問暖,問少爺有何吩咐。
而屋裏的時昭,鑽牛角尖的時候,他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去面對皓月,怎麼面對曾經這段交往。最終還是母親開導了他,讓讓放下了心結。
皓月也是個可憐人,這一切也不是他造成的。就像母親說的那樣,要怪,只能怪賊人太過惡毒。
時昭從自己的情緒里走出來,又想起皓月,想起自己把皓月委託給李頡之事。
如果自己給皓月掩護之事可能是招致父親被人陷害致死的原因,那自己的此番做法,豈不是有可能害了李頡?但皓月如果沒有了李頡的庇護,不說清白了,生死也都難料。
時昭又想,賊人是針對父親,可能才抓住自己的把柄去要挾父親;賊人與李家無仇,或許並不會因此去得罪李頡,得罪李家。是不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賊人為了讓自己再無翻身之地,欲借皓月之事讓自家萬復不劫,皓月之事一旦公開,豈不也會牽連李頡?
到底是救李頡,還是救皓月?如何才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呢?時昭一時陷入了困頓。自己此前不知情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實情,斷然不能置之不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