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回家
第六十二章回家
天上的烏雲遮蔽了日光,明明是下午卻看不見一絲光亮,顯得到處都是灰濛濛的。
原本有和緩趨勢的雨又猛地變大了,雨珠砸在地面上泛起嫩綠的茂密草叢中,惹得纖細的草莖深深低垂下去,幾乎要彎到土裏。
狄斯稍微甩了一下手上沾到的水珠,又越過雨幕看了一眼遠方,就埋頭向扔信件的地方飛去。
他當時就不應該想的太精明,導致現在要跑好幾個地方去把這些信件收回來。
想到這裏,他又甩了下濕漉漉的頭髮,感覺忽然冒出的這件事讓他心煩意亂。
麗莎到底是怎麼看他的。
所以說她就是喜歡那種類型的傢伙……比如說他裝出來的那種。除此之外,還很討厭惡魔。
很好,討厭惡魔這一點估計是不變的,剩下的就沒有什麼討論餘地了。
大不了以後讓惡魔這個身份消失!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麗莎面前說過的那些烏鴉的壞話,狄斯就感覺需要灌兩瓶速效恢復魔葯緩一緩。
“沒有所有,”狄斯看着她,“你還相信我嗎,麗莎?”
或許她本來就是錯的……狄斯就不是那種可愛而純潔的長相。這都只是他偽裝出來的樣子而已,而她只是上當受騙了。
他腦內的警報驟然拉響了。
而且這不是挺能飛的?每次出門都想方設法要讓她帶着飛,根本就是覺得她的樣子可笑。
他來不及思考,抬手就做了個清退的手勢,無形的漣漪隨着動作完成驟然波動了起來,直接裹挾着襲擊他的石子撲向他熟悉的身影。
“沒有哪個?”麗莎問道。
事後還親手給他上藥了,而且麗莎還沒認出來他就是惡魔。這頓打也很值得。
比如說,我們先把話題岔開,回家換身衣服再說。
“雨還挺大,”他念叨着,“也不知道麗莎在外面有沒有喝到一杯熱水……”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誰能想到當時追着他揍的那個烏鴉是麗莎呢。
她輕聲說道,“我有點生氣。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人這麼騙。”
還有這個實力……果然,什麼脆弱又很需要保護也是謊言。
“是,在家裏找到了點衣服,”他努力輕描淡寫地說道,試圖掌握話題主動權,“是烏鴉的。”
不等他說完,就忽然感覺到了身周的狂風驟然猛烈了起來,有什麼東西正朝着他的位置急速飛來,帶着點冷冽的殺氣。
“比如說,你覺得我應該因為自己的謊話道歉,不然你就要離家出走,是嗎?”麗莎看着攥住她手腕的那隻手,“那你的謊話呢?戲弄我很好玩嗎?覺得我擔心你的樣子很有趣、很荒唐嗎?”
狄斯就這樣魂不守舍地往前飄了一段,想着麗莎對他說過的話和瞞着他的身份,感覺之前癒合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
說著,他拉住了麗莎的手腕,欲言又止,“麗莎,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就是比如說……”
他懇求道,“和以前一樣,就一次?我……”
可以改好的。
還得想個辦法彌補一下,比如說,藉著麗莎給烏鴉送禮緩和關係?
狄斯看着面前陌生起來的麗莎,手指下意識握緊了,又反應過來的鬆開。
“我不是故意的,”往常的那些謊話一起湧上了他的嗓子眼,但最後他只是乾巴巴道,“我沒有……”
麗莎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或者是不是懷疑了什麼?
狄斯覺得自己決不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在半空中站定的狄斯看清了來人,愣住了。
這樣想着,狄斯稍微放鬆了一點。
“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一次,”麗莎平靜道,“可能是因為你騙了我這麼久,被我發現之後還直接要跑路吧。”
被麗莎這樣盯着看,狄斯有些緊張。
他趕忙收住力道,想憑藉自己的力量把已經發出去的攻擊半路截住,但沒等他的力量觸碰到天使,對方就直接接下了這個回擊。
是誰?!
狄斯隱藏在身後的骨翼一偏,帶着身體整個後仰,輕易躲過了這個襲擊。
對方似乎沒有遮掩,身上套着件出門時沒有的黑色斗篷,打量他的時候總讓他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眼前的黑髮青年果然是她當時在旅館裏見到的樣子,已經濕掉的黑髮垂落在肩上,臉上帶着些漫不經心的狡猾,眼睛中的白色部分少得可憐,抿着唇、顯出點冷淡的酷烈。
她輕聲細語的碰了碰那縷涼冰冰的頭髮,和平時似乎沒什麼兩樣,“忽然有什麼急事嗎?”
麗莎細細打量,發現根本看不出在她面前的單純好懂。
而且還沒打傘。怎麼回事?
“因為我感覺到了你離開家了,”麗莎走進了,朝他伸手,像是想撩起他黏在臉上的那縷濕發,“怎麼回事?”
麗莎單手持劍,隨意揮了一下,這顆被她拿來試探的小石子就變成了碎石子。
“麗莎?”他謹慎問道,不住打量對方濕乎乎的翅膀,“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
麗莎的手指也是冰冰涼的,感覺到不對勁的狄斯頓了一下,才看向她。
他擦了把臉上的汗水,惡魔特殊的眼瞼隔絕了外界飄來的雨水,正為他提供着清晰的視野。
她看着眼前的狄斯,語氣倒是挺輕鬆的,“哦,原來你其實長這個樣子。”
但狄斯轉念一想,麗莎打他總比別人打好,又呼了口氣。
“你現在沒有資格說這些了,”她乾脆拔出了劍,看着面前濕漉漉、可憐兮兮的惡魔,努力硬起心腸,指着他,“先來說說,除了真名之外,你還有什麼是真的?”
好問題,這個問題狄斯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他一動不敢動,小心翼翼看着麗莎,絞盡腦汁,“喜歡……那本古書?”
麗莎簡直要被他這種態度氣笑了。
“我明白了,”她伸手擦掉了臉上的雨水,“喜歡我也是假的。”
狄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傷心的樣子又有些手足無措。
“你覺得,”他的聲音都在發飄,“我喜歡你也是假的?”
他表現得……好吧,好像確實不真。
他撒了這麼多謊話呢。
“是啊,”麗莎冷笑,“你喜歡的不是那個純潔、善良,會護着你,還不忍心對其他人下手的的天使嗎?不是看不上惡棍嗎?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了。”
她板起臉,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很失落,“沒關係,我喜歡的也不是你這樣的。”
不錯,既然他這麼喜歡用謊話欺騙她,那她也沒必要總是說實話,讓他看笑話。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
狄斯怔愣地看向她,沉默了一會。
“你說得對。不過我知道,”他最後出乎麗莎意料地說道,“我一直都知道。”
眼前的藍發天使似乎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眼睛睜大了。
“你知道什麼?”她看起來有些恍惚,“一直都知道?”
看着這樣的麗莎,狄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管那把就指着他的劍,上前把人攬進了懷裏,低頭看向麗莎,“嗯,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你肯定不會喜歡上一個我這樣的惡魔。
麗莎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確定這是不是又是一個謊言,但她還是下意識把劍挪開了一點。
“那、那你覺得我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她結結巴巴道。
這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樣啊?
“嗯,你喜歡善良的,乾淨的,傻乎乎的那種人,”狄斯拍着她的背,“我都知道。”
他低頭,一個吻就落在了她的眼角,“你以後不要再碰見我這樣的惡魔了,對你不好。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戀人,對不起。”
說著,他的手指就按在了麗莎的衣領上,開始和夢到的無數次一樣熟練動作起來,將扣子一點點解開。
麗莎都被他的動作打蒙了。
“等一下,”她趕忙按住自己的衣服,差點維持不住遮在兩人頭頂擋雨的翅膀,驚駭看着湊過來的惡魔,“你要幹什麼?你沒必要騙我了?我真的會把你殺掉的!”
按照理論來說,他不是應該立刻表示自己也不喜歡她,然後她就可以把這件事拋開,把這個可惡的惡魔狠狠打一頓……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她沒睡醒嗎?還是他沒睡醒?
“沒事,我覺得死在你手裏也挺好的,”狄斯又湊過來要親她,“反正你從始至終沒喜歡過惡魔吧,但是也許能接受我一小會……畢竟你很心軟。”
他的唇磨蹭着麗莎的唇角,像是在竊竊私語,呼吸交纏在一起,和往日親密的時候一樣,“我就是這麼糟糕,畢竟我和你想像的那種惡魔完全一樣,狡詐、狠毒,算計一切。雖然現在裝不下去了,也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次。”
大概是死到臨頭,狄斯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手掌順着她的脊背往下撫摸,落到了天使纖細的腰上。
他的手指輕輕挑開衣服間的縫隙,往裏鑽了進去,撫摸着光潔的皮膚,又低頭慢條斯理地親着她,“如果接受不了的話可以殺了我,沒問題的。”
比起逃跑后被麗莎厭惡,再看着她和下一任戀人親親熱熱,他還是想直接死在麗莎手上。
至少沒有鈍刀子割肉那麼痛苦。
麗莎都被這個發展驚得說不出話來,腦內一片混亂,被帶着雨水的手冰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按住他亂動的手。
“冷!”她都顧不上別的了,只想把狄斯推開,“你先別動,別過來!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別做出讓自己……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她真的會生氣啊!
“我在做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黑髮的青年誠懇道,“麗莎,其實我早就想這麼做了。這可能是我一千句謊話里的唯一一句真話。”
麗莎抽了口氣。
“所以說你是認真的,”她推拒的力度驟然小了下去,“那你當時還騙我說自己不是惡魔?”
“因為你討厭惡魔,我覺得這樣的我很難讓你喜歡,”狄斯說道,“藏起來之後果然好多了。”
感受到麗莎態度的軟化,他順勢將麗莎按回自己的懷裏,低頭看着麗莎懵懂的樣子,閉了下眼,最後說道,“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現在就做。”
比如趁現在直接殺了他。
“可是,為什麼?”麗莎懵了,“我討厭惡魔……?”
她看了看狄斯,“你覺得我也會討厭你?”
狄斯眨了下眼睛。
“不是嗎?”他也被麗莎的語氣弄得疑惑了起來,“你不是平等的討厭所有惡魔嗎?”
“那不是因為你被惡魔傷了嗎?”麗莎愣愣道,“你還表現得很怕惡魔。”
她看着眼前的黑髮青年,“我只能說惡魔的壞話安慰你,好讓你放心啊。”
狄斯看着麗莎,也跟着呆住了,一隻手還保持着圈在她腰上,想往上撫摸的動作。
“你是說,”他慢慢說道,抓住了重點,“你不討厭我。”
那他剛剛究竟是幹了什麼啊?
“你討厭我才對吧?”麗莎氣憤道,“你就只喜歡你裝出來的那種樣子的人……每次你都這麼誇我!你還天天拿烏鴉的事情挑刺!”
想到這裏,她看向跟着露出震撼神色的狄斯,有些心虛,“……怎麼,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好吧,她瞞着狄斯惡棍公會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沒錯。
她還追着狄斯打過一頓……還在後面給他上了葯,撒謊說自己根本沒出去。
“我以為你只喜歡和你一個類型的那種,”狄斯恍惚道,“你還很喜歡我這麼說。每次我說的時候,你都很贊同,很認可的樣子。”
“不贊同的話不是顯得我很可怕嗎,那個時候你裝的像是聽見惡棍兩個字就要奪門而出一樣,”麗莎吐槽道,也跟着反應了過來,“所以說你……”
也是一樣的思路?
於是他們兩個人就,你演你的,我演我的,演到現在才發現?
麗莎和狄斯面面相覷。
最後打破這種沉寂的還是一滴雨水。
麗莎聽見啪嗒一聲,一滴雨水順着她的羽毛落在狄斯的頭頂,驚得他抖了一下。
“好冷,”他喃喃,又小心看向麗莎,“那……你還生氣嗎?”
麗莎認真思考了一下。
“生氣,”她說道,“你每次都要帶着我一起看書,我為你裝的太辛苦了。我真的一點不喜歡那本書。”
“我也不喜歡那本書,”狄斯順着杆子往上爬,“我就是想和你多處一會……才讀書的。而且有些東西不是喜歡才讀,是有用才讀的。”
他的尾巴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在了麗莎的手腕上,舒舒服服盤成一圈,“還生氣的話,麗莎要懲罰我嗎?”
冰冰涼的奇妙觸感挨在肌膚上,麗莎伸手捏住了往她手心鑽的尾巴尖,有些彈、有些滑,居然奇怪的沒佚有很生氣了。
“懲罰你?”她看着狄斯,笑着說道,“你想怎麼懲罰?居然有犯錯的人主動要求這個的嗎?”
狄斯低頭,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
“有讓犯錯的人自己選懲罰的嗎?”他也帶上了笑音,“主人是不是太寬容了點?”
麗莎被他喊得有點不自在,轉念一想,語調又揚了起來。
“我自己隨便選嗎?”她說道,“你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那我們一起學習一下?”
“當然,”心結解開,狄斯爽快地說道,又黏糊糊地湊過來親她,向下吻去,在頸間留下一道道水痕,“現在就懲罰我,我很樂意。”
他的願望立刻得到了滿足。
實際上,最後所有的願望都得到了滿足。
麗莎把臉埋在狄斯的胸口,感覺整個人都在發著燙,意識像是飄在小溪上的一片樹葉般沉沉浮浮。
很難說天使和惡魔會不會因為寒冷而發起高熱,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和狄斯淋了這麼一場冰冷的雨後,吐息也變得炙熱起來,燒的到處都有些昏沉,還有些空虛的燥動。
想喝水。
她忍不住咬了一口狄斯,又在他繃緊的身體上繼續留下一個個牙印,最後一口咬在了他的臉上,在這種令她有些不習慣的戰慄中嘀咕道,“……我早就想咬了。”
“想咬多少次都行,”狄斯順從地說道,繼續讓惡魔的本能發揮作用,“我都可以。”
他的動作從生澀到逐漸熟悉,最後觀察着麗莎的反應逐步繼續,一點點的試探與摸索着,幾乎沉迷在這種學習的快樂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腳下的溪流仍在涌動着,河床內的暗流時不時衝撞一下她的腳踝,又很快褪去,帶出細微的水聲,也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濕潤的痕迹,反反覆復,直到雨停風靜的時候才漫過了她的腳背。
兩人重新收拾清爽,將被雨水打濕的衣服換掉的時候,正巧天也晴了起來。
被烏雲遮蔽的太陽也從狹小的縫隙中擠了出來,賣力地散發著最後一點光輝,將天地間都鍍上一層紅霞。
“回家嗎?”麗莎朝自己的戀人伸出手,“我餓了。”
她眨眨眼,“學習……還是很有意思的。”
正蹲下`身去,細緻地為她整理裙擺的狄斯抬頭看向她,笑了起來。
“好,”他握住了戀人遞過來的手,像初見時一樣,“我們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