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1
第二十一章21
江雲照在朝黎曼枝走過來,和姚導打過招呼,又看了黎曼枝一眼,黎曼枝會意,跟着他往旁邊走開一段距離,走到佈景邊緣的圍牆下。
黎曼枝分手的熱搜還掛在微博上,江雲照這段時間在劇組和黎曼枝走得近大家都看見了,不免有人用探究的眼神悄悄往這邊瞧。
他卻沒有刻意避嫌,和黎曼枝並肩站着,一手拿着劇本,像是在和她探討工作,另一隻手伸過去,遞給黎曼枝了瓶水。
在側身遞水的空當,他才開口和黎曼枝說話:“你拿主意就好。”
江雲照聲音不大,只有黎曼枝聽清他在說什麼。這是他對於剛才在微信里的那個問題的回復。他的回答相當於把公開的權力完全交給了黎曼枝,一切以她心意為準,而他會配合她的所有決定。
他只是單純地想和黎曼枝在一起而已。
黎曼枝聽到江雲照這麼說,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和江雲照認識以來,無論他在什麼地方讓黎曼枝感覺到意外,都不會在她真正想要做什麼事的時候忤逆她的意思。
她接過水,朝他笑着說了一聲“好”。
江雲照手抄着兜,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黎曼枝轉頭看他的側臉,化妝后的造型看着很顯小,剛才乍一見他時那種熟悉感愈發清晰。
“我見過你姐姐。”
與此同時,遠處場務打開喇叭開始喊着清場,所有人的視線一時都往那邊看去。
就連自己的失落也是她無法理解的,因為她不是非他不可,但她卻是他的唯一選擇。
從答應黎曼枝在一起的請求開始,他的所有規劃都已被打亂,未來變得一片混沌,黎曼枝隨時可能消失的喜歡是他唯一的籌碼。
因此,當看到她發來的消息里那句“還有以後”時,即便他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她隨口一句哄他高興的漂亮話,卻依舊會無法抑制地想要用這個詞來安慰自己。
好不公平。
他把頭轉開,沒有再看黎曼枝,手抄進褲子口袋裏,頓了幾秒才回答她的問題:“不過是見過一次而已,你看,你都不記得了,我提了也沒用。”
昨晚在車裏說過的那句話又湧入腦海,江雲照有些莫名的委屈,而這點委屈卻不是此時能說給黎曼枝的。她只想和自己簡單地談一段戀愛,今天對她來說只是兩人正式確定關係的第一天,江雲照這份暗戀藏了四年,說出來的時機不對,只會讓黎曼枝覺得累贅。
就在他在給自己做着心理工作,想讓自己摒棄別的念頭去哄哄黎曼枝時,卻感覺到褲子裏的手機在震動。
黎曼枝的注意力也被那邊吸引,她看到負責降雨的道具組在調試機器。
她沒注意到江雲照慢慢綳直的身體,他盯着黎曼枝,神情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沒有笑,而是很專註地看過來,眼睛裏蘊着很深的情感,彷彿她剛才發給他的不是一句調情的話,而是求婚的誓言。
黎曼枝眼中的緣分和巧合,是他努力了四年才達成的目標,那次見面對他意義重大,對她卻是連記住的必要都沒有。
她笑眯眯地望着江雲照,看到他先是看手機,然後轉頭盯着她看。
江雲照滿心酸楚地背對着黎曼枝站了一會兒,沒聽到她說話,以為自己的一句氣話惹她不高興了。
一段戀情剛開始時是她最上頭的階段,像是剛抱養新的寵物,被怎麼抓撓都不生氣,還有心情去哄它。
他掏出手機來看,只看掃了一眼就轉過身去,發現黎曼枝拿着手機在朝他笑。
試鏡時導演和製片是需要留意的對象,偶然碰到的江寒月是其他公司的老闆,以後可能會合作,也需要留意。
而十七歲的江雲照只是一個長得帥一點的高中生,她自然不會用多大的功夫去記住他。
“以後”這種詞,其實對於黎曼枝而言不過是可長可短的一段時間,並沒有承諾的意思在裏面。
不過他的反應讓她有點意外。
他的目光太熱烈,黎曼枝被看得不好意思,悄悄用手裏的礦泉水瓶去戳他。
情到深處是為痴,有時候一個人的執念對另一個人來說,可能只是麻煩。
“你看看劇本,等一會兒姚導來了和你說戲。”她戳了一下就收回來了,喝了一口手中的水,借這個動作挪開視線,不再和他對視。
“但是我試鏡的時候沒遇見她,很奇怪,不知道她當時是在那裏幹什麼。”她說到這裏才回過神,轉頭看江雲照,“可能那個時候我見過你,剛才看到你做了這個造型出來,覺得特別眼熟。”
不遠處就有人,她連趴在江雲照肩膀上說悄悄話都不方便,乾脆拿出手機來打字。
黎曼枝突然和江雲照說了這樣一句。
一直泡在雨里拍戲容易感冒,她以前拍這種戲,就喜歡在下戲后喝點熱的東西暖和身子。江雲照到現在都還沒有請助理,劇組的場務也忙,不可能事事顧及,難免會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她便盤算着等會兒找自己的助理給江雲照買一碗熱薑湯回來。
他心底的那份酸楚頓時變成了苦澀。
但江雲照對於這段戀情太沒有安全感了,昨晚兩人確定了關係,他回酒店后就有些失眠。一半是因為如願以償的高興,但更多的是對“得到”所帶來的“失去的可能”而感到焦慮。
他也轉頭來看黎曼枝,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在意的永遠是對自己有用的人。
江雲照說這話時語氣平平,黎曼枝卻莫名聽出點鬱悶來。
黎曼枝看着眼前的江雲照,即便做着年輕了好幾歲的造型,眼神卻還是成年人才有的穩重和內斂,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黎曼枝,在聽到她說“有緣”時,忽地笑了一下,眼裏卻不見笑意。
“過去不記得,還有以後呢,你已經在我心裏面了,今後不會把你忘記的。”
江雲照朝她笑了一下,問她:“那你對我還有印象嗎?”
“幾年前的事了,好像是我去試鏡的時候,在那家酒店的大廳里見到的她。她說之前有人拿我試鏡的那個劇本問過她公司的藝人,還誇我和角色很搭。”
這種級別的情話對於黎曼枝而言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黎曼枝一邊說,一邊仰起頭,眼睛放空,像是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黎曼枝聽他這麼說,就知道兩人的確見過,但她卻很坦誠地搖了搖頭:“我那個時候在忙試鏡,見到你姐姐也就只是聊了幾句,以我當時的狀態,估計很難分出心神來留意她旁邊的人。咱們倆還挺有緣的,原來之前就遇見過。你怎麼從沒和我提過這事?”
江雲照很少和她置氣,對她而言哄一哄他反而是情/趣。
江雲照“嗯”了一聲。
就在她分神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被握了一下。
是江雲照趁着眾人沒往這邊看,悄悄牽住了她的手。只有短暫的兩秒,又很快鬆開。
她轉頭,看到江雲照眼睛望着前方,一副心無旁騖聽場務通知的樣子,對她說了句“我過去了”,便抬腿朝姚導走去。
黎曼枝站在原地沒動,低頭看自己的手心。
她手裏多了一顆桃子味的糖。
-
江雲照今天要拍的這場戲,對於塑造余執這個人物很關鍵,再加上這又是他第一次在沒有人搭戲的情況下單人演出,因此姚導專門留了一整天,就為把這場戲細細地摳下來,好拍出想要的效果。
姚導拿着劇本和江雲照說戲,兩人都走到了佈景裏面去。
今天要拍少年余執的過往。
他出生的國家並不富饒,階級差距也很大,而他的家庭又是最底層的那一類。儘管他很聰明,卻因為貧窮而沒有讀書的機會,只能靠出賣勞動力生存,但做工也不是每天都能有的,在賺不到錢的日子裏,他只能自己想辦法生存下去。
第一個鏡頭是他從大雨里走出來,坐在廢墟里啃地上撿的半個麵包。
“你家很窮,窮得揭不開鍋。具體的細節電影裏不會交代,所以你要自己想像一個窮人的孩子是怎麼生活的。今天你又沒賺到錢,所以只能來這裏碰運氣,看能不能撿一點有用的東西回去。然後你撿到了半個麵包,決定先把它吃掉,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姚導指了指路過的場務手裏拿着的麵包,它被撕得只剩小半塊了,用一張油紙包着,場務走到廢墟里,將它放進指定好的垃圾堆里,又撿了幾個瓶子和木板將它埋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直起身,朝江雲照這邊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將道具放在了這裏。
江雲照點點頭。
“這個時候的你雖然也是冷靜理智的,但你很窮,每天都在面臨生存危機。冷靜理智是需要‘智’的,這個是人類後天社會化的成果。但是你如果餓着肚子,驅使你的就變成了本能,你首先需要吃東西,然後才能有力氣思考。
哎,與其說這個時候的你是冷靜理智,不如說你是麻木,是冷漠。你只關心找東西填飽肚子,讓自己活下去,所以你沒有力氣做表情,也沒有心思關心別的事。”
姚導說到這,想起來什麼似的,看了一眼江雲照:“你今天早上起來吃東西了嗎?”
江雲照搖搖頭。他知道今天要拍自己飢腸轆轆翻找食物的鏡頭,因此來的時候並沒有吃東西,只備了幾顆糖,防止拍到一半低血糖。
姚導頗有些意外地“嗬”了一聲,她原本想着江雲照家境優渥,沒體會過窮人孩子的感覺,在拍戲時會進入不了狀態,眼下看來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模擬角色了。
清場完畢,道具組開始降雨,姚導來到大監前,黎曼枝已經坐在那兒了,見她過來,向她點點頭。
兩人沒有再聊天,一起看着監視器上的畫面。
還沒有喊開拍,但為了模擬雨中的場景,道具組已經開始對出現在畫面中的場地進行降雨了,原本就雜亂的廢墟在下過雨後更顯得荒涼。
等會兒開拍以後,江雲照需要在剛出現的時候就是淋濕的狀態,因此他現在也走到了雨里,提前將自己打濕。
雨勢並不算大,他走完機位,在那站了一會兒,便聽到姚導喊OK。
電影拍攝並非現實,在淋濕的同時還要保持演員的造型不被破壞。當鏡頭裏的江雲照被淋得外套緊貼着身體、而頭髮又不至於濕透到貼着頭皮的地步時,就是姚導所要的恰到好處的狀態。她把他從雨里叫出來,讓他回到最開始的位置,然後通知各部門準備。
江雲照站在圍牆之後,眼睛望着他即將翻找的垃圾堆。劇組為了避免出現衛生問題,已經盡量把垃圾堆里容易腐蝕的生活垃圾撿走了,然而就在他剛才走機位時,還是看到了一個被啃噬過的蘋果核,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小蟲。
一想到自己等會兒要送入口中的麵包正和這些垃圾待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有些犯噁心。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佈景外的姚導,黎曼枝正坐在她身邊,似乎也在朝這邊看,兩人的臉遙遙相對,然而雨水隔絕了視線,他看不清黎曼枝的表情。
江雲照低頭抹了一把臉,把雜念排出腦海。
不過是吃一塊麵包而已,黎曼枝演戲五年,吃過的苦可比他要多。
他進演藝圈時就下定決心要靠自己闖出天地。
黎曼枝的目光永遠是分給強者的。
四年前她能記住他的姐姐,卻記不住他,因為他還不夠強大。要在她身邊留得更久,就要成為在她看來有用的人,成為她認可的強者。
“Action!”
大雨滂沱,這片廢墟毫無生機地坐落在城市邊緣坐,鏡頭掃過滿地丟棄的垃圾,掃過圍牆上斑駁的塗鴉,下一秒鏡頭一轉,出現一個被雨澆得透濕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皺巴巴的白襯衫,因為淋濕而貼着身體,一雙墨黑的眼毫無生機地看着前方,嘴唇因為受涼而發烏。他走在雨里,來到那些垃圾堆面前,視線梭巡着,然後腳步一頓,在某處停下,然後彎腰挑揀了起來。
“卡!”
姚導喊了停,江雲照直起身,無意識地甩了甩手。
“小江,你來看看回放。”姚導並沒有說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只是朝他招手,讓他過來看自己剛才的表演。
江雲照也知道自己狀態不對,有些歉意地朝她點頭,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姚導調出回放,指着畫面給江雲照講解。
“最開始你出來時狀態不錯,一直到這裏,看到垃圾堆了,然後走過去翻,從這裏開始,你就放不開了。”
她的措辭其實很委婉,江雲照看到,畫面中的自己走在垃圾堆中,卻還是筆直地挺着腰,雖然眼睛望着地上,卻沒有要動手翻找的打算。直到快走近設計好的那堆垃圾時,才開始低頭翻動起來,手觸碰的也大多是較為乾淨的物件。
“需要時間再找找狀態嗎?我可以讓降雨那邊先停下,你再去在裏邊走走。”
姚導說得很誠懇,但江雲照聽着覺得有些慚愧,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問題耽誤全劇組,這對他來說是很丟臉的事。
他朝姚導擺擺手,決定直接再來一遍。
黎曼枝從剛才起就一直托着腮在旁邊聽姚導說話,此時見到江雲照拒絕,張了張嘴想說話,但他已經轉身回去了,便還是沒有開口。
導演又一次喊了開始。
江雲照再次走進雨里,這次他刻意地讓背佝僂了一些,走在垃圾堆里時幾乎呈半彎腰的狀態。雖然姿態沒有之前美觀,卻更加符合余執此時應有的狀態了。
他四處看了看,先從地上撿了根棍子,然後用那根棍子開始刨走過的垃圾堆。
四下寂靜,只有沙沙雨聲和他的棍子翻動物件的聲音。
有一個機位給的是江雲照臉部的特寫。
他原本麻木的神情在開始翻找垃圾之後變得生動了不少——兩隻眼睛不再是放空狀態,而是轉動起來,像正在捕食的動物,開始認真尋找起可以果腹的食物。
然後他找到了油紙包,撕壞的一角告訴他其中裝着的是麵包。
鏡頭捕捉到他眼中一瞬間的欣喜,然而下一秒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變得很警惕。
這片廢墟並非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要提防有人來搶走自己的食物,在底層生活的人們沒有那麼多良知和道德,大家都在為了生存而拚命活着,因為食物而打架是時常發生的事。
在環視一圈並且沒有發現別人之後,少年鬆了口氣,從垃圾堆上跳下來,往地上一坐,急切地把油紙撕開,抓起麵包狠狠咬了一口。
雨還在下着,麵包因為受潮也被泡得有些濕潤了,但他卻吃得很快,不見一點嫌棄。
“卡!”
就在他即將把那塊麵包吃完時,姚導又一次叫停了。
江雲照在雨里抬頭,嘴裏還在咀嚼那塊口感噁心的麵包。
姚導捏了捏眉心,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反倒是在她身邊的黎曼枝站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此時的江雲照堪稱狼狽,雨水把他澆得透濕,手因為在垃圾堆里翻找而沾上了污漬,嘴裏那塊麵包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尷尬地在腮邊鼓起一個包。
他難堪地別開頭,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黎曼枝。
黎曼枝卻並不在意他此時的模樣,她直接走進雨中,甚至沒有叫停在降雨的道具組。
她幾步來到江雲照身邊,直接也坐在了地上。
“再這樣下去,你還得吃好幾塊這種麵包。”黎曼枝的語氣卻不是江雲照想像中的不悅,反而帶了點諄諄教誨的意思,“姚導她不留情面的,想讓你一遍遍地拍,一遍遍地自己悟,但是這種感覺對你來說光靠悟估計很難悟出來。所以我過來點撥一下你。”
她說完這些話,身上也讓雨水給澆了個透濕。
江雲照這時候才發現,她今天專門穿的一身黑和這個廢墟很搭,工裝褲因為坐在泥濘中被弄得有些邋遢,但她卻毫不在意。
黎曼枝把他手裏那塊還剩一點的麵包拿到自己手裏,一邊重新用油紙包好,一邊給他現場教學起來。
“余執是個反派,但是他又喜歡上了鍾情,最後還死了。這種反派在電影裏屬於圓形人物,是會讓觀眾在討厭他的同時產生一點同情的。”黎曼枝抬手指了指江雲照,順手把他臉上沾的一個泥點子給揩乾凈,“現在拍你的過去,就是在為觀眾同情你製造籌碼。沒有壞人天生就是壞人,他們做事都有自己的立場。余執做的這些壞事只是在觀眾看來很壞而已,因為大家都是在鍾情的立場看這個故事。但是從余執的角度出發呢?他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她說到這,看着江雲照,等他回答。
江雲照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了:“為了活下去。”
“對,為了活下去。”黎曼枝打了個響指,“他從小就很窮,為了活下去願意撿垃圾吃。後來被組織收養,為什麼?因為組織給他飯吃。再後來他成為了骨幹,替組織做壞事,比如當間諜,被抓到了要判死刑。他為什麼不走呢?因為組織給他植入了晶片,他想活命就只能去做壞事,做壞事只有被抓到了才會死,但是違抗組織的命令就會立即被處決。為什麼他能成為研究所里最優秀的研究員?因為他知道不這樣做,自己就會死。”
黎曼枝和江雲照對視,沒有笑,眼睛沉沉地盯住他,卻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別的事情:“人為了活着是什麼都能做的。余執沒有經歷過愛,也沒有可以用生命守護的東西,他最珍惜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命,所做一切事情都是為了活命。
現在回到我們今天要拍的地方,他沒錢,所以經常餓肚子,有一點東西都要吃下去,哪怕很難吃,因為要活命。”
她在江雲照驚訝的目光中站起身來,往剛才他站着的那塊地方走去,把油紙包放在上面,然後用幾個物件蓋住了它。
“你剛才吃得很高興,這個可以理解,因為你找到東西吃了。但是高興這種情感應該讓觀眾替你來感受,他們看到你有東西吃了,鬆了口氣。但你本人是高興不起來的,除非你撿到的是很完整又精美的事物。
小江,你有試過連續很多天都吃廉價又難吃的事物嗎?比如一直吃泡麵什麼的。吃到最後你是麻木的,只是為了活下去而進食,這個時候你連高興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不如說是鬆了一口氣。”
她說完,直起身來,朝後面走了幾步,向江雲照揮手。
“你看着我。”
道具組的降雨沒有停,黎曼枝也已經在雨中淋得透濕了。她是跪趴在垃圾堆上往前進的,用手翻找着地上的物件,剛才江雲照看到的那個爛蘋果核也被她看見了,她將它拎起來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發現一點下嘴的地方都沒有后,又毫不留情地將它丟開。
她接着翻找,雨水順着她的發梢往下滴,她卻甚至懶得抬手抹一下。
這個姿態於她而言是很不好看的,黎曼枝演過很多漂亮的反派,卻沒有演過這樣狼狽的人物。
然而此刻她卻像是真的經歷過飢餓折磨的人一樣,將進食的本能刻入骨子裏,連一點多餘的表情都不做,也絲毫不顧及自己此時的模樣在外人看來有多不堪,只是用貪婪的眼光在地上尋找着。
很快她找到了那個油紙包,卻不像剛才江雲照演的那樣有一個明顯的停頓,也沒有抬頭四處環顧。
她飛速地抓起它,起身跪坐在垃圾堆中,毫無章法地撕開了油紙包,然後把那一小塊麵包倒在手上,揪下一塊直接放進了嘴裏。
伴隨着食物進嘴的動作,她毫無預兆地乾嘔了一下。
潮濕的麵包在兩次埋入垃圾堆后已經有餿味了,黎曼枝沒有抑制自己本能的生理反應。
江雲照在旁邊心驚膽戰地看着,在聽到這一聲後下意識抬手要扶她。
結果黎曼枝在乾嘔完后,只是擦了擦嘴角,然後又一點表情都沒有地繼續着自己的咀嚼,在兩三次腮幫子的動作之後,喉嚨傳來咕嘟一聲,她將那塊麵包咽了下去。
她轉頭看他。
此時她的臉和好看一點都沾不上邊,卻帶着讓人驚心動魄的麻木:“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人在最貧困的時候,為了活下去而狼狽進食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