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時間倒回到謝宴疏入宮之前,太子派臨田給公主殿下送信,請她來東宮一敘。
公主殿下是聰明的,看到臨田時就猜到了太子的來意,到了東宮第一句話就問太子是昨夜知曉還是今晨知曉的。
太子狀似無語地看了妹妹一眼,道:“這時間上有什麼區別嗎?”
公主殿下理直氣壯:“能半夜請阿兄去文德殿,為什麼不能叫我呢?”
太子無奈,“父皇心疼你,再者這也不是什麼着急的事,現在知道也一樣。”
好在公主殿下不是計較的人,當下點點頭:“行,阿兄說吧。”
太子正要說,公主殿下又突然問道:“小綿兒,不是父皇的孩子吧?”
太子正喝茶呢,嚇得一口就噴出來了,還顧不上擦拭,七手八腳得想去捂公主殿下的嘴,着急又慌亂:“胡沁什麼!叫父皇聽見,高低收拾你一頓。”
公主殿下靈巧躲開,眼神無辜又純潔,“我不就是猜測一下嘛。”
公主殿下顯然是不高興了:“哪敢呢,太子殿下。”
公主殿下的手伸到了太子最喜歡的端硯上,威脅一笑。大有你再調侃我,就摔了你的端硯的意思。
太子無奈地搖搖頭,把錦帕疊好放在公主殿下面前,“太子殿下算什麼,還是公主殿下地位更高些。”
太子搖搖頭,他是拿朝寧沒辦法的,抬手給自己擦拭了一下:“以後不許胡說,不然父皇會傷心的。”
“小綿兒也慘,阿父阿母變舅舅舅母,姑姑變阿母,但是這個阿母還不能認……”
公主殿下真情實感地難過了,太子看到妹妹這樣,摸摸她的頭安撫了一下。公主殿下心裏難受,避開了太子的手。
只有妹妹,心裏還會有貴妃的一席之地。
公主殿下橫了兄長一眼:“胡說八道。”
太子動作頓了一下,只覺得妹妹心思真是轉得快,這會兒就意識到了。
見阿兄不說話,公主殿下小手一撒,錦帕就直接飄飄蕩蕩地甩到太子的肩上。太子無奈地把錦帕取下來,哭笑不得:“拿阿兄撒氣呢?”
太子立刻正色,小心地把公主殿下的手挪開,說道:“事情呢,是這樣的……”
太子沉默,如果讓他在貴妃和妹妹之間做選擇,他想也不想就會選擇妹妹,而貴妃註定是會被他放棄的。父皇……想必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這樣的事,他不會做,所以這次選擇的權利就交給了妹妹。
太子聲情並茂地描述了半個多時辰,公主殿下最後聽得眼睛都有些發紅了,她眼淚滾滾往下流,小嘴就扁住了:“那娘娘也太慘了,小綿兒一直在宮裏,娘娘也不知道。”
於父皇而言,貴妃是下屬,是妹妹,於他而言,貴妃身份未明之前,也只是一個無害的庶母。但對妹妹不同,妹妹心中對貴妃是有情感依託在的。
太子回頭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嘴角微微上翹:“還知道自己語出驚人呢,公主殿下的自知之明啊。”
太子笑笑,“不是你堵着東宮大門不讓太傅進來的時候了?”公主殿下回憶起小時候她不肯讀書,躲到東宮來,卻發現蕭太師和太傅都在東宮,她還讓人把東宮的大門關了,說公主殿下是聖人的掌上明珠,四個字的就該比兩個字(太子)的厲害,就比太子殿下地位高些,太子殿下也得聽公主殿下的,今日就是不讀書。
“什麼時候的事兒了還拿來笑我,阿兄你真的太小心眼兒了。”公主殿下回憶起以前的糗事,頓時惱羞成怒。
後來還是貴妃請來了慶元帝,才哄着公主殿下打開了東宮大門,但是呢就被蕭太師捉住,罰寫了兩百張大字,公主殿下是一邊哭一邊寫完的。
公主殿下樂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到太子眼裏的不贊同,她吐吐舌頭,立馬乖巧起來:“阿兄說吧,我好好聽,不語出驚人了。”
“父皇是不是讓你來告訴我,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娘娘。”公主殿下小小地吸了吸鼻子:“我看起來就像一個壞人,為了一己私慾要留住娘娘。”
太子自問是個懂妹妹的阿兄,但是現在太子是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心裏是怎麼想的了。
太子頜首,“是是是,阿兄小心眼。今日告知你此事,是想你心中有個準備,拖到最後,你不下決定,父皇會親自裁決。”
公主殿下沉默頜首,這點她是知曉的,父皇既然已經知道了江淮的想法,以他對貴妃的態度,或早或晚都會告知貴妃的。只是為何要讓她來做決定,還是因為父皇心疼的人是她,知道她將貴妃也看得重,她與貴妃像是朋友,而貴妃於她,也是心中非常重要的長輩。
“若是你一直難以拿定主意,倒不如先把此事放一放,出去散散心。”太子見狀,輕聲提醒。
褚明華疑惑地看向她阿兄:“這時候,你勸我出去散散心?阿兄,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事兒瞞着我?”
太子笑了笑,無奈道:“阿兄哪還有什麼事敢瞞着你?再說了,你在父皇那難道不能知道,我瞞着你也無用。”
太子的態度泰坦然了,反而讓公主殿下無從懷疑,真要是有什麼事兒瞞着她的話,太子阿兄應該不會這麼坦然的吧?
太子看着妹妹的眼神從逐漸懷疑到平靜,勾了勾嘴角。穠穠的性子就是如此,你越坦然,她便越不會懷疑你,若是你遲疑半分,她立刻就能揪出破綻來。
“那讓貴妃跟我一同去,我還要帶上小綿兒去。”公主殿下也很快就下了決定。
太子微微詫異,帶上江綿就罷了,貴妃?帶貴妃出宮?
公主殿下理直氣壯道:“自然是要帶娘娘去的,說完之後難道不應該讓母女團聚嗎?在宮裏人多眼雜的,多不方便。”
看着公主殿下言辭鑿鑿的樣子,太子突然就明白了,這是妹妹想讓貴妃和江綿相認,也想為兩人留出一點兒相處的空間。在宮中,的確多有不便。
太子想明白了妹妹的想法,忍不住笑道:“明明江娘子比你要大上幾歲,你怎麼還叫她小綿兒?”
公主殿下古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努努嘴道:“你不覺得她小小一隻,很可愛嗎?我單手都能把她抱起來。”
太子汗顏,哪有小姑娘家的這麼說話。又想起江綿的確身形嬌小,而公主殿下年紀小,可身形高挑,又因從小習武,氣勢也比尋常人更凌厲一些……與江綿比,公主殿下這一聲聲的‘小綿兒’的確也沒錯。
“既然你心中已經有了想法,那去跟父皇說吧,這幾日正好我也要送走池國使臣。”太子又解決了一樁心事,此刻面上含笑,只是在公主殿下看來似乎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
公主殿下有些不太信任地看向太子,悄聲問道:“給池國使臣備了厚禮吧?”
太子微微一笑,“使臣遠道而來,費盡心思,當然要備上厚禮。”
這‘厚禮’么,是禮尚往來的‘禮’。
兄妹兩個彼此之間也都還是非常了解的,太子這麼一說,公主殿下立即就明白過來了,摩拳擦掌地躍躍欲試,“阿兄還需要我幫忙嗎?青玉衛也能用!”
太子哭笑不得,“不必了,此事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你散心回來就能有結果了。”
有時候公主殿下對阿兄的信任是非常盲目的,就比如此刻,太子說讓她放心,她是真的放心。
當然了,在這種兩國交邦的大事上,太子是不會含糊的。
公主殿下愉快起身,準備離開,但她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着太子眨了眨眼。
太子不明所以:“還有何事?”
公主殿下矜持一笑:“我想帶謝宴疏去。”
太子莫名覺得心頭有些怒火,當然這怒火是對着謝宴疏的,然,對着公主殿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太子實在是沒法說出拒絕的話來:“……這事兒你問我沒用,你得去跟父皇說。”
察覺到太子的不高興,公主殿下還故意挑眉,“這麼說的話,阿兄是同意了?那我等會兒就去跟父皇說。”
“站住!”太子叫住妹妹,開始磨牙:“我什麼時候同意了?”
公主殿下無辜地看向太子:“阿兄說讓我去問父皇,那不就是你這邊兒同意了嗎?”
太子:“……孤沒有這個意思!”
公主殿下嘚瑟了一下,狡黠都在臉上,“我不管我不管,阿兄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的。你就是同意了。”
公主殿下雖然說著氣人的話,但人還沒走,太子望着妹妹,看她的開心也不是裝出來的,他心裏突然就軟了一下,認真地問道:“確定是他了?”
阿兄擺正了態度,公主殿下也走了回來,點點頭,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嗯!”
太子想伸手摸摸妹妹的頭,又念及她已長大,大手頓在半空中,“都無妨,你喜歡就好。若他敢讓你受委屈,阿兄一定狠狠收拾他。但你要記住一點,你是大周的公主,是父皇和我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貴,無論何時何地,你都要謹記,你的背後永遠都有人為你撐腰。你受的一點點委屈,阿兄都會心疼。”
公主殿下本來高興着,聽到了阿兄的話,忍不住鼻子有點酸,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就忍不住了,直接撲進了太子懷裏,悶悶地叫着阿兄。
太子穩穩地抱住了妹妹,心頭有些悵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可別哭得眼睛紅,不然的話,父皇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回應太子殿下的是公主殿下毫不客氣地把鼻涕擤在了他的衣襟上。
太子:……突然就不難過了呢。
於是,在公主殿下準備出宮時,慶元帝也為女兒達成心愿,命崔吉親自去把謝宴疏請入宮中。而貴妃那邊,慶元帝也放心地交給了公主殿下去安排。
謝宴疏心細,發覺他這次入宮的路似乎不是去往文德殿的。
崔吉側目,也見得謝宴疏面上淡然,心中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便又提醒了他一句:“世子想必沒有去過長風樓。”
謝宴疏聞言,輕笑了一下:“是,大監所說可是能俯瞰整個宮中的長風樓。”
崔吉也微微笑:“長風樓,是聖人當年為了公主殿下建造的。小殿下幼時總喜歡爬到假山上遙看,聖人擔憂小殿下爬假山不便,便建造了長風樓,好叫殿下觀景。”
謝宴疏莞爾:“小殿下值得。”
這句話又叫崔吉面上笑意更深了些,“是了,小殿下是聖人掌珠,聖人只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拱手相送。”
言談之間,就已經走到了長風樓,在門口之時,崔吉止住了腳步,對着謝宴疏微微躬身道:“世子請吧,接下來的路老奴就不便同行了。”
“多謝大監。”
謝宴疏對崔吉頜首,推門走了進去。
長風樓一共九層,行至頂樓,便可俯瞰整個宮中的景色。平日裏若無主子們來,自有護衛在上邊兒守着。畢竟宮中貴人多,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謝宴疏一層層走上去,直至第八層時才見到了兩個護衛,見他來了,抱拳行禮,“謝世子,聖人在上面等着您。”
“多謝。”謝宴疏頓了頓腳步,才抬腳往上走去。
九樓之上,理應是風聲要比其他地方都大,可謝宴疏上來之後,甚至並未察覺風聲。一眼就看見了聖人,坐在矮几處,似乎是在泡茶,在他對面已然擺上了一杯茶。
“謝宴疏,參見聖人,聖人萬歲。”謝宴疏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慶元帝耳力過人,早在謝宴疏剛到八樓的時候就聽到了,當下看到他來了,便側目看了他一眼,倒是好風姿。雖並非長在京城,但氣度姿容無一不佳,眼眸清亮明正,是個好孩子。
“免禮,過來坐。”慶元帝特地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看向了謝宴疏。
謝宴疏也不是第一次面聖了,今日面聖,他竟會隱隱地覺察到慶元帝的審視,從而因此覺得緊張。他依言坐在聖人對面,更為謙敬了些。
慶元帝點點茶杯,示意謝宴疏可以喝茶。
謝宴疏從善如流,慶元帝看他面上鎮定,便微微笑了,“你可知,朕今日因何召你。”
“微臣不知。”
謝宴疏與慶元帝說話,言辭之間敬重,不卑不亢,自有氣度。慶元帝再看謝宴疏時,又帶上了些打量的目光。謝宴疏察覺到了慶元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閃過一絲念頭,頓時心跳加速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