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瓶
第一章花瓶
晉國京都最大的風月場莫過於京都花街上的風月樓,此地隔着兩條街便是一大片的侯府王府挨在一起,是真正意義上寸土寸金的地界。
風月樓原本是一個富商的產業,但據說某位皇子為了裏面的一個妓子,將整個風月樓買了下來。
而最近京都風頭最盛的莫過於霍宗青霍將軍,晉國尚武,霍將軍之前領着五千人破了趙國邊境的東德城,之後又深入敵國三十餘里,斬了太守頭顱掛於馬上,施施然出境,大揚國威。
帝心大悅,霍宗青一回京,便封他為寧治縣男,封鎮東將軍。
正兒八經的封號將軍,爵位雖然只是個男爵,但軍功爵和那些靠血脈或者祖上蔭庇封爵的並不是一個概念。
況且聽說霍將軍已經被那位晉國軍神收為義子,前途不可限量。
最起碼霍宗青回京這一個月了,不乏有侯府示好,王府相邀。
現在這位風頭最盛的鎮東將軍,正帶着人在大白天闖進花街最大的風月場裏,不顧老鴇一疊聲的追在後面喊“爺”,直接衝上了頂層的那間屋子,一腳踹開了脆弱的鏤空雕花木門。
裏面床上的人被嚇了一跳,驚叫道:“是誰?!”
在看到地上散落的衣服之後,霍宗青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轉頭對人吩咐了一句:“其他人都叫回來,你們在外面守着這裏。”
霍宗青不耐煩與他多說,像是提小雞仔一樣提着他丟下床去,讓他自己穿衣服。
隨後便合上了房門,霍宗青面無表情地跨過那些衣服大步朝床榻走去,口中道:“世子殿下,末將奉王爺命,前來接您回家。”
從他進來,視線就下意識避開了床上的妓子,兩個人還沒開始,威武王世子自己脫得赤條條的,這妓子身上倒是還穿着紅衣;
“是奴。”那妓子笑了一下,眉眼蕩漾開笑意,把頭髮往耳後別了下,坐在床上看着他。
你嫖妓也就罷了,居然嫖的是個男人?
武威王世子打着哆嗦在地上穿衣服,他知道在自己父親眼裏霍宗青這個義子要比他這個親兒子好得多,也不敢跟霍宗青發脾氣,只是感受着這位冰冷的眼神,忍不住心中哀嘆回去后一頓鞭子怕是少不了的。
“還沒穿好?”霍宗青目光又轉回到武威王世子身上,語氣裏帶着刀子似的。
武威王世子看着自己父親這個義子看自己像是看待宰肉豬一般的眼神,打了個冷顫,結結巴巴地道:“鎮……鎮東將軍……”
霍宗青的義父武威王是晉國軍神,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偏偏唯一的兒子是個十足的草包,除了一身皮囊看得過眼,從本事到秉性,全都是會讓武威王蒙羞的地步。
但他現在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那哪裏是衣服,只不過是籠在身上的一層紅紗而已,就是傳說中透過五層紗衣還能看見胸口一顆痣的那種紗,穿了和沒穿完全沒什麼兩樣。
“參見鎮東將軍。”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這個氣氛凝滯得彷彿要憋死人的屋子裏響起。
他一把扯開紗帳,毫不客氣地看着床上赤條條的世子:“請吧,世子。”
霍宗青愣了一下,才慢慢地把目光投到床榻上的人身上,帶了一點茫然,問道:“是你在說話?”
“沒有哦,奴不賣身的。”少年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麼,笑吟吟地說了一句。
霍宗青迅速地移開了眼神,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移開眼神,但這位鎮東將軍只是把心中翻湧起來的莫名情緒轉換成了對威武王世子的怒火。
霍宗青又看了他一眼,然後頓時就轉回了眼神。
真是個年輕男人,或者說,少年。
金燦燦的,白生生的,晃人的眼。
清朗的、屬於年輕男人的聲音。
容貌近乎艷麗的、長發披散的、赤身籠着紅紗坐在他面前的少年,頸上繫着一根細細的黑繩,上面墜着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子,或許是因為剛才仰躺着,現在坐起來之後那一小塊黃金就趴在了他的鎖骨窩上。
這武威王世子青天白日的便敢跑出來嫖妓,害得霍宗青還要專門跑進風月樓里抓人。
威武王世子身子一抖,差點哭出來,他在家裏都是被人伺候着穿衣穿鞋的,一下子自己穿這些繁複的衣服哪裏能這麼快,況且這才兩句話的功夫,什麼人能穿得好了?
“鎮東將軍這是要帶世子殿下走嗎?”
“怎麼?”霍宗青回過頭來,視線飄到那妓子身上,又在下一秒鐘飛去別處。
“那世子殿下先前打碎的花瓶,銀子還是要賠的。”
那少年跪坐在床榻上彎腰沖他行了一禮,那原本趴在他鎖骨窩上的一小塊黃金掉落下來,被細細的黑繩拽着,在他的胸`前晃蕩着。
霍宗青不可避免的就被它吸引了眼神,然後霎時間在腦中就飄過了一個想法:居然是粉嫩嫩的……
像兩朵小花似的。
不不不,為什麼一個大男人那兒會是粉嫩嫩的?
不對!不對!為什麼他要在意一個男人的顏色?
霍宗青壓抑着不知道從哪裏不知道為何竄起來的火氣,呵斥道:“你也給我把衣服穿上!”
那妓子似乎被他這聲呵斥嚇了一跳,原本漾着笑意的眼珠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水光,少年委委屈屈地辯解道:“奴這不是穿着的嗎?”
你管這玩意叫衣服?
透過去能直接看清你裏面是什麼顏色的衣服?
霍宗青臉色發黑,他解下自己的外袍丟到少年身上,把人蓋得嚴嚴實實。
然後這時候才掃了一眼牆角的一堆碎瓷片,問道:“多少銀子?”
“三百兩。”
霍宗青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這花瓶這麼貴的?”
毫無經驗的鎮東將軍確實是不懂這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是他知道前線一個士兵的軍餉一個月也才九百錢,有的能到一個月一兩,雜兵一個月只有六百錢,三百兩銀子,一個士兵要攢三十年。
那美艷的小妓子裹着他的外袍,卻抿着唇笑了起來,用他那好聽的聲音道:“回將軍,確實是這麼貴的。”
這確實是讓霍宗青吃了一驚的。
他湊近了仔細看着少年的臉,每一處都精緻好看極了,但霍宗青怎麼也不能想像一個花瓶怎麼會值這個價,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賤名柳池。”
霍宗青點點頭,餘光注意到威武王世子已經穿戴好了,便直接說道:“回頭我會叫人把錢送來。”
風月樓是十二皇子的產業,沒必要為了這個草包世子得罪皇子。
他帶着蔫頭耷腦的世子朝外走去,所幸京都人這邊穿衣服都是里三層外三層一層一層又一層的,脫去一件外袍完全不影響。
鎮東將軍帶着人從風月樓的樓梯上走下去,整齊的腳步聲彷彿震落了整日飄蕩在這裏的脂粉氣,讓空氣都變得肅殺起來。
柳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外袍,手指慢慢地撫過上面的刺繡花紋。
在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柳池打開窗子,朝下望去,果不其然霍宗青已經帶着人到了門口了。
柳池支着下巴靠在窗邊看着這位鎮東將軍的身影,目光裏帶着審視。
霍宗青若有所覺地向上望去,便在窗口看見了半截白生生的胳膊,那個名叫柳池的少年,披着他的外袍支着下巴在窗口看着他。
因為不像是一開始那樣裹着外袍了,視力極好的霍宗青又能看見他裏面穿着的紅紗,和那塊墜在他頸子上的金子。
霍宗青就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他身上就穿着這種東西,就是這麼隨便給別人看的嗎?
柳池莫名其妙被他瞪了一眼,臉上的表情無辜又委屈,但好歹是關上了窗子,乖乖縮回他的屋子裏去了。
武威王世子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他滿腦子都是今天這趟不僅白扔了三百兩銀子,沒碰到美人不說,還丟了這樣大的臉,回去也少不了一頓鞭子,禁閉也是完全可以想見的了。
鎮東將軍白日帶人硬闖風月樓這事,不到晚上就傳遍了京都的權貴圈,連帶着武威王世子也又被不知多少人感嘆虎父犬子,草包之名再次響徹京都。
入夜,整個京城陷入沉睡,而風月樓這一條街才在黑暗中燈火通明的正式蘇醒。
柳池穿着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披散着的頭髮也束了起來,所有的燈都點着,屋內亮堂堂的,他低頭看着一些小紙條,然後在紙上寫下一些東西,再把看完的紙條都扔進火盆里。
窗子開着,原本就極為熱鬧喧嘩的風月樓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老鴇子尖細的嗓音喊着:“恭迎十二爺大駕!”
柳池就擱下筆。
沒過多久,白日裏被鎮東將軍踹開的門扉又被十二皇子一把推開了。
“柳池!”十二皇子喘着氣,進了門就着急着打量他,“我聽說霍宗青今天來了,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柳池站起來,伸開手臂在他面前轉了個圈,“他又不是逮着誰就要打誰的,人家碰都沒碰我呢。”
雖然說凶是真的凶,被吼了一句還被瞪了一眼的柳池默默在心裏補了這一句。
“門都踹爛了,”十二皇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聽說他當時跟提小雞仔兒似的就把武威王世子提出去了,我還以為……”
他終於把氣喘勻了,偏着頭看着柳池,解釋道:“我白日裏就想來看你,但是宮裏又死了一個弟弟,一時沒脫開身。”
柳池隨意地點點頭,並不把死了皇子這種事放在心上,他坐在十二皇子對面的椅子上,無意識地捏着自己脖子裏戴着的那塊金子,思索着小聲道:“十二,我覺得……”
“什麼?”十二皇子看着他。
“霍宗青好像喜歡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