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阿嚏！”
神上星流打了個噴嚏。
對面的黑髮少年立刻抬起頭：“怎麼了？您感冒了嗎？”
“不！是有人在思念我！”
“……哈？”
夏油傑發出一聲疑問,古典俊秀的面孔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絲無語。
好在神上星流沒再就這個話題進行下去，反而問他：“你今天在這裏幫了一天忙,有什麼感悟嗎？”
夏油傑一愣，無語從臉上褪去,一股不符合年齡的深沉潮水般漲了上來。
“今後,我能繼續來這邊幫忙嗎？”
神上星流緩緩回頭，看向真奈美：“我討厭蟑螂。”
那裏，他的同伴正抱臂等着他。
原來普通人中,會有這麼多煩惱——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現在世界上會有這麼多咒靈。
不得不說，今天一天的義工經歷,着實讓他大開眼界。
還有一個懶洋洋打着呵欠路過的黑髮男人，身形健碩得像是一頭黑豹，嘴角一道豎疤更添鋒利。
他看到一個額頭有縫合線的中年男子，雙手交叉，站在一處渡橋上，跟身邊一個眼鏡仔說些什麼。
他沖金髮青年笑了笑：“謝謝您。以後我有空，就會過來的。”
銀髮青年冷着臉，沒說話，大半張臉都隱藏在帽檐的陰影下，剩下小部分則被黑色風衣的立領遮住。
一旁同樣出來相送的菅田真奈美看不懂他的表情，忍不住問：“有什麼問題嗎，教主？”
視線相接，金髮女子率先放下手臂，微微一笑：“沒想到最先到的居然是你。”
這些人形形色色，有老有少，年齡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皆敏銳得驚人——
“那是人家的代步工具吧，教主。”
貪婪,嫉妒，饑渴，傲慢……
想到硝子時不時跟他吐槽，說是今天醫務室又來了哪哪過來求救的咒術師。
在琴酒視線掃過時，每個人都瞬間看過來。
正因為人心如溝壑,永遠不滿足,咒術師才一直忙着保護普通人，疲於奔命。
“可以嗎，奈美醬？”
夏油傑想到高專里,現在就就開始頻繁出任務,很少看到人的高年級。
能為教主出一份力，一直以來就是他們廣大信徒的共同心愿和目的！
就在真奈美髮動盤星教信徒，滿世界尋找會飛咒靈的時候，一名銀髮青年遠赴重洋，終於來到星子之家門前。
星流抬手回應高空上揮手的夏油傑，直到少年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雲端，他依然注視那個方向，滿臉深沉。
神上星流沒有挽留他，只是親自送他到星子之家的一處偏僻側門，然後看少年坐上一頭奇形怪狀的昆蟲咒靈飛走了。
“所以讓信徒們留意一下，趕緊給夏油少年找個新的代步工具吧。”神上星流摸着下巴，通過一番深沉思考後，下了如此結論，“這樣的話，他能夠繼續飛，我也不用擔心傷眼睛了，我們都有光明未來。”
“唔……”
諷刺的是,這些煩惱大部分都是人類自己搞出來的。
“嗯嗯，好哦。”
真奈美：“……”
剛才夏油傑召喚的咒靈確實有點像蟑螂，但是……
夏油傑鬆了口氣，原本有些激烈的心跳，重新平緩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這麼問神上星流。後者似乎早猜到了,笑眯眯秒答：“可以。這裏隨時歡迎你。”
少年，青年，中年男子……
想到五條悟言語中流露出的,對咒術師、對普通人的不在乎……
甚至包括年紀最小的那個黑白髮小鬼！
盤星教。
夏油傑忍不住嘆了口氣,抬起眼后,又在神上星流平靜深邃的注視中，平和了下來。
兩人又坐着聊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夏油傑看天色不早了，才意猶未盡停下來，主動告辭。
他看到幾個孩子從左邊庭院跑過，其中一個鈷藍色的眼睛像是最純正的藍寶石。
所以受傷的只有要去找咒靈的廣大善信。
“教主？”
琴酒沉默跟上，一路上帽檐下逡巡的視線並未斷過。
這般神神秘秘的扮相，着實跟星子之家的風格不搭，因此貝爾摩德笑完以後，立刻示意青年跟自己走。
“……”
“當然沒問題！大家一定都很樂意！”
不愧是那個男人的地盤。
跟那個男人一樣，怪異鬼魅，捉摸不透。
很快，在貝爾摩德的帶領下，琴酒看到盤星教的主人。
金髮青年正盤腿坐在檐廊下下棋，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黑髮青年，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當那名黑髮青年抬起頭，用陰鬱冰冷的視線掃過來時，琴酒才驚覺，猛地朝貝爾摩德望去。
狡猾的同僚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沖他笑笑，笑容中滿是不言而喻。
正在這時，那名黑髮青年也出聲了：“琴酒，你來了。你是第一個來的。真令老夫欣慰。”
琴酒保持了審慎的沉默。
青年光看外表年紀，比琴酒本人還要小，聲音也跟年齡匹配，中氣十足。
但他的自稱，還有慢吞吞的語氣，以及對琴酒居高臨下的態度……
琴酒毫不猶豫單膝跪地，深深垂下頭：“恭喜大人得償所願。”
這次親自來試探是對的。
那位大人他，真的返老還童了！
琴酒心底掀起驚濤駭浪，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跟平時殺人時沒什麼區別。
頭頂傳來一陣“嗬嗬嗬”地笑聲，被搔到癢處的烏丸蓮耶口吻都變得愉悅：“這多虧了教主。琴酒，你之前怎麼沒說過，你還跟教主認識？”
琴酒心臟停跳半拍。
沒等他張口解釋，神上星流便接過了這個致命話題：“我也是看到我們這位topkiller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我見過。大概這就是緣分吧。命運之線早就牽引着我們，向彼此不斷靠近。”
琴酒繼續保持着沉默，並努力按下渾身的雞皮疙瘩。
這麼肉麻的話，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吐出口的。
更叫琴酒費解的是，面對這麼肉麻的話，向來英明神武的那位大人，居然再次大笑出聲。
——顯然是對這番話，非常滿意。
看來大人在變年輕的同時，連性格和腦子都一併被扭曲了。琴酒垂着頭，面無表情地想。
既然如此，關於朗姆私下裏的謀划，他還要告訴他嗎？
沒等琴酒下定決心，烏丸蓮耶已經停下笑，再次開口：“好了，你可以退下了。不要打攪我和教主。”
琴酒：“……”
神上星流：“等等，我倒是想和琴酒敘敘舊呢。烏丸，你先避一避吧。”
烏丸蓮耶：“……”
一時間，琴酒將呼吸放得更輕。他注意到，一旁的貝爾摩德也做出了相同的反應。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烏丸蓮耶在沉默數秒后，居然沒有大發脾氣。
甚至，在神上星流的再次催促下，居然真的站起了身！
雖然他狠狠瞪了眼琴酒，並在路過琴酒身邊時，故意用肩膀撞了後者一下……
但這一切的一切，還是讓琴酒決定將朗姆的密謀吞回肚中。
那位大人，真的失去了一貫的老謀深算了。
這次朗姆會不會成功，還猶未可知。
前一秒，琴酒剛下定決心。
后一秒，在烏丸蓮耶的背影消失在這個庭院的瞬間，神上星流便開口了：“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
琴酒只抬眼一瞬，又迅速垂下。
轉而即逝的驚鴻一瞥，已經讓他看清金髮青年臉上的笑。
“窸窣。”
衣料摩攃的聲響。
“咔噠。”
木屐敲擊的動靜。
一道陰影覆蓋住琴酒，後者眼前一暗。
旋即，一道地獄靡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你的死線真有趣。既然，你現在也是家人了，那就讓我來實現你的心愿吧。”
什麼？
沒等琴酒反應過來，一隻冰涼的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隻手的寒意是如此深重，甚至透過衣物紋理，直直沁入皮膚肌理。
寒毛從頸后豎了起來。
琴酒聽到那個聲音說：“你很想念吧。那就再聽一次，已經遠逝的聲音好了……”
不。
拒絕尚未吐出口，記憶閘門轟然大開。
數不清的人聲從腦海深處翻飛，蝴蝶一樣散佈周圍。漫天虛影中，琴酒似乎聽見無數人聲。
男女老少，長句短句，低吟高喊，無數人的聲線交疊在一起，重重疊疊，每個人都在說不一樣的內容，每個人都在用同樣的語言。
東斯拉夫語。
一時之間，琴酒真的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整個人包括靈魂，都重新回到了那個赤色的年代。
直到過去許久，又彷彿只過去一瞬，琴酒猛地回神，渾身如洗，大汗淋漓。
他猛地抬起頭，直勾勾瞪向始作俑者。
在這如餓狼捕食般的注視下，金髮青年無動於衷，甚至反過來沖琴酒笑了一下：“如何？很好聽吧。”
當然好聽。
是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重溫的母語。
在黑暗世界裏待得太久，就連他自己都快要遺忘掉那抹褪色的紅。
可是，神上星流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秘密，就連那位大人都……
琴酒眼也不眨盯着神上星流，耳邊母語依然縈繞不休。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在神上星流饒有興緻的笑容中，慢吞吞開口：“烏丸大人決定入教的消息很突然，就算是組織里，也有很多人沒預料到。”
“嗯嗯。”
“大人入教的消息，震動整個組織。自然也有一些蟑螂鼠輩不死心。”
“蟑螂？”
“沒錯。”話一出口，就收不回來了。
琴酒的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淡，身體也在神上星流叫起之前，自行站了起來。
兩人身高差不多，在一片燦爛秋光中，琴酒凝視那雙深沉又明亮的紫瞳，說得意味深長：“總有些人覺得，大人是被蠱惑了。他們有義務剷除奸佞，將組織拉回正道。”
“奸佞”眨眨眼，面露沉思，又眨了眨，燦金色的細密睫毛像金蝶翅膀一樣上下躚動。
最後，神上星流目露恍然，以拳擊掌：“我們盤星教決不能再出現第二隻蟑螂了！”
“什……”
琴酒猝不及防。
神上星流卻已然嚴肅道：“明天就開始滅蟑大行動好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