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聶玄居高臨下看着寧行止,寧行止甚至連和聶玄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他別開臉,手指緊緊攥着床鋪,指尖都變得青白。
聶玄哼笑一聲,手指順着寧行止的喉結滑下,放到了他的衣帶上。
寧行止呼吸微滯,偷偷看向聶玄,聶玄正玩味的看着他。
昏暗燭光下,聶玄凌厲的輪廓多了幾分柔和,眼中微弱光火蠱惑人心。
寧行止自認識聶玄起就知道他待人清冷疏離,即便是對待至親之人,亦是不苟言笑的。
寧行止小時候不會看人臉色,又貪嘴想吃甜食,不怕死的湊到冷臉的太子跟前要甜食,寧行止不記得當時聶玄是什麼樣的表情,只記得聶玄把桌上的甜食都餵給了他,吃的他積食難受。
後來皇後娘娘把他抱在懷裏給他揉肚子,還悄聲問他喜不喜歡太子哥哥。
寧行止看着那個即便年幼,依舊俊逸出塵,遺世獨立的人,重重點頭,給他吃甜食的菩薩哥哥他當然喜歡,何況是長那麼好看的菩薩哥哥。
之後他就成了聶玄的伴讀,日日跟在聶玄身側。
王小順看着寧行止笑,心裏更加難受了,他說:“公子,我伺候您更衣。”
聶玄待人依舊冷漠,只是寧行止膽子大,一步步試探,從叫他二哥,到纏着他逃課,儘管聶玄對他依舊不假辭色,卻縱容着他,以至於寧行止都忘記聶玄本來的樣子,竟然敢對他動心,甚至提出這樣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要求。
一想到寧行止還發著高熱,王小順忙過去把葯給寧行止端過來:“公子,您喝葯。”
寧行止聞言,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看着王小順擔憂的神色,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
殿內的動靜驚動了外面,沒一會兒就跑進來一個端着葯碗的小太監。
小太監把葯放到一旁,快速衝過來把寧行止扶到床上,看着寧行止這麼憔悴虛弱,瞬間紅了眼眶:“陛下怎麼能這麼對您。”
寧行止接過葯,大口喝完,沒一會兒便出了一身汗。
寧行止嘆了口氣:“小順,若陛下不允,我怎麼能救得了你?你年齡還小,性子衝動我理解,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要明白,別平白丟了性命。”
寧行止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身上換了乾淨的衣裳,人也被送回到昨晚的那個偏殿。
剛剛那一瞬的溫柔就像鏡花水月,稍一觸碰,瞬間碎裂。
“妄議陛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寧行止瞪着王小順,直到王小順低了頭,這才放緩語氣,“你是伺候陛下的,一心伺候好陛下就好,別的,什麼都不要想。”
那一晚,寧行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聶玄像是在懲罰他的妄想,即便他撕裂的疼,即便他不停的求饒,聶玄依舊沒有停下,直到他昏死過去,再感覺不到疼痛。
王小順見寧行止臉色稍好,有些為難的開口:“公子,現在正是下早朝的時候,陛下說,回來不想見到您,讓您離開。”
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只有寧行止灼熱粗重的呼吸聲。
寧行止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觸碰聶玄,手卻被聶玄打開。
王小順低垂着頭,有些委屈:“可我的命是你救的。”
寧行止身上發重,整個人昏沉沉的,他勉強支撐起身子,剛從床上下來,腿一軟就摔在地上。
王小順如今不過十三四歲,因為家裏窮,九歲時被賣進宮裏做苦差,他打小性子就倔,不會討好人,被人百般欺侮,險些喪命。
王小順不說話了,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寧行止求情,陛下怎麼會管他的死活?可他不想寧行止拖着病體再給他操心了。
“小順!”寧行止厲聲喝止王小順,王小順的眼睛更紅了,他梗着脖子發倔:“我又沒說錯。”
寧行止無意撞見,見他年幼可憐,便求着當時還是太子的聶玄把人留到身邊,給王福喜當徒弟,沒成想幾年過去了,竟還是這麼倔。
“好。”寧行止坐起身,緩了一會兒才站起來。
王小順拿過一旁的衣服,剛要給寧行止穿,就被制止。
衣服是絳紫圓領的武官便服,只有五品上的官員才能穿的服制。
“這衣服……”
王小順見寧行止問,臉上頓時堆滿笑意:“公子,我聽到陛下說,要給您大官兒做!”
寧行止深吸了口氣,張開手讓王小順給他穿衣。
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心臟密實的疼。
他殺誠王,奪玉璽,當賞,卻不至於賜此高位,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更遑論昨晚那麼多人看到他着女裝進了紫宸殿,寧行止甚至可以想像到會有多少不堪的言論。
王小順給寧行止換好衣裳,想要扶寧行止,寧行止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他艱難的邁出一步,險些軟倒,他停下步子,緩了緩,才又走開。
寧行止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待出了偏殿,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王小順跟在寧行止身後,想要去扶,卻又不敢忤逆寧行止,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直到被寧行止勸走。
此時正是下早朝的時候,寧行止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事,王小順年紀小,易衝動,他不想他捲入不必要的麻煩。
寧行止走得很慢,即便如此,也還是趕上了一波人潮。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寧行止剛想着避開,就聽到一道聲音朗朗響起:“寧賢侄。”是禮部尚書陳仕禮。
陳仕禮有一獨女,和寧行止年齡相當。
陳仕禮有意與寧家結為兒女親家,只是寧行止心裏已經有了聶玄,又怎能耽誤了別人家姑娘?便拒絕了這門婚事。
寧行止拒婚這件事,陳仕禮一直耿耿於懷,今日聶玄在早朝給寧行止賜官三品左奉宸衛將軍,滿朝嘩然。
文官武官難得意見統一,全都勸聶玄收回成命,卻誰也沒能改變聶玄的決定。
下朝後,三三兩兩的官員走在一起,不知道從哪裏就傳出了寧行止夜宿紫宸殿的消息,他們還沒來得及甄別真假,便看到寧行止從紫宸殿的方向出來,那走路姿勢,即便他再偽裝,也還是讓人看出了端倪。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寧行止頓覺如芒在背,他深吸了口氣,轉身看向陳仕禮,朝陳仕禮行了一個晚輩禮:“陳世伯。”
陳仕禮緩步走到寧行止的身邊,剛過來,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專屬於帝王用的龍涎香的味道,若非近身接觸,又怎麼會沾染如此深重的味道?
陳仕禮一臉複雜的看着寧行止,作為他曾經的女婿人選,陳仕禮必然是認同寧行止的優秀的,只是卻沒想到如今竟是這般模樣。
陳仕禮痛快於寧行止的落魄,深感慶幸自己的女兒沒有嫁給他,可看着原本超塵拔俗的少年墮落至此,又深感痛心。
奚落的話吞了回去,陳仕禮拍了拍寧行止的肩膀:“你父親剛正不阿,一生光明磊落,兩個哥哥也都是國之棟樑,你年紀尚輕,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污了寧家名聲啊。”
“多謝世伯提醒。”寧行止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心下卻很是悲涼。
道理他都懂,可這一切,又豈是他能操控的了的?
陳仕禮嘆了口氣,搖着頭離開了,可其他大臣,特別是武將,那是絲毫沒有陳仕禮的彬彬有禮。
“娘皮子也想做將軍,怕是連雞都沒殺過吧?”
“殺雞都是抬舉他,小娘子估計刀都沒碰過。”
“不是說誠王的腦袋就是他割下來的嗎?怕不是搶了別人的功勞吧?”
“……”
他們結伴從寧行止身旁經過,口中儘是污言穢語,看向寧行止的眼中滿是鄙夷。
不知是誰晃悠着走到寧行止身旁,狠狠撞了寧行止一下,寧行止重傷剛愈,昨晚又被折騰了那麼一通,走路已是勉強,更別說受到他人故意撞擊。
寧行止踉蹌了一下,隱秘處撕裂的疼,眼看着就要摔倒,卻被人牢牢護在懷裏。
寧行止側目看了一眼,是溫長陵,聶玄和寧行止老師溫儒的長孫。
溫長陵臉上帶着薄怒,向來謙謙君子的人,竟也會譏諷人:“誠王造反時不見幾位大人英武,欺負傷病倒是手到擒來吶。”
幾個武將被這一通搶白說的臉色青白,話不過腦就反唇相譏:“溫大人這般護着這位寧小公子,莫非也是這位小公子的——”他們故意拖長語調,曖昧的目光從寧行止二人身上來回掃視,這才緩緩說出後面的話,“入幕之賓?”
寧行止聞言,立刻沉下臉,他本不欲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可怎能連累無辜之人?反正他聲名也不在了,索性豁出去,他似笑非笑看着面前幾個武將:“幾位大人既然知道我靠什麼上位,還敢在此妄議,說此狂言?”
那幾個武將一聽,臉色更加難看,他們實在沒想到寧行止竟能如此無恥,甚至還以此為榮!他們憤憤然對視一眼,冷哼一聲離開了。
寧行止靠着溫長陵緩了下,直起身來,朝溫長陵拱了下手:“多謝溫大人。”
溫長陵搖搖頭,他深深看着寧行止,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