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阿蕪?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走這麼快?”
希爾維斯特還沒有從方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便被龍蕪一直拉着向前走。
龍蕪的步子邁得很大,牽住希爾維斯特手腕的五指牢牢用力。她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聽不見希爾維斯特的呼喚。
但被她死死握住的地方實在有些痛,希爾維斯特情不自禁地低呼出聲:“……阿蕪!”
她終於停下步子,隨便找了一間空房間,將希爾維斯特丟進去之後,自己便用力地關上了房門。
希爾維斯特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便被龍蕪單手扣在雙手的手腕。
他被迫窩在房間逼仄的角落裏,雙手被龍蕪高舉過頭頂,連帶着面頰也被迫上仰,嗚咽着去承受來自alpha的、突如其來的吻。
雖說是突如其來的吻,但動作卻並不算得粗暴,甚至比以前龍蕪還不會親吻、要在他的嘴唇上亂啃一氣的時候要溫柔得多。
她的親吻是急切的,動作是溫柔的,另一隻環抱在他腰間的手則是小心翼翼的,帶着幾分令人不易覺察的珍視,緩緩地將Omega擁向她的懷抱。
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劃過臉頰,在墜落於空中時化為堅硬的鑽石,發出清脆的墜地聲;而龍蕪覺察到擦過自己側臉的濕潤之意,有些慌亂地睜開眼睛,啞聲問:“……哭什麼?”
龍蕪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哄心思細膩的Omega,只是本能般地鬆開了對他的束縛,笨拙地摟着希爾維斯特的腰,讓他整個人都落入自己的懷抱中,手掌不住地輕撫着男人的背脊:“還在為那個窩囊廢傷心難過?我去替你打他一頓,出出氣?”
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起來:“等一下,你先站起來,我找個東西……啊,在這裏。”
但和她方才的怒火比起來,就連他帶球跑引起的情緒,恐怕都比不上方才的萬分之一吧。
“嗯?”她理了理希爾維斯特有些散亂的發梢。
龍小姐一定不知道,在走出那間房間時,她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她其實很少生氣。在他們相遇的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裏,希爾維斯特幾乎沒怎麼見到過龍蕪動怒的模樣。
不知為何,希爾維斯特突然很想流淚。
他有些忐忑地拋出這個選項。如果龍蕪不答應他的話,希爾維斯特想,那他就打着哈哈說,方才是他開玩笑的,龍蕪並不需要這麼做。
希爾維斯特不答,只是喉中的嗚咽愈發明顯。
“……我覺得,能夠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龍蕪在為他的遭遇而感到憤怒,一隻歷經了不知多少年歲月的神獸,一個早已見證過不知多少王朝更替、命途興衰的見證者,一個早已遊離於此時之外的靈魂,因為他所曾遭逢的不幸,而重新擁有了更接近人類的情感。
希爾維斯特心疼壞了:“這是在做什麼?你在拔自己的鱗片嗎?”
“負責?你具體說說,我該怎麼負責?”
又哭又笑的Omega搖搖頭,只是無比乖順地將側臉埋入龍蕪頸間,很快便止住了眼淚:“……龍小姐。”
龍蕪從旗袍底下摸出一枚尚且帶血的鱗片。
希爾維斯特落在這個讓他安心的懷抱中,悄悄地笑了:“那你可得對我的後半生負責啊。”
龍蕪嗤笑一聲:“廢話,要不是你把所有的運氣都用來見我了,你的前半生會這麼倒霉?”
沒錯,仍有人在愛他,他依然在被愛。
“唔……那就罰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即便有,那也是有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生氣理由:晚飯沒吃到他親手燒的魚,於是生氣了;看到的電視劇劇情不隨她的心意,於是生氣了;碰上他帶球跑,於是生氣了……
誰知龍蕪欣然應允:“好啊。”
龍蕪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沒事的,別擔心,小儀式所需要的道具而已,你也得出點血。嘖,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我還真有點捨不得下手。”
她對着希爾維斯特細嫩的手腕左右打量,愣是找不出一個下手的地方。希爾維斯特自己倒是能狠下心,見龍蕪遲遲不下手,便隨手撿起一顆自己眼淚化作的鑽石,乾脆利落地往皮膚上一劃,頓時出現了一道血痕。
“好了,是要做什麼儀式?來吧。”
龍蕪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你這,完全不問問我是要幹什麼?”
希爾維斯特聲音輕快:“我相信你,來吧。”
龍蕪:“行,你再往旁邊站站,眼睛閉上。”
希爾維斯特很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龍蕪的指尖按在那道流血的傷口上,溫熱堅硬的鱗片隨後覆了上來;他聽到龍蕪低聲念着他聽不懂的語言,即便是閉上眼睛也覺得刺目的亮光驟然迸發;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似乎在冥冥之中連接上了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希爾維斯特描述不出來。
他只是覺得心頭熨帖,彷彿過去三十年的所有痛楚,都在此時此刻找到了歸宿。
屬於他的源源不斷的情感,奔流着向龍蕪涌去。在那一刻,千萬年的孤獨與守望,無數次的遊離於人間,彷彿這樣悠久的生命,也能被他這小小的人類所領會。
有什麼東西將他們永不分離地系在一起——希爾維斯特心中隱隱約約地有了猜測,可他卻有些不敢置信。
龍小姐真的會這麼草率地,決定一件如此重大的事情嗎?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好像這個儀式前後,自己並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方才手腕上的那道血痕,現在變成了如同一枚紅鐲似的印子,是他白皙手腕上引人注目的驚鴻一瞥。
他心裏惦記着方才自己的大膽猜想,顫聲問:“龍小姐……這是什麼?”
龍蕪沖他邪魅一笑:“這是婚契。怎麼樣,男人,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回答她的,是流着眼淚撲入懷中的希爾維斯特:“……阿蕪。”
“怎麼啦?話說你哭的時候能不能控制一下眼淚的下落位置,鑽石硌起人來還是很痛的。”
希爾維斯特悶聲回答:“我真的很愛你。”
他原本對聽到龍蕪的回應,不抱有任何期待。龍小姐與這世上的芸芸眾生總歸是有不同的,她曾經太陌生,對這個時代太茫然,置身於茫茫人海中,她與這世上其他人習以為常的感情格格不入。
再加上龍小姐是一個愛面子的霸道總裁。希爾維斯特覺得,他來當那個敏[gǎn]又纖細、把感情看得比天還高的小白花女主角,天天對龍蕪表露心意也沒關係。
可這一次,他覺察到龍蕪的雙手有些無措地晃動着,最後還是將希爾維斯特整個撈起,動作生硬地將他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在一陣不耐煩的磨牙聲后,他聽到龍蕪惡狠狠地開口:“唔……我也愛你。”
希爾維斯特笑得淚流滿面:“龍小姐,你剛才的語氣,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啊。”
“我都降尊紆貴,主動開口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被下了面子的霸道總裁很憤怒:“我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肉麻的屁話了!”
“不說也沒關係。”
希爾維斯特輕聲道:“你未曾說出口的……現在我都能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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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契是一個非常古老的術法。
“這也是我的某個朋友創作的,為了和他的心上人能夠長相廝守,他硬是折騰出了這個辦法。當然啦,能夠規避壽命的限制一直活下去,能得到這麼好的結果,婚契的代價也是很大的。”
龍蕪豎起一根手指頭,在希爾維斯特的面前晃晃:“第一條:婚契雙方要是有人變心了,那麼雙方就都會死;第二條,雙方的很多感官會共享。”
希爾維斯特點頭:“是的,我感受到了,你現在非常想吃香酥小魚乾。”
“第三,就是如果其中有一人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又或者碰到了什麼事情不想活下去,但由於婚契存在,他們都沒有辦法死去。如果你活得太久了感到厭倦了,或者是激情散去不願再與原本的意中人在一起,又或者是身邊的親朋好友都死了你不願獨活……在這些情況下,婚契都會強迫你活着。”
龍蕪大大咧咧地翹起腿:“當然,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你要是受不了我了,我也研究個術法出來,看看能不能把婚契解除——雖然可能研究不太出來,畢竟我的術法天賦有如一坨狗屎。”
希爾維斯特很嚴肅地糾正她:“阿蕪,霸道總裁是不能說這麼髒的話的,也不能跟流氓一樣翹着腿,很沒有風度。”
他想,他現在得了一種病,一種“聽到解除婚契四個字就會不舒服”的病。
龍蕪不情不願地把身體擺正:“好好好,聽你的。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這麼多年,沒誰用過婚契的,我也不知道這玩意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副作用。”
“沒有,我現在特別好。”
“行,那我們現在去看看孩子吧。”
龍蕪站起身來,表情十分慘痛:“我現在意識到,人類撫養一個孩子是多麼的……容易走彎路了,我一定要把這種不良苗頭掐死在搖籃里!走,讓孩子好好感受一下我如山一般的父愛!”
希爾維斯特笑着搖搖頭:“龍小姐,你先去吧。我……可能還要處理一些事情。”
“什麼事啊?”
“剛剛他所說的那個名字,阿格尼絲。”
希爾維斯特並不願意用“父親”一詞來稱呼老皇帝:“他是我的弟弟,排行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