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後來她終於不吐了。
但相應的代價是，她對機甲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嚴重到只要抬頭看到那些看起來丑不拉幾的教練型機甲，龍蕪的胃部就會難以控制地瘋狂蠕動，然後……
“嘔——”
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希爾維斯特無奈，只好選擇將他和龍蕪一同強制彈出全息艙。
他打開自己身邊的全息艙艙門，關切地望向面色蒼白的龍小姐：“要喝點熱水嗎？”
龍蕪虛弱地擺擺手：“不用……你讓我躺一會就好……我緩一緩……”
希爾維斯特無奈：“好的，那我先去收拾一下別的地方，你好些了就出來吧。”
龍蕪搖頭：“不不不，你先別走，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扶我一把。”
龍蕪做作地轉移話題：“好了好了，全息艙我們也玩過了，要不回去吧。”
喲，看不出來，這小O身材還挺有料的。
她帶着希爾維斯特返回原先的小住所。勞倫斯星民風淳樸，有許許多多的原星盜、宇宙通緝犯在此地金盆洗手，化為平平無奇的尋寶者，想來短時間內，也不需要希爾維斯特這位代理領主做些什麼額外的事情，他便陪龍蕪窩在她的小家裏。
“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啦！”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心裏還是會有一點虛的。”
希爾維斯特：“……啊？”
希爾維斯特：“怎麼了？”
希爾維斯特問她：“畢竟你現在已經是勞倫斯星的領主了，這裏也是你名下的房產，各方面的條件都比原來要好。”
“什麼玩意？這個機甲會說話！”
龍蕪掰着手指頭算起來：“你看啊，我是笨蛋一個，啥也不懂，只想混吃等死，貪圖享樂；但是你不一樣啊，你出生高貴，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只佔了一個皇族的名頭；你腦袋聰明，雖然現在失憶忘光光；你還是一個本土人類，總比我要更有責任心吧？”
但開門迎接他的，是機甲反胃症還未痊癒的龍蕪。
龍蕪抖了抖：“短時間內是，不想再玩了，先放着吧。”
她補充一句：“目前這裏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進全息艙喝奶茶吧。”
二人之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直到次日清晨，之前被希爾維斯特派出的阿瑞斯跋山涉水地趕回來：“主人！”
對於吐得直不起腰的龍小姐和被吐了一身的阿瑞斯，希爾維斯特都很愧疚。他愧疚的主要表現是努力憋笑，但身邊開出的一朵又一朵紅玫瑰，正彰顯着主人的好心情。
她步伐不穩，屬於霸總的顏面盡失，腳下一晃便跌進了希爾維斯特懷中。淡淡的雪曇氣息普遍而來，很好聞；胡亂撐住的手掌下是他溫熱的軀體，觸感極佳的胸膛下是他正跳動的鮮活心臟……
“要回之前的住處嗎？”
但龍蕪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目光灼灼：“對了！你來當這個領主不就好了嗎！”
她一片澄澈的眸子，乾乾淨淨地望向希爾維斯特。在她眼中，他看不到名為信賴或名為偽裝的東西，她只是單純地、就這麼覺得。
阿瑞斯：“哇！主人！她吐我身上了！”
龍蕪：“嘔——”
“那你還想玩全息艙嗎？”
有點壞，好像顯得她是一個非常下頭的普信A一樣，佔了人家黃花大閨女，啊不是，黃花大閨男的便宜，還非常厚顏無恥的模樣。
龍蕪向他解釋：“雖然是強買強賣來的領主位置，我算是佔了便宜，但我還是比較有良知的。這個領主位置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個沒什麼用的累贅。”
“那當然！”
“這顆星球上有幾個很厲害的人。”龍蕪摩拳擦掌，“但他們一直躲着不出來。如果你是領主的話，能不能強迫他們和我打一架？”
如果可以的話——希爾維斯特發現，他總是在和龍小姐相處的時候，會產生這些堪稱荒誕的念頭：如果可以的話，他是否能在一無所知的龍小姐面前，將自己塑造成另一個全然不同的人？
這的確是一個美好的妄想，好到他情不自禁地開口：“嗯，你說得對。”
阿瑞斯把自己浸泡在水池裏，相當幽怨地開口：“主人，你不愛我了，你肯定是在外頭有別的機甲了。”
龍蕪瞬間思維發散，雙手控制不住地向下探索而去，卻在即將觸碰到他纖細腰肢時，聽到希爾維斯特幽幽的嘆息：“摸夠了嗎？”
你想要做的就是這個嗎？
“你就笑吧，嘔——”
龍蕪驚訝得反胃感都消失了：“這麼智能？”
而希爾維斯特想的是，成為勞倫斯星的領主，即便不能掌控那些搏命的淘金者，也可以名正言順地放他自己的軍隊，在他被他的兄弟們發現之前，進入勞倫斯星……
若是其他人知道自己突然成了一顆星球的領主，都會欣喜若狂然後絞盡腦汁地榨乾這顆星球的價值、為自己所用吧？龍小姐這副貪圖奶茶、卻又只貪圖奶茶的模樣，實在是讓希爾維斯特覺得新奇。
龍蕪：“能不能再給我摸摸、啊不是，能不能用領主的身份給我下個命令。”
想來他那用領主之位試探龍小姐的父親，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大大咧咧地把領主之位甩給自己吧？
但此時，龍小姐正在瘋狂戳他的肩膀。
她下意識地回答：“還沒……啊不是，摸夠了摸夠了，咳咳，不好意思。”
希爾維斯特努力讓自己的臉色不那麼難看：“什麼命令？”
阿瑞斯洋洋得意：“我可是放眼全宇宙都相當稀少S級智能機甲！要不是主人身份尊貴，都沒法擁有獲得我的機會！”
龍蕪開心地拍拍手，很高興自己能將這個累贅丟給旁人：“從今天開始，我單方面宣佈你成為勞倫斯星的領主了！誰不服我打誰！”
希爾維斯特還以為她財迷屬性大爆發，要讓他搜刮民脂民膏，狠狠地為全息艙供電。不過聽她的意思，難道勞倫斯星還是一個高手雲集的卧虎藏龍之地？
“竟有此事！”龍蕪大吃一驚，“那你的主人身份有多尊貴？”
“那當然是——”
驕傲的小機甲挺起胸膛，正打算為這沒見識的上古龍科普自家主人的響亮大名，便看到龍蕪身後，自家主人古井無波的顏色。
阿瑞斯虎軀一震，突然倒地不起：“哎呀、哎呀，頭頭好痛呀，感覺是剛剛撞到地板了，失憶啦~”
龍蕪投去懷疑的目光：“不是說是很厲害的機甲嗎，這麼容易就失憶啦？希爾，你要不還是換一個機甲吧。”
希爾維斯特含笑：“我會考慮的。”
龍蕪轉過頭，定定地看他半晌：“我突然發現一件事，你很少有在真正地笑。”
他真正開心的時候，身邊是會開花的。但在龍蕪的記憶中，希爾維斯特許多時候，面上都是適當而得體的笑容，有如一張不會變的出色面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可今天，她才第一次見到希爾維斯特真正開懷的模樣。
他憋笑時開出的紅玫瑰很好看，卻讓龍蕪有些淡淡的傷感。彷彿就是這麼一層透明而微弱的壁障，將她同她認為的朋友徹底隔開了。
希爾維斯特愣住了，他看起來有些無措，卻到底只問：“……是嗎？”
是嗎？他也不知道。
或許某些事情已成本能，而他一個普通人類，自然不能將本能擺脫。
.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希爾維斯特同龍蕪保持着一種無聲的默契。
彷彿他們是什麼多年的老友：希爾維斯特晚睡早起，默默地為龍蕪準備好一日三餐后，便會窩在自己的房間中，不知在搗鼓一些什麼；龍蕪早睡晚起，將餐桌上的食物風捲殘雲后，不是坐在電視機前一坐一下午，便是溜出家門找人打架，又或者悄悄去領主府上，自己玩那台全息艙。
有時候，她甚至會帶着那群光頭保鏢，在荒原上巡邏。
但她沒再找過希爾維斯特，希爾維斯特也沒再找過她。
阿瑞斯很不解：“主人，你和龍小姐已經五天沒說過一句話了，你們在玩什麼誰先說話誰就輸的遊戲嗎？”
希爾維斯特沉默一瞬：“……我也不知道。”
他明明只是想要讓龍蕪成為自己的助力而已——那他們現在又在彆扭一些什麼呢？這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的人際交往範疇。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內心似乎被她窺探，他們就互相避着對方了嗎？
不，這樣顯然是不對的。
但不知怎的，希爾維斯特覺得最近自己的情緒變得異常敏[gǎn]，下手也變得沒輕沒重。只是想一下對龍蕪服軟的模樣，他就覺得自己渾身難受，彷彿有一口惡氣卡在胸口，恨不得將龍蕪抓來狠狠地揍一頓。
光腦嘀嘀嘀的消息提示音響起。
是副官戴利亞發來的：希爾維斯特麾下的阿提奧帝國第一軍，大部分成員都已經知曉狸貓換太子的內情，並在積極尋找借口前往勞倫斯星附近。同時，一支秘密先行的斥候小隊，已經在勞倫斯星的附近，發現了他的那些好弟弟的蹤跡。
這片本就不平靜的地方，即將掀起新的波瀾。
希爾維斯特想，他是時候同龍蕪好好談談了。關於他借口“失憶”所隱瞞的一切，關於他想要讓她做的事情，關於他接下來的打算，如此種種……他都不想再隱瞞。他要好好調整自己的情緒，再將這一切和盤托出。
但他做好一桌子豐盛的菜、從黃昏等到深夜，也沒等到龍蕪回家。
希爾維斯特不免有些焦慮。龍蕪去哪裏了？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事情？還是說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因此不想回來？不，她絕對不會這樣，龍小姐不是一個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人……不，不是一個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龍。
心情七上八下間，突然傳來了誰人開門的聲音。
這不是龍蕪會發出的聲音——她通常是踢踏着步子回家的，如果看到客廳燈亮着，就會啪嗒一下打開窗戶，在黃沙席捲而來之前翻窗而入，面不改色地從他身邊走過。
而非現在這般，用鑰匙小心翼翼地試探着鎖孔。
所以，是誰？
這些日子，阿瑞斯都被他送出去搜集勞倫斯星的地址數據了，方便第一軍日後強行登陸。但這也等於，現在希爾維斯特身邊沒人可以保護他。
他從空間鈕中摸出一把能源槍，身形無聲地挪動，將自己藏入牆角里的木櫃中。那個柜子裏面都是龍蕪從她的時代裏帶來的寶貝。
希爾維斯特堪堪藏好，只聽得“咔嚓——”
門被人打開了。
而並不算遙遠的荒原上，正在夜跑的龍蕪猛地停下了腳步。在人類無法見到的、屬於命運的世界裏，那條獨特的命運線在持續閃爍后，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身後的光頭保鏢問：“領主大人，怎麼了？”
龍蕪站在原地。
她想起上一次自己，也是看到屬於希爾維斯特的命運線閃爍后，選擇待在他身邊，讓自己成為了那個切實傷害到了希爾維斯特的人。
如果她又一次選擇待在希爾維斯特身邊，是否會釀造出同樣的後果？
“不怎麼。”
她搖搖頭，吩咐身後的保鏢們：“我們繼續檢查吧。一個可疑分子都不要放過。”
“是！”
希爾維斯特屏息凝神。
儘管他已經通過光腦呼喚阿瑞斯，但今天它飛出太遠，最快也得五分鐘后才能回來。
在這五分鐘內，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保全自身。
窩在這一方小小的黑暗空間中，彷彿連呼吸都變得熾熱。希爾維斯特頭腦昏沉，四肢發軟，思維也變得無比遲鈍。但是沒關係，他聽到那個闖入者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了。這說明那人即將離開，而阿瑞斯也馬上就要回來了。
但木櫃外的腳步一頓。
“Omega的味道？”
闖入者頓時欣喜若狂：“還是一個沒有被標記過的Omega的味道！”
木櫃內，希爾維斯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痛楚來幫助自己保持清醒。他終於知道自己這些天為什麼這麼奇怪了。
在繼龍蕪后，他的熱期也毫無徵兆地到來了。
現在，就是他最虛弱的時候。
希爾維斯特手指顫唞，用盡全身的力氣握緊能源槍。他隨手從身邊抽出一個罐狀物體。如果一會他沒射中那個入侵者，就衝上去用這個罐子砸破自己和他的頭。如果被這種東西標記，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瞬間，刺眼的光照入黑暗的柜子。希爾維斯特連開數槍，在闖入者后倒之時，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用手中的罐子狠狠地砸向他的頭。
可與此同時，龍蕪破門而入。
“就算他被人傷了那個人也只能是我，霸道總裁就是這麼不認命——卧槽！”
她看清了希爾維斯特手中的罐子，也看清了罐子上沾染了希爾維斯特嘴角流出來的血。
她下意識地就去阻止希爾維斯特用罐子砸人的動作：“這東西不能這麼用的啊親！這東西是……！”
龍蕪的話語，希爾維斯特聽不見。
一陣白光閃過，龍蕪、希爾維斯特和那個闖入者都被卷進罐中。只有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古樸陶罐，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