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後記·碰杯(六)
第一百二十三章後記·碰杯(六)
琴酒很久都沒有說話。
似乎是常年與死亡打交道,抑或是本身的孤傲性格使然,他的眼神幾乎一貫是冷硬而無感情的,墨綠色的虹膜總能使人下意識聯想到某種擅長捕殺獵物的蛇類,極其危險。
有紀也沒有催促,耐心等待着他的回應。
二人之間距離不過一米,月光、白紗、拂過涼風的露台、此時此刻的場景,恍然間彷彿又與琴酒初見面時。
只不過那時的她,還只是借組織的名頭引人上鉤的無名小卒,靠手裏的一兩枚籌碼與對方周旋;而如今,一切謀划與爭鬥的塵埃已然落地,再度站在琴酒面前的她成為了組織的BOSS,掌中牢牢攥緊着這個分毫無損的龐然大物。
而琴酒,則眾口鑠金,成為謀殺BOSS替身以妄圖篡位的叛徒,在一次接一次的逃亡與反抗中,發現組織的勢力竟然在迅速壯大,以比之前還要快、還要恐怖的速度在不着痕迹的擴張着。
從某種方面而言,她確實比烏丸蓮耶還要有能力,無論是劍走偏鋒的篡位奇策,抑或是看透及收買人心,都堪稱是登峰造極的。
時間仍流逝了許久,久到降谷零始終持|槍對準琴酒的手臂開始發酸,槍口略微抖動的瞬間。
琴酒驟然向面前的有紀揮出一記重拳,瞄準着一旦被擊中迷走與三叉神經,就會立刻使人昏迷乃至致命的側方下顎。
而不到一臂的距離,使他的發難毫無預兆,且攻擊前搖時間極短,眾人更沒想到他明明慣用的左手已經受傷,卻藉著右手捂住傷勢掩護之下,自心神鬆懈的死角處驟然發動突襲。
“這是我第幾次贏你了,琴酒?”她微微笑着,抬眼望向肘關節錯位加被狙|擊|彈擦過的傷口再度受創、此刻額角已痛得冒出大量冷汗的琴酒,“有點算不清了啊。還沒有服氣嗎?”
不,也不算是完全的說服……但,莫非他以後還得和琴酒繼續共事?降谷零扶住額頭,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痛起來了。
哪怕僅是站得稍遠的赤井秀一,等他衝過來解圍也已經遲了;降谷零當即扣動扳機,卻因過長時間維持的同一姿勢,導致整條手臂的肌肉僵硬麻木,沒能準確估算的后坐力與稍許偏移的槍口,使射出的子|彈僅嵌在了對面牆壁里,沒能命中目標——哪怕再射出第二槍,也已無法阻止琴酒的這一擊。
“妄想馴服狂犬,就要做好隨時噬主的心理準備。”
但有紀並不需要他人的援助。
哪怕是對於寂靜的室內而言,這聲輕微的動靜也並沒有多響;但對於這格鬥僅是方寸之爭的結果而言,誰勝誰敗,不言而喻。
對於這種忠誠度極高,且心思冷酷縝密,行事近乎沒有任何感性情緒的頂級殺|手,他是一萬個沒想到有紀能說服對方的。
糟糕…!琴酒一腳踢空,意識到過肩摔不過是有紀迷惑他的假動作,哪怕及時收回右手,卻在左腳落地,尚且來不及調整架勢的那零點幾秒的空隙之中。
“………”琴酒咬緊牙關,聲音沙啞的擠出一句話,“不殺我?那我依舊會伺機殺了你。”
除了見識過有紀身手、對她不尋常理的謀略也有所預料的萩原研二立刻去拿急救箱,其餘幾人的表情都顯得有點僵硬。
但有紀並沒有繼續過肩摔的招式,甚至沒有半點停留,腳步接着往反方向一錯,繼續一個旋身借力,在琴酒的注意力與反擊方向都集中在一踹一伸之間,又將被他無意識忽略、因而沒再繼續灌住力氣的左手腕向左後方擰去,在手臂尚未完全甩至身後,肘部伸直的瞬間——
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見有紀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戲謔神情,在左手仍舊握緊他手腕向後帶的同時,鬆開右手,以小臂向前猛擊他肘關節上端的手臂,兩處截然相反的力道作用在肘關節上——
這是過肩摔的起手式,相當常用且實用於以小敵大的一種格鬥技巧,琴酒怎麼可能會反應不過來,邊沉身將重心壓低,邊抬腳猛踢向背對他的有紀膝窩,以最簡潔的方式去破解這招;而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也已經抓向有紀完全暴露在他視野里的後頸——
有紀面色從容的鬆開琴酒那條已完全被廢掉的左臂,仍抬起着的右手,甚至好整以暇的捻了捻指尖沾染上的暗血。
這麼能打?還收服了琴酒當她手下?
有紀就不擔心這條惡犬謀划著摧毀組織嗎?
諸伏景光雖然也對結果——主要是對有紀的身手感到吃驚——不過他也算是見多識廣,面對Zero投過來的困惑視線,只能回了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微笑,“我聽說她之前有特意找人磨練過很長時間體術。”
咯啦。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放下槍的降谷零略顯呆愣轉過頭,灰紫色的眼睛與幼馴染對上視線,張了張口才發出聲音,“……她居然…”
有紀笑容不變,“來試試看好了,琴酒。無論多少次都歡迎,”——她的右手做了個手勢,讓研二他們過來幫忙處理下琴酒的傷勢,“但在那之前,要給我好好的幹活哦。”
她幾乎同時也作出了應對,擰身向右側身躲開攜風襲來的左直拳,隨即借勢旋過半身——不退反進,以背部撞進對方懷裏的架勢,伸出雙手抓向余勢未盡的左手腕並迅速向右拉帶,迫使對方左臂伸直。
“但是……”降谷零剛準備對組織的未來表示擔心,赤井秀一也開口道。
“我不同意。”
琴酒頓時低沉的嗤笑出聲,為這反應絲毫不感到意外。
在有紀看向他的疑惑視線里,赤井秀一繼續道,“將這種不定時炸|彈放進組織,是對其他成員的一種無形且長久的威脅。”
“啊,你在擔心這個。”有紀捏着下巴點頭,“確實,我還有其它事情忘記說了。”
——她轉過身朝向琴酒。此時他剛被研二以完全不輕柔的動作將錯位的肘關節掰正,再度襲來的劇痛使他發出了聲暗啞的悶哼,卻沒有多說一個字。
“現在的組織,確實是轉型成了明面是數一數二的超大型跨國犯|罪,但實際上是專門引誘惡人、庇佑特工的跨國地下組織。”
“…………”琴酒忍無可忍的閉上眼睛,這聽到的一切簡直是荒謬至極。
“但哪怕是這樣看似盤踞於黑暗,實則執行正義的組織,若是有成員心懷不軌,也將成為某些人的趁手利器。”有紀開口,“更別提,人心易變。”
尤其是面對龐大的,不加任何節制的權利與金錢資源,如同洞穴中的無數財寶,足以使心智不堅定的勇者成為惡龍。
在場眾人神情一頓,並不反駁有紀說的事實。面對任何極具誘惑力的利益,自始至終都沒有半分動搖的高潔之人,終究是極其少見的。
“——雖說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贏過我,”有紀唇角勾起,“但是,我們還可以再來打一個沒有截止日期的,賭。”
琴酒睜開眼,那雙墨綠色的冷眸盯緊她。
“來幫我找出組織里的叛徒吧。將泥慘會也包括在內,一切情報與資源都向你開放。只要有證據,你就可以殺了那人。”她的溫和笑意里同樣藏着不動聲色的殘酷,“我允許你這麼做。”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聽得愣住,但有紀隨即轉過視線望向他們,“零和研二也是,你們將要盡全力防止內部出現叛徒。”
“最後——讓我們來期待結果,”她微微笑道,“到底是勇者始終都秉持勇者的使命呢,還是凝視深淵太久后,變成下一條惡龍的勇者更多?”
“…………”
氛圍凝結片刻,琴酒終於出聲冷嘲她,“說得好聽,不過是讓我當你的清道夫,成為另一條聽話的狗。”
“哎呀,但如果你贏了,不就意味着這組織已經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嗎?”有紀撿起掉落在地面的那把伯|萊|塔,在手心裏把玩片刻,才還給琴酒,“到那時,你就可以來噬主了,我會等着你咬斷我的喉嚨。”
“在那之前,你還是得乖乖的,成為我的利刃——因為,勝者才有權力制訂遊戲規則。”
“……”傷口已經包紮完成,接過自己愛|槍的琴酒冷冷道,“你沒有每一次都贏了我。”
有紀偏過腦袋,“哦?”
“來之前,我給這棟大樓的承重柱配置了幾枚定|時炸|彈,”他眉毛微挑,“差不多該到時間了。”
“同歸於盡式打法……嗯,有夠破釜沉舟的。”有紀沉吟着點頭,“是我的話,我也會這麼干。”
琴酒的臉色立刻變得很壞,心情相當不爽起來。
一旦這個女人這麼說,就意味着她肯定提前準備好了解決方案。
果然,在她話音剛落沒多久,就有另一道懶洋洋的、頗有些玩世不恭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搞什麼啦你們,怎麼花了這麼久還沒解決——拆那些炸|彈我可是連半小時都沒用到欸——”大半夜懶得戴擺酷墨鏡的松田陣平,邊打着呵欠,邊一步跨進這間已經塞下足夠多人的卧房裏,“好睏啊,怎麼還沒發危機解除通知……嗯??”
一瞬間,被六雙情緒各異的視線圍觀的松田陣平下意識後退半步,“干…幹嘛。”
“沒什麼…幹得好,陣平。”深吸口氣的降谷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拍得一頭霧水。
有紀笑眯眯的,又將目光轉回到琴酒身上,“這次,還是我贏啰。”
“……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