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後記·咒縛(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後記·咒縛(二)
“嗯？高專學校直接解散了？”
和五條悟並肩散步在天際泛起赤橙的晚霞下,有紀聽着他事無巨細的絮叨近況，直至得知了個驚訝的消息。
她還以為咒術界至少還會存在三到五年，逐步崩塌……結果這才半年多過去,竟然連根基都解散了嗎？
“不用擔心以後再發生咒術相關事件了嗎？”她問五條悟。
“雖然咒術師的咒力還沒有完全消失,”五條悟努嘴思考片刻，和她解釋道，“但非咒術師,也就是普通人的身體本就沒有蘊含多少咒力,加上伏黑甚爾的天與咒縛屬於相當稀有又極端的個例……因此,普通人是最容易率先完成零咒力的咒縛那一批,依託普通人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低階咒靈就跟着消失了。”
“接下來,大概就是詛咒能力強點的普通人,稍微高級點的咒靈,咒力量較低的咒術師——差不多就是從四級到一級,這樣逐步增加吧……”五條悟扳了扳手指，“最後,就輪到我們特級的咒力徹底歸零。”
“原來如此，因為咒靈出現的頻率已經低到無需吸收新晉咒術師,而未來所有人的咒力都歸零是註定的事情,所以學校也就跟着關門大吉…”有紀恍然之下,又提起另一個問題,“連悟自己的力量也會消失,不覺得可惜嗎？”
——說到這裏,有紀覺得自己實在有點慚愧，“我事先沒辦法和你商量這個最終計劃就擅自決定這樣做,還接着消滅羂索的名義把你也拖下水，真是抱……”
“噓。”五條悟眨了眨眼,止住她後面未說完的話語。
“我很開心，”他那淺淡的霧藍六眼，正遙望着在同樣色澤的天空盡頭，被殘陽一點一點塗抹上更深、更瑰麗的金紅。於是連他眼底那漂亮的淺藍，彷彿也融進了幾分令人愉快的欣悅，“我自誕生在這個世界以來，從未這麼開心過。”
“有什麼不同？”有紀問他。
“總之，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了。”——他笑了一下，“接下來的時光里，我可以盡情享受下自己的人生，用這雙眼睛去看沒有被咒力與殘穢填滿的新世界了。”
那些隨天賦而來或被迫、或甘願，積年累月背負在他身上的重擔，終於隨着如今咒力鎖鏈的斬斷而隨之一同消散了。
“快看啊，有紀姐姐，晚霞竟然有這麼漂亮。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
“雖然我說五條家跟着解散也可以，但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哎，”五條悟眨巴眼，“所以我就任由他們折騰了，想去做什麼都行——前段時間聽說在為接下來的轉行而爭吵呢，畢竟祓除咒靈這樣的主業消失，高層也跟着完蛋了，他們得去想點讓自己活下來的新法子啦。”
“有紀這次連貓都沒有帶過來，”五條悟低低開口，“是馬上就要離開嗎？”
“那一刻的我，雖然覺得這個世界令人心情舒暢無比……但那終歸，只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感受。”那雙沒有任何遮擋的藍瞳轉過來，認真看着她，“我很強，強得隨心所欲，強得自覺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我要做的任何事——這種先被賜予天賦才獲得的無雙成就，並不值得反覆回味。”
“這次會待多久？”五條悟問她，“會一直留下來嗎？雖然那群老橘子把你列為最高優先級的死刑執行目標，但那種話聽聽就算了，早就沒人在意啦。”
“這樣的感覺，大概只有我曾經在瀕死那時領悟了反轉術式…才能比擬吧。但又與那次完全不同。”有紀轉過頭，看他微微揚起下顎的側顏——雖然說著很開心，嘴角也向上彎着，但臉上的表情似乎只能分辨出[釋然]。
“既然不再當老師了，之後打算做什麼？”有紀由衷為他感到高興，“五條家要怎麼辦？”
有紀：“…………”
“這可真是我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但我卻直至現在才終於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美好，令人怦然心動。”他的視線再度轉回那片絢麗的天成之作。
怔愣片刻，有紀失笑着搖頭，心底卻泛起些許酸澀，“大概是你以前從沒能有這樣的心情與餘裕，去慢慢欣賞像這樣平常的風景吧。”
“但如今…哪怕我知道自己終有一日，咒力會徹底消失，六眼名存實亡，成為過去我保護過無數次的普通人，”五條悟笑道，“將有太多東西能夠殺死我，一柄刀、一把槍、一次失足墜落、一場交通事故，乃至任何能夠殺死其他普通人的東西，都能夠殺了我，”
救命，他用這樣的表情加語氣說話真的好惹人憐愛，讓她內心情不自禁的開始動搖。
“不，我帶了一隻過來…”她捏了捏鼻樑，讓剛才翻騰的情緒稍微鎮定下，“他就是太害羞了，非但不好意思來見你，還讓我別和你講。”
有紀也由衷為他感到高興，“我走的時候是十月底，沒想到再過來卻變成了與我那邊同樣的季節，幸好年份沒有差得太遠。”
“嗯…我保證會常常來陪你，”有紀眨了眨眼，“我的家不在這裏，沒辦法一直留下來…”後面的話尾逐漸低了下去，看着對方用那副好相貌流露出明顯的落寞，委屈巴巴的——哪怕知道是故意作出的表情，她也有點難以招架……
“……嗯？”五條悟挑起眉毛，“但是有紀這次看起來既沒有天與咒縛，也沒有咒靈操術……”
“是啊，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有紀笑道，“他也是。”
五條悟微微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他的屍體，被羂索佔據過的身體已經火化了，這次也由我親手……”
天色逐漸黯淡，她指向遠處那鱗次櫛比的鋼鐵水泥，與霓虹燈帶連綿不絕的車水馬龍，“以悟的聰明，早在你見到他的時候，就猜出來了吧？”
“所謂神跡，就是用來獎勵那些付出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精神磨礪，獨自背負着整個世界的期望與責任，並且從始至終也未曾忘卻初心的苦行者……悟，神跡已然顯現，你想去見他嗎？”
“雖然那個傢伙在對我說著什麼[絕對不會來見悟]啊之類的豪言，但腳卻很誠實的在往那個方向走呢。”
“……哪裏？”五條悟抬起雙手，作出即將相握的預備動作。
“老地方嘛，你知道的。”有紀毫不留情暴露了夏油傑的位置，“那個其實重情又戀舊的人，不可能再去其他地方啦。”
看到五條悟恍然的表情，她又確認一遍：“要過去嗎，悟？”
“當然要去，得勞煩有紀姐姐在這裏等我一會了——”
五條悟壞心眼的狡黠笑了起來，以理直氣壯語氣自然而然的開口。
“既然他絕對不會來見我，那我就去見他好了。”
雙手交握，長距離轉移的[蒼]術式瞬間發動，五條悟的身影消失，留下在原地揮揮手的有紀，“結果還不如悟坦率嘛，傑。”她笑吟吟道。
新宿的街頭。
正值暑期的末尾，即使並非周日也依舊繁華，無數路人與他擦肩而過，或與朋友談笑歡鬧，或急匆匆打着電話，或正期待着什麼人的赴約，那些喧鬧的話語流進他的耳朵里，又如旭日升起后的薄霧般輕易散去了。
時過境遷，哪怕已不再是當初那些過客，這平和而熱鬧的一幕與他曾經站在這裏時，依舊別無二致。
只是再踏上這裏的夏油傑，此刻只穿了身簡單的白襯衫與黑休閑褲，揣着口袋獨自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忽略掉不斷有人向他投來的好奇目光。
這是他所熟悉的世界，卻已經不再能感知咒靈甚至殘穢的存在——並非這世間的咒力已被盡數抹去，而是他眼下這具身體，只是個沒有任何咒力的普通人。
命運何等神奇，變成貓的他回到這世界，尚且還有咒靈操術供有紀使用；當他自己以人類的身份再度踏上這片土地時，卻成為了他曾經最痛恨的非咒術師，蔑稱為猴子的存在。
但他的心情卻是平靜淡然，沒有任何怨憎與不甘。
街燈依次自眼前亮起，夏油傑抬起頭，思考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
菜菜子是有手機的，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她和美美子眼下過得如何呢……夏油傑斟酌着，經過薨星宮那一戰，他的死亡在咒術界堪稱無人不知，貿然向她們報上自己的身份，可能會又被當做羂索那一類的角色借他身體復活…？
也不知道自己的屍體到底怎麼處理了，也該火化了吧，悟。
——雖然他知道悟肯定早就猜出自己就是那隻陪着有紀的黑貓，但作為基本的…咳，不必要的自尊心，他還是不太想去見那個一定會大聲嘲笑自己的摯友。
然而，有的人，不是說想見不到，就能見不到的。
夏油傑出完神，剛將視線自那輪彎月下挪至眼前，忽然發現他面前已然站着個人，此時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夏油傑：“………………”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他難以置信開口，“我連有紀都沒有說…！”
“這麼好找的地方，任誰都能猜到啦，傑。”五條悟愉快笑了起來，那雙藍瞳彎成月牙，“好久不見，你終於變胖了點嘛。”
“——苦夏已經結束了嗎？”
夏油傑愣了片刻，忍不住跟着笑起來，“我現在根本不用吃東西，悟……”
“——是啊，已經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