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請問,她其實是在南半球,對吧?
不然怎麼解釋,這大冬天的,大家卻在整齊劃一地過愚人節呢?
她一邊想着,一邊點進了投票界面——
喔,不是愚人節啊。
她的劇照,正高掛在實時第一。
刷新一下。
還是第一,且票數嘩地又漲了幾票上去。
她放下手機,深呼吸。
沒關係,她跟朱許澤安的票數差距不是很大,被反超的概率很大。
“領旗人”這種事,不大可能會落在她頭上。
應該。
【樓上姐妹,我看你投票顯示,你也沒投給啦啦操啊】
算了,不問了。
老師們,絕對都知道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表情包濾鏡。
她又切換到了女子組。
【今年高二的領旗都是六班的,哀嚎】
不過,就方慕柔的印象而言,她記得,每次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少女都在矢口否認。
她切到男子組,果然,第一正是賀雪岐。
像是她跟他二人,在不同的界面遙遙並立。
如果朱許澤安當了領旗人,而男子組那邊選出了賀雪岐的話,那……
他們真的在談戀愛嗎?
方慕柔看了一眼祝水雯。
連她都被問了好幾次,本班的,外班的,甚至還有外校的。
【我覺得啦啦操的美女們好看,和我要看我CP成真,這二者有衝突嗎(神志不清)】
*
馥九校園內部論壇首頁。
就是他們兩個一起領旗了?
啊也不對。
戴着王冠的國王漠然地瞥着鏡頭,矜冷疏傲的模樣,確實擔得起“毒蛇”的評價。
*
不過,她的希望破滅了。
界面應該是一鍵製作的,位置和網格線都沒變化,只是照片和名字切換成了她自己。
到了中午,她和朱許澤安的票數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拉大了。
舞台劇,本來就是“演”的啊。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過,她沒敢發給祝水雯看,免得自家同桌惱羞成怒,嗚嗚嗷嗷像撒嬌似的抗議起來。
都不需要等到零點投票截止,就能知道——
雖然小兔子張牙舞爪的也很可愛……但欺負別人的女朋友,是會被看守的惡犬制裁的。
但對她來說,看着這張臉,她的腦子裏只有——
在思及此的時候,她的眼眸略微睜大了一些,卷翹的睫毛掩住了幾乎要溢出的懊惱與責備。
不會校慶一結束,就被老鷹頭抓去當典型反面案例給一通好罵吧?
狗狗委屈,狗狗哭泣,狗狗轉圈。
規則如此,似乎也沒什麼不對的。
證據就是,專門討論這二人的帖子,沒過多久,就紛紛被管理員給鎖了——這鐵定是得了校方的授意。
群里的消息倒是翻得飛快。
【還都是舞台劇的,啦啦操屬實沒排面】
少女顯然是沒睡好的樣子,靠在椅子上小小地打着哈欠,眼中泛起睏倦的蒙蒙水汽。
這一屆高二的領旗人,已經定了。
——她好像在想一些無聊的事情。
不過,她還是得說,現在陣仗鬧得也太大了。
變着問法地打聽內幕,可見大家是給憋壞了。
差距大到什麼地步呢?
方慕柔津津有味地刷着貼,嘴角就差咧到耳後去了,時不時還給幾個甚合心意的樓層點贊。
況且……
雖然“演”得太真,以至於讓人產生了幻覺是另一碼事了,但那也確實是“演”的。
「他比較喜歡姐姐那種類型的吧。」
想起少女無意間脫口而出的話,方慕柔將信將疑。
怎麼說呢……完全看不出來啊。
*
因着擔心錯過姐姐的模型比賽,祝水雯中午硬是沒睡。
果然,下午直接崩潰。
台上的人在介紹這艘由易拉罐拼裝出來的帆船,這忽高忽低的激情嘶吼,落在少女耳中,堪稱催眠藥品。
腦袋越來越重,眼皮逐漸耷拉。
方慕柔想把她給搖起來,省得等會兒一個倒栽蔥砸下去。不過,那隻手才伸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祝水雯身邊的空座位上,有陰影籠罩了下來。
——是賀雪岐。
少年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
感覺到了人的熱度,祝水雯的唇邊溢出些小貓般哼哼唧唧的撒嬌,迷迷糊糊地一側頭,順勢靠在了他傾斜過來的肩上。
大約是看見了方慕柔在瞧,他平靜地對她一點頭,很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就好像……他佔着這個位置,是那麼天經地義、無需多言。
方慕柔也平靜地對他揮了揮手。
平靜地坐正。
平靜地將視線轉回正前方。
平靜地拿出手機,找到吳宥宇。
她深吸一口氣。
【宥哥!!啊!!!我嗑到真的了!!!!】
【哦哦哦啊啊啊啊吼吼吼吼吼吼!!!】
*
“小水。”
她的眼皮緩慢地掀起,方慕柔的臉逐漸清晰起來。
唔?
一口氣吹在了她的臉上,像是要給她軀殼裏灌進魂。
作弄了一會兒,方慕柔在她耳邊輕輕一拍手:“結束了,走吧。”
她猛然睜開眼,發現台上已是空空蕩蕩,只有幾名同學在打掃活動后的殘骸。
祝水雯急了:“姐姐的……!”
“一等獎,一點懸念都沒有。”
她長出一口氣,坐了回去。
過了會兒,她有些鬱鬱不樂道:“都怪我熬夜……姐姐拿獎的場面都沒看見。”
白瞎了這麼早過來。
其實相比於拿獎,她更期待別人看到姐姐展示模型的場面。
那條軍艦做工非常細緻,不僅外形優美,連細節都做得讓人驚嘆不已:每一扇門都打了五金、可以自由開合,駕駛艙可以亮燈,船頭的甲板還能升降電動小旗……
雖然她在家就看過軍艦的全貌,“哇”了不知道多少輪了,但是——
她想聽聽其他人“哇”的聲音嘛!
結果,現在只有看視頻,才能一窺當時的場面了。
方慕柔很好笑地看她:“她把蓋布掀開的時候,其他人全在叫,吵得要死,虧你還能繼續睡下去。”
說著,她擠眉弄眼地湊過來:“睡得還舒服嗎?”
這語氣,莫名很意味深長。
祝水雯下意識將頭轉到另一側。
——是空的。
她將手貼上去,絨面的座椅毫無異樣,但她卻好像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人留下的體溫。
就像是……那裏曾經有人坐着,在人聲鼎沸的會場裏,讓她安然地倚靠了近兩個小時。
他來過嗎?
方慕柔像是在等着她追問,但她卻早已喪失了問出口的勇氣。
手機驀地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手忙腳亂地接起:“喂?”
“祝水雯……是吧?”
*
次日,早上六點五十分。
噔噔噔。
忐忑的敲門聲剛響起,裏頭就傳來了聲音:“請進。”
像是裏頭的人早就在候着她。
她把門推開條細縫,視線猝然觸及到熟悉的身影,她條件反射地往後一退——
砰。
她立刻再把門推開,誠惶誠恐道:“對不起!”
*
賀雪岐沒看她。
倒是坐在辦工作桌邊的老師,把視線從桌上的稿紙移到她身上,笑了:“別緊張。”
這位老師,她不認識。
長發,戴眼鏡,一身幹練之氣,她仿服能聽見環繞在對方周身那鏗鏘有力的“噠噠”——是走廊上常常響起的,鞋跟急速敲擊地板的明快聲響。
想起辦公室門邊掛着的牌子,“周覆”,“教導主任”,她彎腰道:“周、主任……嗯、周老師……主任……呃,好。”
這下,周覆是真的笑出聲了。
“叫周老師就行了。”
和那冷厲的外表相比,她的聲音倒是出人意料的柔和親切:“請坐。”
少女強迫自己不要看賀雪岐,搬了把凳子,坐到了離他半米遠的地方。
周覆有些詫異:“你們不是同班同學嗎?坐那麼遠幹什麼,不好意思啊?”
她只是打趣,誰料少女是心中真的有鬼,當即支支吾吾起來。
賀雪岐平靜道:“她比較害羞。”
祝水雯一下子咳嗽起來。
這、這這這!
在教導主任面前,這話是可以說的嗎?
*
事實證明,可以說的。
周覆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一掃,像是看出了點什麼,但並沒有戳穿,而是切入正題:“昨天打電話的時候,我說過了,沒有突發意外,你倆應該就是這一屆的領旗人——嗯,也確實沒有什麼意外。”
其實,“意外”是有的。
昨天在投票臨近截止的時候,論壇突然有個帖子冒了出來,含沙射影地爆料祝水雯“品行不端”,極其熱愛披着一層白蓮花的皮挑撥離間。
貼主稱,她和祝水雯原本關係還不錯,結果沒過多久,她身邊的好友就紛紛離她而去,反而和祝水雯親密起來。
不僅如此,有許多交往不深的同學,還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卻一直不知道原因。
直到前不久,她才知道,這都是祝水雯在背後搞鬼。
帖子裏貼出了一些聊天記錄,是對面以“以前是我錯怪你了”作為開場白,細數了祝水雯在貼主背後搬弄是非的各種小心機、小手段。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最勁爆的還是,貼主暗示,祝水雯有搶別人男友的嗜好,並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祝緋緋跟小太子成了,那麼小太子就是祝水雯的下一個目標。
當然,那個帖子很快就被刪除了,發帖人也被管理員賞賜了全版塊禁言999年的大禮包。
總的來說,沒引起什麼風浪。
連她自己都沒見過這個帖子,是大晚上聽見樓上傳來姐姐激動的聲音,她以為姐姐和家裏在吵架,跑上去想勸架,才發現姐姐正在打電話。
「袁瑕仙,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怎麼刷我的卡、怎麼暗示我給你送禮物,出去玩時每次都是我付的賬單,還有聊天記錄……我都沒刪。」
「你再在論壇里胡說八道,敗壞我妹的名聲,我弄死你信不信?」
不知道是哪句話起了作用,總之,這個電話之後,跟她有關的黑料徹底消停了。
否則,光從學校聲譽考慮,這會兒祝水雯也不可能坐在這裏,恐怕得被迫“稱病”、乖乖在家休息。
*
周覆道:“也挺巧的,聽他們說,你們又是同學,又是一起排舞台劇的?那團結協作方面,是沒問題的吧?”
祝水雯:……
賀雪岐的神態突出一個坦蕩,簡單利落地應了下來:“沒問題。”
見少女沒說話,周覆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耐心道:“有什麼不方便的,儘管跟我說,都可以商量的。”
儘管主任的語氣很溫和,但祝水雯不至於傻到會把這句客氣話當真。
加之她的確沒有什麼能夠上拒絕標準的理由,只得道:“我也沒有問題。”
“很好。”周覆滿意地點點頭,“去準備綵排吧,先熟悉一下路線。”
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你們今天,代表的是咱們學校的形象,一定要把最好的面貌給展示出來,明白嗎?”
*
少女確實做到了。
儘管今天的太陽時隱時現,天空略顯灰濛,但在少女燦爛的笑容中,卻意外煥發出明媚的生動感。
宛如散發著陳舊氣息的褪色桌布上,突然疊上了一株嫩嫩的洋甘菊,翠綠的枝葉舒展着,黃澄澄的花蕊被微風拂得微微搖晃,一掃頹廢的灰敗之氣,讓整個畫面都鮮活了起來。
“這個女娃選的好啊。”
周覆笑着說了聲“是”。
校長補充道:“是這幾年的領旗人里表現最好的。”
周覆一邊應和着,一邊轉過身,對其他人交代道:“選幾張拍得好的照片,貼在公眾號里。”
想了想,她又道:“貼出去之前,先拿來給我看看,挑一挑。”
明年的招生素材,這不就來了嗎?
*
巡遊的花車為校慶畫上了完美的句號,學生們興奮地奔走着,在音樂聲中歡騰得近乎放肆,遠遠看過去,好似一條以花車為首的長長的游龍。
——代價是,她的臉笑僵了。
花車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因着腿冷,又蹦蹦跳跳了好久,腿僵得不行,她差點當眾出醜。
幸好,賀雪岐一個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儘管這不是事先排好的動作,但少女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沒有賀雪岐的支撐,她大概會因為體力不支而直接跪倒在台上。
於是,二人像是舞台劇出場時那般,牽着手向觀眾們鞠躬,宣佈校慶的結束。
怎麼開場,就怎麼散場,真正做到了“首尾呼應”。
四面八方傳來了熾盛激揚的掌聲,但她卻不敢細聽大家都在喊些什麼。
好似浸沒在一道水牆裏,她能模模糊糊感知到那些嘈雜的熱鬧,卻聽不懂他們在興奮什麼、又在歡呼什麼。
環繞她的,是失真而怪誕的扭曲感。
——這不是“祝水雯”應有的待遇,不是她應有的生活。
她不住地祈禱,希望這一切能快些結束,好教她能夠重回日常。
一步,兩步。
路,走完了。
但是——
他沒有放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