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校門對面的小巷內,沾着煙熏氣息的川菜館子裏。

圓桌邊熱熱鬧鬧地擠着一圈的人,大家討論得七嘴八舌,場面亢奮中帶着一絲混亂。

“小水,小水,你上論壇看了沒啊?我靠,大家討論得飛起來了!”

祝水雯悶頭扒飯。

沒看,不知道,不清楚。

她把手機開了飛行模式,一條消息也收不到了。

她像鴕鳥一樣,試圖鑽進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在飛行模式開啟前,她看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是——

[方慕柔]:【啊啊啊!小水,你們親了嗎?親到沒有啊!】

最後,她像是有些生氣的樣子,將碗端起來,一下子倒進了嘴裏。

應文隆遲緩地走了兩步后,腳步越來越快,以至於最後像打飄一樣彈跳了起來。

這會兒即便在館子裏,他也興奮得上躥下跳的。

這可是他在請客,別太放肆了!

祝緋緋更簡單直接:“難喝,不喝。”

“白酒太貴,不準點!”應文隆立刻跳起來了。

他代表班級去領獎了。直到在閃亮的“一等獎”落在手裏,他還有些發懵,臉上的表情綳得很緊,彷彿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總算是吃到了。

當然了,因着他們舞台劇的質量確實高了一大截,其他同學倒也沒覺得這態度有什麼問題,頂多覺得“這人好狂啊”。

祝緋緋頭都沒轉,嗆聲道:“我們班聚會,你們八班過來幹嘛?有病?”

顧瑾宴黑着臉道:“我們剛好也選這裏吃飯,有問題嗎?有本事你讓老闆把我們趕出去。”

被一桌子的墨鏡男虎視眈眈地圍觀,繆漾的語速逐漸變緩,沒說幾個字就悻悻地坐下了。

*

應文隆是最後一個過來的。

繆漾喝了口雪碧,只覺得後背一陣涼颼颼的。

“大龍你哪裏學來的這麼油膩的敬酒詞。”繆漾扶住額,“看我的!”

因此,面對大家拐彎抹角的提問,她只要假裝聽不懂就好了。

祝水雯飛快地擱下筷子,側身對祝緋緋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逃命一樣跑了。

繆漾道:“大龍你也牛的,順着這個結局編了段收尾,我也給聽傻了。”

幸好,當面的時候,沒人會如此簡單直接粗暴,大家相對來說保留了一點最基本的矜持。

一聽見話題又繞到這上頭了,祝水雯的頭縮得更低了。

一聲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來。

不過,這個印象截止於出館的那一刻。

然後,祝緋緋眼睜睜看到,妹妹費勁地沿着碗邊划拉了一遍又一遍,卻是屢屢失手。

老闆無動於衷:“學生娃喝什麼白酒,不準喝。”

顧瑾宴:……

準確地說,是在看鼓着腮幫子一嚼一嚼的祝水雯。

孔一彬溫溫吞吞道:“雪碧不太夠吧,要不要上點真傢伙驅寒?”

祝緋緋跟着也莫名鬆了口氣,視線一轉,卻發現圓桌對角線坐着的那位“風暴中心人物”,正專註地看着這邊。

老實點,看什麼看!

嚇得她手一個沒拿穩,手機直接滑到了膝蓋上。

在螺肉第三次掉下去的時候,坐她旁邊的祝緋緋看不下去了,利落地夾了起來,丟進了她的碗裏。

說著,他站起身,對祝緋緋道:“緋姐,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惹得應文隆一通嘲笑。

隔壁桌,顧瑾宴正一臉不爽地看着他。

只是——

祝緋緋一下子來火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拿起高腳杯,晃了晃裏頭黃澄澄的橙汁,臉上是溢於言表的興奮:“我幹了我幹了,陛下隨意。”

拿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顫唞。

事實上,對自己臨時編出來的收尾旁白,應文隆還挺滿意的,但一看祝水雯一溜煙地跑出去,他只得硬生生剎住了車,轉而道:“不說那了,我敬陛下一杯吧!”

“我的個老天啊,學神啊,我的真神,怎麼做到臨場發揮能那麼完美……”應文隆直拍大腿,“他們都問我怎麼想到這樣收尾的,我能說什麼,我只能說學神牛逼——!”

好重的火.藥味。

顧瑾宴一拍桌子,跟她唱反調:“老闆,給我們這桌來一箱白酒。”

這家破店他再也不會來了!

*

祝水雯掬起一捧水,淋在臉上。

細密的水珠沾在睫毛上,宛如點點的裝飾鑽石,折射出亮晶晶的色澤。

沒有辦法再維持“若無其事”的狀態了。

在繆漾提及應文隆的“收尾”時,她竭力維持的表面平靜,便如被水流衝垮的砂礫城堡一般消散了個乾淨。

興許是得了靈感,除卻“英格蘭的使臣姍姍來遲,和其他人一起將哈姆雷特的屍體搬到了王位上”這些早早定好的旁白,還額外交代了國王和王后的結局。

那些話,即便現在想起來,都讓祝水雯感覺羞恥異常。

「無論其他人怎麼努力,也無法將兩具屍體分開。」

「因此,他們將這對夫妻合葬在一起。」

「直到現在,風化的骷髏依然在棺槨中緊緊相擁,在這段不會醒來的長眠里,盡情地分享比死亡更長久的永恆。」

這個收尾,讓祝水雯只想咆哮一句——

大龍哥,你是《巴黎聖母院》看多了吧!

她往微微發燙的臉頰上又潑了一捧水。

該回去了。

用紙巾胡亂地擦了擦臉,她轉過身,卻是渾身一顫。

“你……什麼時候在那裏的?”

“剛來。”賀雪岐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自然道:“你出來太久了,他們讓我過來看看情況。”

其實,倘若少女在洗臉時看一眼鏡子,就會知道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但她沒有。

因此,她只能一邊心存疑慮地“喔喔”應着,一邊腳步飛快地想從他身邊走過去。

“祝同學。”

他冷不丁地喊她:“你不想問問嗎,為什麼我選擇了那種方式……”

“我不想!”

她答得飛快。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后,她先磕磕巴巴道:“我知道你是想救場,沒、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你也……”

“可是我會。”

只一句話,就讓她接下來的所有話,全說不出口了。

他在說什麼?

——我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我會。

無法思考了,她宛如回到了舞台之上,只能被動地由着他擺佈。

——小水,你們親了嗎?

——親到沒有啊!

其實沒有。

只是借位而已。

但那麼近的距離,連他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就像是真的在被緊緊擁抱着親吻一樣。

借位而已。

咚。

少年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她像見了貓的老鼠,驚嚇地往後退一步。

她在害怕什麼?

“我、我要回去了……”

“哈姆雷特用‘演戲’的手段,去試探他的叔父……”

賀雪岐語氣平淡,說出了對少女來說堪稱恐怖的句子。

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了——她的心中浮出這樣強烈的預感。

“哈姆雷特找人演的戲,就是他想知道的‘事實’……”

祝水雯一個激靈,用更大的音量打斷了他:“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總之我先走了!”

不要說下去了——!

會崩壞的,一切都會崩潰的,然後走向一個誰也無法預判的方向。

他喜歡的是姐姐,喜歡的是“祝同學”。

——跟她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慌亂中,她差點把自己絆倒。

在像兔子一樣一溜煙躥得老遠以前,她聽到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一直以來,我都只喊一個人‘祝同學’。”

那是……有些落寞的,充滿寂寥的聲音。

*

“沒事嗎?”祝緋緋問了她一句。

“我沒事。”她機械地回著,機械地笑着,再機械地挽着姐姐的手,和其他人說著再見。

她的大腦像是在刻意迴避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回到家后,她居然一次也沒有想起他。

他是誰?

不知道。

心臟在平穩地跳,沒有一丁點失衡的前兆。

太好了。

維持這種大腦空白的狀態,她跟祝緋緋聊天聊到凌晨,才在眼皮耷拉的狀態下,被姐姐趕下了樓。

一回到房間,沾到枕頭,她就睡著了。

那不能被稱之為“睡眠”,一丁點舒適感都沒有,只能說是“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好幾個小時,也有可能是短短的幾分鐘。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猛地意識到——

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身體極其沉重,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大腦卻異常清楚活躍。

因此,她知道自己正躺在舞台上。

——穿着那條明黃色的舞台裙子,如演出一般,躺在王后“死去”的地方。

上方垂下來大片朦朦朧朧的燈束,更遠處卻浸沒在了濃稠的黑色中,台下的觀眾座位空空如也。

只是……

如果人都走光了,那傳入耳中的細碎噪聲,又是誰發出來的呢?

“祝同學。”

好溫柔的聲音。

為什麼要用這麼甜蜜的語調喊她呢?

耳根在微微地發熱,但身體卻如沒骨頭一般輕飄飄地鬆弛着,她只能聽着那聲音越來越近,直至貼到她的耳側。

“祝同學。”

不要喊了呀……

那是比情人訴說柔情蜜意更加繾綣的耳語,羞得她只想把身體蜷縮起來,再鑽進離自己最近的地縫裏。

興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當真沒有再喊下去。

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卻聽見了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攃聲。

他俯下`身,披風跟着悠悠地落下,覆住了她的肩膀,引得人不安地輕顫起來。

這是演出到了最後的關頭嗎?

但她明明記得,舞台劇已經結束了……

“祝同學,可以……嗎?”

哎?

大龍什麼時候改的劇本?有這句話嗎?

可以?

可以什麼?

最關鍵的部分像是被人刻意用馬賽克筆給塗得模糊了,完全聽不清楚。

不過,對方好像也沒有說明的意思——倒不如說,他是故意如此,期盼着她不要回答。

如此一來,就可以自顧自地當她是默認了。

手被輕柔地握住,包裹着少女肌膚的手套被緩緩褪下,帶着潮濕氣息的熱度落在她的指.尖上。

一開始,只是試探性的輕啄,但因着她的不反抗,對方的動作逐漸變得放肆起來。

濕熱的溫度在指間遊離,在一片闃然中,那本應微弱的紊亂氣息,伴隨着令人耳熱的黏膩水聲,被放大到難以忽視的程度。

她像是一顆可憐兮兮的雪糕球,逐漸融化成淅淅瀝瀝的糖水。

在幾近眩暈的高溫中,她聽見了略帶苦澀的詢問——

“祝水雯,你會喜歡下雪天嗎?”

*

她從床上猛地卧起來,打開燈,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她下意識將視線投向手——

是乾燥的。

片刻后,她雙手捂住臉,喉間溢出微弱的悲鳴。

她怎麼會做這麼亂七八糟的夢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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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把反派攻略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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