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一天最美的時刻,正是夕陽熏細草,江色映疏簾的畫面。

S市航天試驗技術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結束一天的工作,可以踏着晚霞下班了。

白晏丞是第一個走出研究所大門的人,一八六的身高,長相清俊有氣質,在滿是禿頭中年和佝僂背教授的單位里無疑是最亮眼的顏值擔當,也是只在業內名聲大噪的風雲人物。

他有一個特點,除了上級的死命令以外,他是從來不加班。

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這是白博士的回家格言。

“嘀——”

一聲突兀的車喇叭引起了白博士的注意力。他邁開步子,朝着停在街邊的一輛車緩步走去。

開着路虎來接人的是他的小學同學、發小、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人帥嘴還欠的花有渝。

花老闆有一張遊戲人間的俊臉,但人不壞,還很夠義氣,是一個非常珍惜友誼的人。他坐在駕駛位,一隻胳膊搭在窗沿,手中夾着燃火細長的香煙,另一隻手摸着方向盤,微微歪着頭,目光帶笑地看着白晏丞。

“您客氣。”

白晏丞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笑起來:“我現在就很放鬆。”

“最近所里忙。”白晏丞說完低頭擺弄着手機,嘴角躍上愉悅的微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白晏丞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靠在最左側無人關注的沙發區,他整個身子都陷入了黑暗,從他的視角出發,可以觀察到大廳每一個角落的動態。

“晏丞,上車。”

花有渝笑道:“你就當空出一點時間陪哥們兒聊天了。”

白晏丞這人很怪,喜歡調酒,卻滴酒不沾。他對任何人都很友好,是大家眼中平易近人的高人。

“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去坐坐,你好久不現身,兄弟們都想死你了,每次你去酒吧生意都能火起來,你簡直是哥們兒的招財貓。”花有渝就是這樣,說話總是不着調,卻意外的不討人厭,反而會派上用場,比如冷場時用來活躍氣氛。

花有渝滅掉煙,快速啟動車子,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說:“我順路,就等你十分鐘唄,反正離花匣子很近,省得你自己走過去。”

花有渝曾經問他:“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白晏丞關閉手機,抬起臉,微微一笑沒說什麼。他眼裏閃爍着別樣的光芒,落在花有渝眼裏,就以為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酒吧的工作人員背後都說他怪,對此他不以為然,他的好友花有渝也從不為他辯解。因為在朋友心裏,他從小到大確實是一個不正常的人。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學識淵博的青年才俊,到了夜晚,他不似人們刻板印象中的科研人員點燈耗油地窩在實驗室里,反而拒絕加班,經常來這種地方放鬆找樂子。更奇怪的是,他從不喝酒,也不跳舞,他喜歡看別人喝酒跳舞甚至耍酒瘋,並且樂在其中。

侍者的語氣輕鬆愉悅,明顯對白晏丞很熟悉。

老闆的好朋友,從事科研工作,單位涉密具體情況不詳,也沒人打聽。反正是酒吧的常客,偶爾還會充當酒吧的調酒師。

花匣子是花有渝和別人合資的酒吧,位置離白晏丞的單位和住處很近,下班之前兩人約好了,白晏丞要去取東西,上次去酒吧不小心落下一件外套,花老闆沒說給他送回來,他只能自己去取。

花老闆出現之後,立馬有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侍者從吧枱里竄出來,手裏拎着一個袋子朝他們快步走來。

酒吧里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打掃衛生的保潔阿姨,在面對他的時候都能做到輕鬆自如,毫無心理壓力。

他按了接聽鍵,戴上耳機,笑着道:“哪位.哦!小舟啊.呦,你那個高冷又傲嬌的老大終於肯出山了行啊,你和你的幾個小哥們一起來,沒問題!”

白晏丞下了車就說:“還不如我自己走過來。”

“渝哥,白博士的外套,乾洗過了。”侍者小哥把袋子遞給花有渝,一臉殷切的模樣。

“不了,”白晏丞掃一眼吧枱正在展現技術的調酒師,“我一會兒就走。”

花有渝至今也沒明白什麼意思,這人可是他們十八線城市走出來的代表人物,親朋好友眼中的驕傲和天才,怎麼可能糊塗?

花說渝坐在他身旁,叫來飲品和小吃,自己開了一瓶洋酒倒半杯,給他倒了一杯氣泡水,開口道:“晏丞,今天不露一手嗎?”

兩人並肩走進花匣子,晚上七點的酒吧還沒有開業,工作人員不見人影,大廳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在打掃衛生。

“別呀,急着回去幹嘛。”花有渝為了讓他留下,又招手叫來侍者點果盤。

客人成雙成對地來了不少,沒一會兒大廳的卡台就爆滿了。酒吧燈光變幻,暗藍色的燈光襯得牆壁上用來裝飾的鮮花更加神秘美艷,隨着客人增多,燈光越來越暗,幾乎看不清人臉,這確實是花老闆的風格。

說完就掛了。

花有渝摘了耳機,沒等白晏丞問,主動解釋道:“玩音樂的幾個小弟弟,玩的不錯,想借個地方開心一下,搞不好以後能成為常客。”

花有渝“哦”了一聲:“那行吧,還想着讓你放鬆一下呢。”

看他的神態就知道,他確實放鬆,只要一到這種環境,他就自然而然變得開心。

他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平平無奇的打工人,但是他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高智商,三年級開始跳級,十六歲保送,二十歲獲獎,可謂是一帆風順。

時間一晃過去三個小時,白晏丞和花有渝坐在一起聊了許多話題,從包間裏出來已經九點鐘,花匣子正式營業。

安靜不到兩分鐘,就在花老闆張開嘴巴想大談特談時,扔在擋風玻璃前面的手機“嗡嗡嗡”響起來。

不過花老闆懶得去理解,只知道和白晏丞做好朋友是一件讓人既驕傲又安心的美事。

他不喜歡坐車,也不喜歡開車,除了車技不好還因為他更喜歡腳踏車。

白晏丞依言打開車門鑽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輕聲問:“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自己去取嗎?”

他當時就像方才一樣推了推眼鏡,發出悅耳的輕笑聲:“應該是眾人皆醒,唯我糊塗。”

航天研究所和花有渝的酒吧都在北四環,這邊校區和寫字樓特別多,這個時間段稍微有點堵車,原本五分鐘的路程硬生生堵了二十分鐘才到目的地。

他轉頭看着好友模糊的輪廓,聲音淡淡:“早點回去睡覺,明天早起上班,領導視察。”

白晏丞伸手接了過來,笑着點頭:“謝謝。”

大廳的燈光閃爍變幻,變成了冷色調,一時間陷入安靜,舒緩的音樂前奏響起。

多數時候,花匣子並不是一個熱鬧狂歡的酒吧,而是一個讓人在暗處聽音樂欣賞“假花”的愜意場所。

花有渝還貼在白晏丞耳邊說話,但此時白晏丞的注意力已經被大廳的舞台吸引。

“自己的事兒有沒有着落呢,我看姓肖的真不錯,要不就跟他試試吧。”花有渝像小麻雀一樣在他耳邊嘰嘰喳喳,話題變得越來越離譜了。

他不理人,眼神悠長,目光注視着台上正在敲打樂器的兩個年輕人,彷彿沉浸在了什麼回憶里。

花有渝繼續喋喋不休:“咱們都快奔三的人了,也該為終身大事考慮考慮,你天天悶在實驗室里接觸不到人,圈子擴展不開,好不容易認識了肖總,你可別錯過良緣,肖總真不錯,有顏有錢,為了你還給研究所捐了一大筆錢,誠意滿滿,我都感動了”

說了一大堆,白晏丞還是那副模樣,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句。

“嘿!晏丞,跟你說話呢。”花有渝用酒杯敲響大理石檯面的茶几。

白晏丞敷衍點頭,語氣中帶有一絲悠然的笑意:“嗯,考慮考慮。”

“這是你說的!”花有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得像個採花賊,“下周找一天時間,我替你約肖總吃飯。”

白晏丞薄唇微啟,剛要開口說話,恰在此時,大廳響起一段貝斯SOLO的音樂聲瞬間捏住了他腦海里那根活躍的神經。

他果斷拋棄苦口婆心的花有渝,集中注意力朝台上看去。

舞台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高挑的青年,修長的身影站在架子鼓和電子琴前面,單肩背着名為貝斯的流行樂器,樂器橫在胸`前,修長白皙的手指熟練地撥弄着琴弦,發出陣陣直擊心靈的美妙旋律。

這段單人SOLO吸引了大廳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剛剛還在極力勸說白晏丞處對象的花有渝。

“這小子真酷!”花有渝對這方面向來感興趣,忍不住拍手稱讚,“小老弟這貝斯玩的可以啊。”

白晏丞執起水杯抿了一口,視線不曾移開過,開始打量起那個玩貝斯的青年。

雖然穿着一身寬鬆的潮流裝,但不影響別人判斷出青年長腿細腰的黃金比例。青年比身後那倆打鼓和電子琴的年輕人都要高,頭上戴着一頂棒球帽,臉上被一款黑色墨鏡遮蓋住,使人看不清容顏,只露出淺色的嘴唇和尖下巴。

其實最抓人眼球的不是青年的裝扮,而是他的頭髮,帽子低下的長發,灰白加淺藍的顏色編成麻花小辮貼在白皙的脖頸,隨着他彈貝斯的動作,後背的伸縮帶使藍色小辮偶爾翹起來一點又落下。

青年微微弓着腰,姿勢瀟洒隨意,唇角勾着帶點野性的笑容,很自信地玩把着手中的樂器。

他太耀眼了,至少在這間酒吧。

所有人臉上都帶着如出一轍的對待新鮮事物的觀賞和喜愛的表情,全部舉起手機拍照錄視頻,就連見多識廣的花老闆也情不自禁地連連稱讚。

“晏丞,這小子真牛,XXX樂隊的貝斯手都沒有他玩的六,果然沒找錯人。”

白晏丞收迴流連在台上的目光,輕輕地笑起來,拿過身旁的袋子瞅一眼裏面疊得整齊的外套,說句:“好聽。”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隱藏着不易察覺的亢奮。

接下來還有更好聽的。

原本白晏丞是想提早離開,屁股都抬起來了,很快他被台上傳來的性感的嗓音吸引,不得已,他又坐下了。

那個扎着藍色小辮耍酷的青年往前邁一步,站在話筒架前面,淡色的薄唇開開合合,手中的樂器換成結他,一邊彈結他一邊唱着小眾英文歌。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就像他的人一樣,沙啞中帶着性感的狂野,聽了之後可以讓人耳朵懷孕。

台下已經有很多客人按耐不住,許多俊男靚女紛紛撂下酒杯湊近台前,舉着手機像追星族一般為青年拍照喝彩,然而青年是一個十足的小拽爺,一點回應沒有,下巴一抬簡直是目中無人。

連唱兩首歌曲,結束后,小拽爺掃視全場,視線最終停在白晏丞的沙發區。

白晏丞猜想,對方絕對看不到自己。

事實確實如此,因為燈光太暗,青年又戴着酷酷的墨鏡,只是停留了兩秒便收回目光,然後昂着頭,習慣性地抓了一把脖頸后的小辮,不屑一顧地離開了舞台。

白晏丞也從沙發上站起身,拿好裝衣服的袋子,準備離開。

花有渝說:“怎麼樣,還行吧。”

指的是酒吧的氛圍和剛才樂隊的表演。

白晏丞笑了笑:“我先走了。”

花有渝朝門口的安保做個手勢:“我讓人送你。”

“不用,我走着回去。”白晏丞笑着婉拒,轉身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花有渝勾唇聳聳肩膀,回過頭碰上來找人的酒吧經理。

經理指了指後面:“渝哥,那幾個小孩找你。”

花有渝意料之中的點頭,抬腳朝酒吧後門走去。

花匣子後門是一條衚衕,有兩個小年輕背着樂器靠在牆壁抽煙,正是剛才在舞台上表演打鼓和電子琴的兩個青年。

這兩個人的裝扮也挺酷的,但是氣質不如那個玩貝斯的,明顯差了一大截。

花有渝兩步走到他們跟前,從兜里掏出一沓現金,伸手遞給他們:“拿去吧。”

其中背着結他的青年眨眨眼,一臉呆相,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傳聞似的。

花有渝笑着道:“怎麼,想轉賬,也行。”

背結他的青年掃一眼旁邊還在抽煙的同伴,輕輕地搖頭:“野子哥說了,我們不要錢。”

“那你們要什麼?”花有渝挑眉,用錢拍打着手掌。

結他青年轉過頭,下巴微挑,指着站在衚衕口正在打電話的身影,說:“野子哥是老大,你問他吧。”

花有渝忍不住嗤笑,肩膀顫動了一下。心想這幾個小屁孩,還老大老二的,毛都沒長齊。

他看向那個不遠處打電話的青年,側身面對他,帽檐把青年的臉遮住大半,藉著微弱的路燈勉強能看清楚輪廓,就是讓人印象深刻的貝斯手。花有渝很快又把視線挪回背結他和正在抽煙的兩個人身上。

根據這幾個人的行頭,外貌和長相,不難猜測還是在校學生。這幾個小老弟每次來都武裝成恐怖分子一樣,生怕被人認出來,明顯是偷摸搞樂隊不想讓父母發現,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借個地方發泄表演的慾望,又不要錢,估計家裏也不差錢,身上背着價值五十幾萬的吉布森電結他就是最好的證明。

花有渝突然就覺得自己手裏的這點錢有點寒酸,乾脆把錢收起來,邁開步子朝衚衕口走去。

打電話的青年察覺到有人靠近,心中不耐蹙起眉頭,特意把身體轉向另一面,繼續講電話:“老頭,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算數。”

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中帶着點無奈的氣憤:“小混蛋,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幾年了,”青年鬆開眉頭,堅定回答,“您可別忘了,事關重大。”

正說著呢,青年無意中瞥到一抹身影,距離他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男人站在路邊,正在掃碼共享單車。

原地獃滯幾秒,他不自覺往前走兩步,眯起眼眸仔細盯着瞧,愈發覺得那抹身影很眼熟,奈何他有二百多度的近視,又沒戴眼鏡,加上周圍燈光較暗,他實在看不清楚。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預感。他迅速掛了電話,腦子一熱,正想走近一看究竟,左邊的肩膀猛然一沉,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過頭,瞳孔中映入花老闆的俊臉。

花有渝近距離觀察他沒戴墨鏡的容顏,心裏感嘆青年的這雙大眼睛為何這般多情勾魂,眸光明亮宛如夏夜的流火,蘊含著孤注一擲的火焰,真是漂亮極了。

不是第一次見,花有渝仍然能被男孩的樣貌所驚艷。

花老闆一時不備被美色迷失了心神,笑眯眯地問:“老弟,看什麼呢?”

青年朝街邊看去,剛剛掃碼的那個男人已經騎着共享單車走遠了,身影越來越模糊,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不太確定地說:“好像看到.我男神了。”

只聽花有渝嘲笑道:“眼花了吧,那明明是我的好哥們兒。”

花有渝以為小拽爺的男神應該是音樂界的大神人物,畢竟愛好在那擺着呢。雖然白晏丞確實高挑出眾,但那傢伙和音樂明星絕不掛鈎。

青年垂下眼帘,夜風微微吹起帽沿邊上露出來的幾綹淺藍色的碎發,他有些失落地說:“確實,他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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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裝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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