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參加過費裕之婚禮的那段時間,湯杳也有些心神不寧。

偶爾她會萌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期待下次聯繫時,“費漏勺”那些多且密的話語裏能透露出一星半點的關於聞柏苓的消息。

但他們的聯繫實在屈指可數,也再沒有過那麼多對話。

到湯杳碩士畢業時,在朋友圈發了穿着藍色學位服的照片,費裕之也只是在某場牌局結束后的凌晨,點了個贊。

可能有過失望吧。

只是被生活的忙碌沖了。

湯杳順利考上博士,很幸運地遇見特別好特別照顧她的博導,讀到博二那年,她被推薦去國外某高校做短期交流。

出發前夕,小姨剛好到京城來看她。

她們在超市裏採購,小姨推着購物車,給湯杳講自己在南方的生意,講那些她不屑一顧的追求者,也會展望未來。

後來發現,對方收到錢就消失了。

一晃畢業五年,過去很多事情都變成懷念,時過境遷,當時很多窘迫的糗事,也能拿出來當趣事笑話講一講。

也許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不願提及的名字。

國外回來后不久,陳怡琪到京城出差,三人群里熱鬧起來。在陳怡琪落地的當晚,呂芊開着車和湯杳去接機。

這種表情,她很多年前見過。

那是一個微雨的夜,她們坐在小飯店裏,她聽小姨說起初戀,那時候小姨臉上的落寞和此刻如出一轍。

假受害者說自己被騙太痛苦,活不下去,陳怡琪很着急,怕人家輕生,還給“她”訂過外賣鮮花、過節費。

她很高興,小姨又變成了獨立的女強人模樣,並且是真正的女強人。

陳怡琪喝掉最後一口北冰洋:“那時候我們都大四了,我覺得二次被騙太丟臉,都沒敢和你們說的.”

貨架間的通道走到盡頭,突然有一家四口從面前路過。

有人在她發的那些公佈騙子話術和安慰同經歷女孩們的帖子下留言,裝成受害者,加了陳怡琪的聯絡方式。

就像她出國做短期交流時,第一次乘坐將近二十個小時的國際航班,下飛機時小腿酸脹難受,渾身不舒坦。

她才知道,原來聞柏苓來來回回飛回來陪她吃飯時,也是這樣辛苦的。

“那有什麼丟臉的。”

陳怡琪繼“殺豬盤”之後,又被騙過一次。

湯杳猜到了剛才走過的男人是誰,可小姨已經隨手拿起飲料,好像剛才誰都沒有遇見過,問她喝不喝。

湯杳察覺到小姨腳步間的遲疑,回過頭去,剛好看見小姨臉上閃過驚訝隨後又垂下頭,笑容落寞。

天冷,她們去吃了火鍋。

夫妻兩人共同推着購物車,年紀小的女兒坐在購物車裏,大些的女兒走在旁邊,有說有笑,和樂融融。

可是這些話,無人能說。

小姨卻玩笑着說:“你媽媽壓力最大,妹妹是不婚族,女兒也不談戀愛,都不敢想像,老家那邊的親戚天天得把你媽媽‘圍攻’成什麼樣”

呂芊用漏勺撈起蝦滑:“你們忘了?當年我喜歡隔壁學校一弟弟,給人買了倆月早飯呢,結果弟弟找了個妹妹,我倆月的肉夾饃、小籠包都餵了狗了!”

湯杳都笑起來:“你當時說你只買過幾天的!”

“要面子嘛~”

什麼都能聊,未是沒人敢提起聞柏苓這個名字。

連呂芊也只敢暗戳戳問問湯杳,湯博士,最近有沒有桃花?

“前兩年你不還問湯杳,孫緒偷偷喜歡她這麼多年,不想給個機會?怎麼不再問了,是孫緒有對象了?”陳怡琪問。

呂芊半是玩笑地說:“他沒對象。但湯杳都博士了,他個菜瓜配不上。”

湯杳很優秀,人又長得漂亮,身邊是一定會有追求者的。

連導師都給介紹過。

最近的一位追求者,是她同門的朋友,清大經管學院畢業的,偶然和湯杳他們一起吃飯後,對她印象很深刻。

那次吃飯時,湯杳好奇提過兩句,聽說經管學院畢業會有個紀念戒指。

隔天那男人就找到她,說帶來了畢業的紀念戒指給她看。

大冬天的,風雪呼嘯,也不能就站在外面說話。

他們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里小坐,男人遞過戒指盒子,卻不小心碰掉了湯杳放在桌面上的書本和鋼筆。

鋼筆落地,湯杳心裏一驚,什麼都顧不得了,撿起來查看。

也許是她神色過於慌張,後來那位追求者詢問湯杳,這支筆對你來說很重要麼,看你很珍惜的樣子。

湯杳握着白色的鋼筆沉默很久,才說:“嗯,很重要。”

她有過很多拒絕人的方式,從沒提過那個曾令她無比心悸的名字。

可當身邊的朋友都開始問她有沒有桃花,有沒有男朋友的時候,湯杳又很不甘心。

聞柏苓送她的東西很多,他送她禮物也並不拘泥於節日。

見過她耳機和鑰匙、充電器纏繞在一起后,送她的耳機收納袋;

姥姥生病那年,她老家鑰匙光禿禿的在包里,不好摸到,他送的格子小熊鑰匙鏈;

筆在背包里漏油,他送的筆袋;

還有些助眠安神的香薰蠟燭禮盒、潤唇膏之類。

除去消耗品,其他東西她都還在用着。

湯杳想,他出手就沒有買過便宜東西,裝耳機的小袋子都是奢品,要幾千塊。

這麼顯眼,怎麼就沒人問問她呢?

她看着火鍋店外的街道,樹枝被吹得亂晃,光禿禿的沒有生機,忽然暗笑自己。

也許朋友們也覺得,那是該塵封的往事了吧。只是她還有點拎不清,總是回頭去看。

隔着太平洋的另一座城市裏,聞柏苓從公司忙完趕回來參加家庭聚餐,車子停到父母住處門外的停車位里后,有人放了煙花。

他像璀璨夜幕看去,忽然想起前些年的某個除夕夜,接到湯杳的電話,她的喜悅從大洋彼岸傳遞過來。

“聞柏苓,體育場的煙花秀是不是你安排的,好美啊,怎麼辦,你又看不見,我給你聽聽聲音好不好?”

他說不用,她看得歡喜就好。

她卻不由分說地推開了自己房間的窗。聞柏苓在電話里聽見窗框金屬的吱嘎聲,也聽見夜風簌簌吹過。

那些煙花距離有點遠,聲音不真切,傻姑娘就舉着手機固執地分享給他。

可能是天氣真的冷,她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買了多少煙花啊?”

他笑起來,說:“燃放時間大概一個半小時。”

“那你不早說,冷死啦.”

頓了頓,她聲音又溫柔下來:“聞柏苓,新年快樂呀。”

仔細想想,他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過湯杳的笑聲。

聞柏苓收回視線,鎖車。

他們分開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周圍的朋友也不再覺得他們還有什麼希望。

最初還有個費裕之攪在裏面,偶爾可惜地嘆上兩句,“那些人在外面養情人,純是利益關係都能維持個三五年,你說和湯杳怎麼就不成呢”。

那陣子生意上三年多都沒什麼太好的轉機,綁死了他必須在國外生活。

時間久了,連友人也發現覆水難收,不再提那些往事。

連茜茜也忘了她。

以前總念叨着等湯杳來國外玩,或者回國找湯杳玩,最近兩年,也不再提起了。

風雪交加的天氣里,聞柏苓撣掉肩頭落雪,走進家門。

室內空調風很暖,空氣里有股香火味道。

換鞋子時,阿姨在門邊接過他的外套,熱切地招呼:“柏苓回來了。”

近一年半的時間裏,聞母身體好轉,喝着的中藥也停了。

聞柏芪康復得還算不錯,已經能夠自理生活,只是腿腳仍然不太好,需要拄拐。

但家裏變故這麼多,做母親的也有挂念,在家裏供奉了一尊佛像,定期敬香。

聞柏苓進門時,哥哥、嫂子和母親都在拜佛,他們閉着眼,表情很虔誠。

聞母說:“柏苓,你也過來上柱香吧。”

點燃的香火有種特別味道,柔的,讓人心靜。

聞柏苓接過來,閉上眼睛,又想到她。

那年他回國,玄關柜上多了本大學裏的專業課書籍,湯杳在書里夾了兩片銀杏葉,說是“永恆的愛”。

銀杏葉被聞柏苓保存得很好,封裱在框裏,擺在辦公桌上。

記得湯杳和他說過,撿到銀杏葉那天,她跟着室友的佛寺,逛了很久不知道該許什麼願,後來也就俗氣地和大眾相同,希望親朋都平安健康。

輪到她自己,湯杳說她是這樣許願的:

天道酬勤。

那時候聞柏苓逗她,沒求點其他什麼?

她就很認真地和他說,可能有人是很好運的,不需要怎麼努力就總能趕上好事情。我沒有那麼貪心,只希望我努力過的事情,能有公平公正的回報。

哥哥拄拐走開,木製拐杖一下下落在地板上,聲音明顯。

聞柏苓這才忽然反應過來,是他閉着眼的時間有些久,只能在香氣繚繞間,匆匆許了四個字,天道酬勤。

這一年,家裏生意終於有了即將穩定的趨勢,他總算能有每日回家吃飯的時間。

哥哥身體恢復些后,開始在精力允許的情況下,偶爾查看財務報表,或是去辦公室給聞柏苓和自己的老團隊一些指點。

聞柏苓想,也許他終於搏出一份否極泰來。

可他希望的天道酬勤裏面,從來沒有過聞父和哥哥的雄心壯志,像他們那樣想要把生意比過去更上一層樓。

他只是很想回國。

很想念所有人都不再提起的湯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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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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