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但現在的言梧桐,卻無法做到心無芥蒂地把衛本偌繼續抱在懷裏,像昨天,前天一樣,溫柔細語地告訴他:“爹爹和小海他們也是想讓你考一個好功名,小偌要是累了就要找娘親。”
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已經分成了兩半。
一半還想像從前一樣,當一個寵愛衛本偌的慈母,但另一半卻一直在心裏低吟:你的親生孩子還在替這個冒牌貨吃苦,你怎麼可以在這裏依舊像從前一樣。
你明明知道,小時候的洛潤經常被餓到面黃肌瘦。
你也知道,自己妹妹自從言家覆滅后就脾氣不好,經常會打罵孩子。
更何況昨晚自己一夜沒睡,夢裏滿是小時候的洛潤,在自己喂家裏沒人吃的白糖芝麻餅的時候,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還會朝自己笑,說謝謝姨母,全然不知道自己只是想讓他幫忙消滅食物。
在後來自己經過忠義侯府的後門,看見被丟出來遍體鱗傷的洛潤,自己把他帶到馬車裏,給他塗上傷葯,當孩子怯生生地問自己:“姨母,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吃的不多!我可以在廣王府幹活的!”
當時自己說的是什麼來着?
哦,自己摸了摸孩子的頭頂,很是隨意敷衍地說著:“不行哦,洛潤跟着姨母走了,娘親會傷心的。”
然後就差人把孩子送了回去,明明自己看見了孩子眼裏的渴望,明明自己也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疤,但就是能當做一切沒看見。
衛本偌看着言梧桐慌亂的樣子,他心裏差不多有了答案,不過雖然自己現在看似是撇清了關係,但娘卻很明顯還是更關注自己的親生孩子一點……
衛本偌看着言梧桐陷入沉思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樣也算是先一步撇清關係了,就像言梧桐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樣,衛本偌也覺得自己很了解養大自己幾十年的媽媽。
衛本偌壓下眼底的深意,十分乖巧地“嗯”了一聲,隨後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娘,我耳朵後面的印記是什麼樣子的呀?”
言梧桐有些發愣,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小的時候先生就說,要不是自己是個女兒身,肯定可以考一個不錯的功名。
他故意說著:“說起來,昨天我想去安慰表兄的,結果沒想到他不在侯府。”
言梧桐的腦子裏不由得想了很多東西,她自認為對衛本偌的脾氣秉性,還是十分了解的,她也不想惡意揣測什麼,只能猜想,估計是有人在衛本偌耳後偷偷畫的。
言梧桐不敢再想,越想心越似在被刀割一般,所以昨晚睡到後面,腦袋裏的想法逐漸轉變成了,到底是誰調換的孩子。
言梧桐雖然不確定是誰幹的,但生孩子的時候,禪房裏一共就那麼幾個人,再想到言梧忘對衛本偌,對洛潤截然不同的態度……
言梧桐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但自己又不敢相信。
“我也看不到我耳朵後面,神醫和爺爺他們說的印記是什麼樣子的?”
衛本偌沒有着急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樣,而是故作神傷地“哦”了一聲,以前每次衛本偌這樣低落,言梧桐都會忍不住上前安慰。
言梧桐瞬間瞪大眼睛:“啊?”了一聲,看到衛本偌奇怪的表情,才意識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大了,連忙找補道:“估計在他娘的房間,畢竟你也不知道……”
可是看現在衛本偌對自己身體,毫不清楚的樣子,好似他也不知道自己耳朵後面有沒有印記,全是靠別人說他才知道。
而就在衛本偌懷疑自己要成為棄子的時候,這次還是和以前一樣,言梧桐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衛本偌,撫平他頭上翹起的頭髮,輕聲安慰道:
不過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不想在這裏看着衛本偌,回憶小時候的洛潤。言梧桐深吸了口氣,努力勾起一抹微笑回應道:“小偌,快去學習吧,中午娘讓廚房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南瓜餅。”
可是會是誰呢?
更何況從小到大,小偌的耳背處自己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她十分確定,以前他耳朵後面肯定是從來沒有過任何印記的。
誰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在戒備森嚴的廣王府潛入小公子的房間裏。
衛本偌在心裏鬆了口氣,他依舊像從前一樣,看向言梧桐的眼裏,滿是對娘親的親密信賴。
“小偌不用想太多,娘永遠會站在你身後的,你看昨天爺爺不也沒有說什麼,看來小偌就是小偌啊。”
他本來還懷疑娘是不是知道發現了什麼,但現在看來,就算是知道了,言梧桐也不會拋棄自己,不然她剛剛不會心軟,還把自己像從前一樣緊緊抱在懷裏。
言梧桐又安慰了一陣衛本偌后才鬆開手,衛本偌裝作剛回過神的樣子,抿了抿嘴唇,朝言梧桐很是勉強地笑了笑:
“那看來是我想多了,只要是娘今日有些奇怪,那我就先去看書了。”
言梧桐身體有些僵硬,她沒想到衛本偌如此敏銳,嚇得連忙擺了擺手說:“去吧去吧。”
衛本偌走後,言梧桐坐在軟墊上又沉默了片刻,剛剛的那些舉動,讓言梧桐也明白自己還是喜愛衛本偌的,只是內心飽受煎熬。
她決定先去忠義侯府找洛潤求一個心安。
忍不住跟身邊的婢女說了一聲,中午做一份南瓜餅給小公子后,她就換上了輕便的衣服,打算去一趟忠義侯府。
本來衛本偌什麼都不知道,但婢女發現南瓜餅材料不夠,出去買倒是可以,就是會來不及,加上王妃在換衣服,不讓人進去,所以婢女連忙過來告訴小公子。
而衛本偌站在自己院子的門后,看着不遠處匆忙的身影,緊接着又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上高高懸挂着的太陽,暖橙色的陽光灑在臉上,衛本偌的臉上卻是一片死寂的面無表情。
也是,哪有人會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就連言梧忘,自己這個親娘,都給了自己好幾個暗衛。
只是言梧忘一開始的計劃,是想讓洛潤調查完言府盧府的事情,就卸磨殺驢永絕後患,卻沒曾想,洛潤的真實身份暴露得如此之快。
當然其中也有衛本偌不少的阻攔,衛本偌不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出事,但現在……
衛本偌也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對錶兄的感情了,告訴言梧桐自己昨天去了忠義侯府不假,只是不是為了安慰,而是想問清楚一些事情。
衛本偌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裏的鬱結,看着面前婢女看呆的表情,微微一笑:
“既然南瓜餅的材料沒有了的話,就不用做過來了,你就跟娘說已經給過了。”
站在對面的婢女剛剛差點以為自己是看錯了,這種表情不應該,也從來沒有出現在過小公子臉上才對,不過下一瞬,衛本偌又變成了平日裏笑容洋溢的表情,婢女這才鬆了口氣,聽着他的吩咐說了聲:“是,小公子。”
衛本偌合上門,獨自一人地坐在書房裏咬着彎曲的指關節,面前的書是一點都看不下去了,看着牆壁發著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言梧桐坐在馬車上,人不自覺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對洛潤的反應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洛潤應該還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廣王世子,言梧桐也沒打算暴露,雖然知道小潤的性子並不強硬,也不張揚,但言梧桐不敢去賭。
這次去找小潤,只是想給他一點錢,再帶他去買幾件新衣服。
言梧桐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哪裏不對,她不敢給太多,讓洛潤看出什麼端倪,她也想好了借口,就說是幫老王爺過來賠禮道歉。
想到之前給洛潤飯吃,給他衣服穿,言梧桐也不怕洛潤會冷臉面對自己。
她在馬車上想得極好,但手指卻早已在不經意間繞在了一起,她抬頭看着眼前忠義侯府的牌匾,意識到這還是自己第一次來到忠義侯府。
妹妹畢竟是妾,加上家族式微,並不是明媒正娶進來的,而且從前找妹妹講話聊天,都喜歡在府外找一處茶樓,喝着茶慢慢聊,說起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踏入忠義侯府的大門。
薛夢藝聽說了廣王王妃大駕光臨,連忙來門口迎接,原以為她是來找言梧忘的,沒想到她笑了笑,有些尷尬地表示:“不知道小潤在不在?”
薛夢藝平日裏也不會管洛潤的自由,聽到廣王王妃令人意外的問題,她努力回答道:“我也不太確定,不如讓我先帶夫人,去小潤的院子看一眼?”
言梧桐連忙點了點頭:“那麻煩侯夫人了。”
薛夢藝擺了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薛夢藝在前面帶路,言梧桐看着七繞八拐,逐漸荒蕪的院子,掛在臉上的笑容是越發勉強。
最後發現洛潤住的屋子,甚至還比不上廣王府下人住的院子,言梧桐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薛夢藝也是沒想到洛潤還真不在,本想帶着言梧桐去前廳聊幾句,沒想到言梧桐卻有些推辭:“不知道,我能不能在這裏看看?”
薛夢藝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覺得她有可能是和言梧忘約在這裏,所以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小南和小蘭,要好好對待王妃。
薛夢藝一走,言梧桐看着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的房子,忍不住喊來小南問道:“你是小潤身邊,最貼身的下人嗎?”
小南行了個禮:“回王妃,是的。”
言梧桐忍不住問道:“洛潤去哪了呀,昨天的事情我們很抱歉,對了,你們平日裏都吃些什麼,我看你們這屋子裏也不燒炭,啊,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問……”
她越說越小聲,小南看她關心二公子的樣子,忍不住小聲泛起嘀咕:“當初幫衛本偌霸佔二公子功勞的時候,也不見得對我們家二公子這麼上心啊。”
言梧桐微微一愣,是啊,自己怎麼忘了,自己還幫衛本偌搶了洛潤應該有的賞賜,洛潤不待見自己才是應該的啊。
。
顧長灜翻動着手裏的書信,看向坐在一旁寫稿的洛潤,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小潤,言梧桐去忠義侯府找你了。”
洛潤對於顧長灜嘴裏的人毫不感興趣,只是注意到他的手,毫不客氣地抬起手朝着顧長灜湊過來的手就是一巴掌:“你別擾亂我思緒,等會兒再說。”
顧長灜看着洛潤如此不在意的樣子,莫名有些欣慰,但還是忍不住面露委屈控訴道:“可是你自從開始寫東西,已經一整天沒有理我了,也不讓我碰你……”
洛潤努力壓抑住脾氣,但看到顧長灜委屈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反駁道:“你一動手動腳,我這邊就什麼幹不了了,你是離開我就活不了了嗎?”
顧長灜繼續低着頭,一副默不作聲,低眉順目的樣子,洛潤看着他這副模樣,莫名有些心虛,好似自己言語裏也有了些激進的地方,難免有些不忍,側過身輕聲安慰道:
“那我也不能就靠你的俸祿養我啊,我肯定也要出份力,要和你一起建造我們的小家吧?”
說完,看顧長灜依舊是一副傷心的樣子,只能紅着耳朵在顧長灜的臉上親了一口。
顧長灜這才心滿意足地抬起了頭,一臉甜蜜地繼續看着手裏的書信,洛潤也沒想到,當時看着那麼成熟的一個人,現在簡直比隔壁人家的小黑還要粘人。
但隔壁的小黑畢竟是一條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