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
這個時候在楊桃兒眼裏,部隊就是洪水猛獸,奪走了她一個兒子還不夠,還要奪走另外一個兒子。
正好這個時候宋慕武和宋慕雯上余家看望楊桃兒,宋慕武本來是想讓妹妹散散心,然後看看余家情況如何,或許妹妹為了安慰余家人,然後自己也能夠想開一點,這樣對妹妹來說也是很有好處的。
沒想到剛走進門,就看到楊桃兒的手指着宋慕雯,道:“囡囡就很好,比你們長官介紹的什麼人都要好,我看你就和囡囡定下吧!”
不說余大猛自己哭笑不得,就連宋慕武和悲傷的宋慕雯也斯巴達了。
什麼情況啊這是,為嘛一進門就被人家指着要定下?
“媽,您可別亂點鴛鴦譜,囡囡是二弟喜歡的人呢!”
這個時候宋慕雯也沒顧得上害羞,上前道:“伯母在想什麼呢?”
楊桃兒拍着椅子道:“那群殺千刀的,害死了二猛子還不夠,還要將我大崽搶走哩!你看看這是不是人做的事情?啊?我才死了個兒子,就要給我另外個兒子介紹對象,給我來個城裏媳婦,專門跟我對着干是不?大猛啊,我看囡囡挺好,長相人品都不說了,我和你爸看着她長大的,是二猛子喜歡的人也好,二猛子去了那邊,恐怕也惦記着她呢!你幫你兄弟照顧着,他也感激你!”說著說著,楊桃兒又哭起來,“我可憐的二猛子喲,嗚嗚嗚……”
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水,斷不了了。
宋慕雯尷尬地看了看余大猛,余大猛依舊耐心的勸着楊桃兒道:“好了,媽,這是啥想頭啊,我可比囡囡大了十歲還不止呢!我們樂意人家家裏不定樂意呢!您再這樣說,囡囡就不來了啊!”
宋慕雯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時候楊桃兒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是絕對不能接受,在她眼裏,余大猛就是餘二猛的哥哥,對這個人的了解也很少,怎麼可能跟這樣的人結婚?而且她現在也才十二歲呢!不要這麼考驗人啊!
“年紀大會照顧人,咱們家和他們家關係這麼好,他們家肯定願意的,再說了,你這麼好的孩子,上哪兒找去?這年頭可不是都要嫁軍人么?他們家肯定樂意的。”
余大猛只能尷尬地笑,自己的老媽想的太美好了有木有,而面前這個長得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跟自己部隊裏的那些文工團的漂亮女孩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人家年紀太小了,這麼小的小女孩余大猛自認為還是下不去手的。
最後宋慕雯和宋慕武兄妹兩個是落荒而逃,生怕楊桃兒拉着兄妹兩個問那個事情。
回到家裏,兩個人都悵然地嘆了口氣,兩個人沒有安慰到別人,倒是被她們嚇一跳,楊桃兒那想法實在是太嚇人了。
宋慕雯靜靜地回了屋子,宋慕武跟在後面道:“囡囡,你別聽伯母的話,她那是亂說的,要知道這個事情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除了大猛哥,還有伯父,還有餘阿爺和余阿奶,都不會答應的。”
宋慕雯道:“我知道的,只是心裏不舒服罷了,想起二猛哥的事情我心裏就不舒坦,哪裏還會在意別的事情。”
宋慕雯關上門,坐在床上,因為宋慕雯心情不好,家裏人怕宋慕斕吵着她,就給她弄了個小屋子,現在家裏的屋子是越來越多了,家裏的爺爺和爸爸帶着下面幾個叔叔像螞蟻築巢似得起了幾間屋子,家裏終於能夠住的開一些了。
宋慕雯坐在桌前,桌上攤着一本書,這是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法子,可是沒有辦法,一點都不管用,最後這本書只是擺在這裏擺看了。
宋慕雯想起剛剛余大猛說的話,二弟是喜歡囡囡的,二弟是餘二猛,囡囡是自己,餘二猛喜歡自己?可能么?餘二猛去當兵的時候,自己才多大啊,他那個時候就對自己起了心思,那豈不是跟禽獸一樣了?不對,不能這麼說餘二猛。
宋慕雯捂了捂臉,不知道為什麼會為餘二猛爭辯,但是在她看來,餘二猛真的就像是對妹妹一樣對她,根本想不出有什麼逾矩的地方。宋慕雯很想問問余大猛,你怎麼知道餘二猛喜歡我的,他告訴你的么?可是,現在餘二猛死了,追究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宋慕雯還真的不敢相信餘二猛真的就這麼去了,現在她已經度過了不相信、憤怒、討價還價、沮喪四個階段,現在已經是接受的階段了,可是她還是覺得很難受。本來她以為自己對餘二猛的感覺,只是因為他對自己很好,是因為他很會玩很會逗自己開心,或許自己是把他當成哥哥的,可是今天余大猛的話卻給了她一個新的想法,是不是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了?
宋慕雯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就算是按照這具身體的年紀,也已經是步入青春期的時候了,完全可以早戀了。可是自己的年紀不是十二歲啊,不是才進入青春,自己的年紀真的是個老女人了。餘二猛才多大,現在也才二十左右罷了,自己這個“老女人”會對毛頭小伙動心么?
可是愛情這東西,不分年紀的不是嗎?特別是對女人來說,一個男人敲開女人的心門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溫存體貼,除非那個女人是真的冷心冷腸或者心裏有了別人,不然很難不動心,宋慕雯自己上輩子遭遇過愛情,卻沒有一個修成了正果,因為上一輩子太浮躁,而她自己的腳步太快,她從來都沒有為愛情停留過,然而這一次呢?誰知道呢?
宋慕雯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這一切,是不是都太遲了,她在不經意間,已經錯過了她這一生的第一場愛情了吧?在這樣的年代,收穫這樣一份感情,多麼不容易,哪怕它現在還只是一個青青的小果實。
余家的女人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余家人還是要為餘二猛辦一場葬禮的,跟別的烈士家屬一樣,準備起一座衣冠冢,余杠子已經交代了兒子們了,以後他們的兒子,孫子都要為他們的二叔/二伯上香磕頭,要當成自己的祖宗一樣對待。
農村人信奉這些,如果一個鬼魂沒有後代子孫的供養,就會成為孤魂野鬼。不過這又與大家轉世投胎的思想有些矛盾,不能深究。
余家都準備好了,這個時候從城裏來了一個穿着真正的綠軍裝的當兵的,他死死地摁着自己的帽子,騎着自行車的時候也不敢放鬆了,生怕有人將頭上的軍帽搶了去,這年頭搶軍帽搶軍裝的不在少數,而且大家眼睛很毒,一下子就能夠看出哪個是正宗的,哪個是冒牌的,正宗的比冒牌的好看,人戴着穿着也神氣,所以經常有人穿着軍裝帶着軍帽在外頭被搶,搶的多是軍帽。
那人腰上還扎了巴掌寬的皮帶,雖然皮帶上沒有別槍,可是一看就覺得氣勢不一樣。
那人打聽了路,就朝着有餘村去了。
余家人看着一身綠軍裝的人進門來,還有些愣神,剛開始以為是餘二猛回來了,一秒鐘的狂喜之後,發現臉不是餘二猛的臉,頓時狂喜比潮水退得還快,悲傷滿溢出來,這個人穿着綠軍裝,那肯定是來弔唁的,實在是太讓人哀傷了!
余杠子迎了上去,道:“這位同志,難為你跑這麼遠來,先進屋喝口水歇一會兒吧,這靈堂下午就搭起來了。到時候就可以上香了。對了,你吃飯了沒?”
那人臉上露出奇異的神情,道:“冒昧打聽一下,請問您家誰不幸過世了?”
余杠子手都開始顫了,當著媳婦和老娘的面他必須強撐着,現在別人一問這個事兒,就是拿刀戳他的心窩子啊!
“唉……還能是誰?還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二崽子,他去越南打仗,我們全家都盼着他能好端端的回來,沒想到前些天傳來噩耗,說他所在的陣地被美國鬼子的大炮給轟了,還轟成了平地,真是……”
余杠子已經找不到詞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那人一臉奇怪,更還有別的情緒,“怎麼會?你們說的是餘二猛同志?他現在在省二醫院呢!餘二猛同志雖然受了重傷,但是並沒有罹難,醫生說,他還有治好的希望,只是可能身體會有些……有些殘缺,上面派我來給你們說這個消息,就是為了安撫你們,不要太過傷心。”
余杠子呆愣了大半天,才啞着嗓子道:“什麼?”
無意識地,余杠子抓住了那人的兩個肩膀:“你說啥?你說我的二猛子還沒死?他在醫院裏?”
那人點點頭,軍帽已經取了下來,道:“我叫李國志,是和餘二猛同志一個團的,平日裏兩個人的關係也不錯,這次,我也是為了護送餘二猛同志才能夠回國一趟,兩日後,我又要回戰場了,所以來通知你們,你們趕緊去醫院照看餘二猛,好生安慰他,就算他殘疾了,國家也會給安排一個好的位置,不會讓他下半生沒有着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