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許燕是被震動聲給吵醒的,隔幾分鐘一聲隔幾分鐘一聲,她腦袋埋在被子裏,伸出手去摸手機,手機沒摸到,摸到了一隻手。
“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程立川剛從浴室沖完澡出來,打算把她的手機拿到客廳去。
許燕拖着酸痛的身體睡眼惺忪地倚到床頭,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不睡了,我今天也要早點兒出門。”
她這個樣子,有點乖巧,也有點招人疼。
程立川坐下來,把她攬到懷裏,讓她枕到自己肩膀上,手輕揉着她的腰,緩解着她身上的酸。
許燕被按得很舒服,靠在他身上,迷迷瞪瞪地要睡過去,手機嗡的一聲又響起,許燕徹底地醒過來。
是林琳打過來的電話,許燕清了清嗓子才接起,但是一開口,聲音還是啞的,林琳一聽就能聽出不對來,“你這是昨晚縱慾過度了。”
許燕離開程立川的懷抱,靠回床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一大早打電話?”
林琳怒,“嘿,被爽到的女人就是健忘,我打電話當然是祝你生日快樂啊,你今晚肯定沒時間和我吃飯,我也就不多此一問了,我不知道你男人家地址,生日禮物給你寄到公司了,中午之前應該就能到。”
許燕手摸着那隻燕子,和林琳道完再見,看向程立川,“很漂亮。”
許燕傾身,唇印到他的唇上,氣息貼着氣息,喃喃出聲,“謝謝,我很喜歡。”
服務員臉上是看透一切的笑。
“哦,知道了,愛你。”許燕一邊不動聲色地快速調低手機音量,一邊安撫她的暴躁。
程立川見她看到了,直接點開手機推過來給她看,“很好看,為什麼要撤回,幸虧我手快及時按了收藏。”
程立川回過神來。
乳白色長裙勾勒出修長的曲線,黑髮蓬鬆披肩,鼻尖被人抹了一點奶油,眼中的清冷盡散,只剩明媚的燦爛。
林琳總算滿意,“這還差不多,你不能重色輕友,我得排到你男人前面。”
許燕輕咳一聲提醒。
程立川黑色的瞳仁里是不能自控的期待。
許燕繼續安撫,“最愛你,可以了不?”
是真的很好看。
電話那頭的林琳猶不滿意,“還不夠。”
雖然和他期待中的有些差別,不過這樣已經足夠,程立川按住她要後退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許燕輕笑,皮膚上有涼涼的觸感,她低頭去看,脖子上多出了一條項鏈,墜子是一隻展翅的燕子。
許燕很認可金涵的拍照水平,她翻着照片,將其中的一張轉了出去,原本是轉給林琳,林琳送給的禮物是一對耳鑽,一直讓她發照片過去,要看看效果好不好,結果轉給了微信列表最上面的那個頭像,他剛剛和她說六點到樓下來接她。
然後呢。
照片好看,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餐廳里搭配氛圍配的是昏昏暗暗的燈光,她坐在他對面,嗔羞半摻地望着他,程立川沉浸在她盈潤的眸子裏,連服務員過來點餐都沒有看到。
許燕這一天過得相當熱鬧,電話就沒有斷過,長輩的,朋友的,供應商的,客戶的,全都是祝她生日快樂的,中午和喬熙吃了頓飯,下午的時候,同事們又捧出了個生日蛋糕,許願吹蠟燭,金涵咔嚓一聲將這一刻定格。
坐在床邊的程立川眸光微閃。
許燕發現得及時,很快按了撤回,他那邊也沒有說什麼,她以為他沒有看到,等坐到餐廳里,他的手機震了一下,手機屏幕亮起,許燕無意中掃了一眼,背景圖是她撤回的那張照片。
他手裏的餐廳名單都很好,偏小眾,裝修十分有特色,菜的味道也很合她的胃口,蛋糕端上來的時候,許燕眼裏閃過驚艷。
“喜歡?”程立川時刻注意着她的反應。
“嗯,很漂亮。”
蛋糕做成的是一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程立川笑容加深,看來李均儒那廝還是有點用處的。
“還要不要許願?”程立川拿打火機點燃蠟燭。
她下午已經吃過蛋糕,願望應該也許過了。
“要許的,我還留了一個。”
這個願望是和有關他的,在他面前許,神明是不是會更容易看到,給多一些眷顧,她不貪心,也不多求,只希望他的手能夠恢復如初,他可以重新登上手術台,做回他自己喜歡的事情。
小小的燭光在瓷白的臉上打出隱隱綽綽的影子,雙眸靜闔,睫毛長如黑羽,她雙手十字交叉緊握於胸`前,在虔誠祈願。
程立川手指微動,她特意留出的這一個願望,會不會與他有關?
許燕睜開眼睛,吹滅蠟燭,看向他,“好了。”
程立川遞過一個盒子放到她面前,“生日禮物。”
紅色的小方盒和紅玫瑰的蛋糕相映成輝,許燕一時靜默下來。
程立川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誤會了,他打開盒子給她看,許燕剛剛高高提起的一顆心才慢慢放下。
“你不是已經送過禮物了?”
昨晚她收到的是萬家燈火的綺麗和漫天璀璨的星辰,今天早晨是一條有特別意義的項鏈,她都很喜歡,對她來說,心意比禮物本身更重要。
這支腕錶光看牌子大概也能猜到價格,她不能要,太貴重了。
程立川早就準備了一套說辭,“這支和我戴的這支是情侶的,你不要我也沒有別人可以送,而且,”他傾身過來刻意壓低聲音,“你都補了我四次生日禮物,總得給我一個回禮的機會。”
許燕開始還在想,她什麼時候補給過他四次生日禮物,後面在他越來越直白的目光中漸漸明白過來,她沒忍住,伸腿踢了一下餐桌底下和她相抵的那隻腳,力道不算輕。
程立川輕笑,拿出腕錶,“後面已經刻上了你的名字,它只能是你的。”
既然已經這樣,許燕沒有再推,他下次過生日她再還回去就好了。
他趁熱打鐵,單手給她戴上,撫着她的手腕仔細端詳,“看來我眼光也不錯,總能一眼看到最好的。”
他的話明顯是在意有所指,許燕裝作聽不懂,抽回自己的手,“我們走吧。”
“不吃蛋糕了?”他臉上是得逞的笑。
“回家再吃。”許燕的話脫口而出,這家餐廳氛圍搞得太曖昧了,她現在只想儘快離開這裏。
程立川的笑有一刻的定住,隨後綻開,“好,我們回家再吃。”
這個時節,就算不喝酒,春夜也能醉人。
今晚的一切本來都恰到好處,車停到樓下,卻看到了一群沒有眼色的人。
李均儒和其他四五個人正圍着銀杏樹吞雲吐霧,見到程立川的車,立刻圍了上來,李均儒今天來目的很簡單,就是來堵人的,他一直說程三有女朋友了,這群爛人都不信,他讓程三把人帶出來一起吃個飯,結果這個人都不帶理他這茬兒的,今晚他們幾個喝完酒一商量,乾脆直接上門吧,能讓程三動凡心的人,必定不是凡人,總得要看一眼。
結果人沒在家,張媽好套話,三言兩語就問出程立川房裏住進了人,那就更得見了,反正是晚上的時間,他們也不着急,就在樓下等,就當醒酒了。
雖然都是程立川的發小,但李均儒和賀南韜不是很熟,賀南韜是程立川他媽那邊的關係,李均儒是他爸這邊關係的,兩個人也就見過一兩面,李均儒自然不知道許燕和賀南韜的關係。
不過今天來的這幾位中有一位叫孫謙懷的,是知道的。當年費祖薈,孫謙懷的媽媽和賀媽媽三個人結拜金蘭,關係很好,賀媽婚後隨賀爸工作調動去了外地,但是每年三姐妹都會聚一聚,出去旅一趟游,有了孩子就帶着孩子一起,程立川,賀南韜和孫謙懷是同年出生的,最能玩到一塊兒去,孫謙懷的爸爸又和李家合夥做生意,所有孫謙懷跟賀南韜和李均儒都熟。
孫謙懷是見過許燕的,當時賀南韜說要介紹他女朋友給他和程立川認識,他們一起吃的飯。
許燕顯然也記得他。
程立川眉頭有一瞬的蹙起,隨後恢復如常,對許燕說,“我先下去打發他們走,你待會兒再下車。”
他怕她會介意,至少不要在她生日這天讓她心裏難受。
許燕拉住他的手,“不用,沒什麼不能見的。”
只要她和他在一起,早晚都會有這麼一出,總不能一直躲着不見。
已經堵到了人,李均儒也不急了,“程三,下車啊,在車裏幹嘛呢,你沒時間我們就過來找你了,你這金屋藏嬌的總不能一直藏下去吧,就算你不稀罕我們的份子錢,結婚的時候伴郎總得有人給你當吧。”其他人跟着一共起鬨。
程立川收回剛才對李均儒的評價,他就是最名副其實的豬隊友,半點用處都沒有。
許燕接到他再一次確認的目光,開口道,“走吧。”
她的眼神是堅定的,沒有躲閃,程立川心裏的顧慮慢慢被喜悅取代,他抬起兩人交握的手,親了親她的手背。
李均儒繞到車后,正好看到這一幕,表情誇張,“我說這廝不下車幹嘛呢,他簡直就是個禽獸。”
程立川推門下車,眼神刀李均儒,“我是禽獸你是什麼,叫喚地跟土匪一個樣,整個小區都能聽見你聲音,小心大爺大媽放狗出來。”
正主一出來,李均儒就老實了,他也就只敢隔着車窗挑釁,其他幾個人笑李均儒慫蛋一個,李均儒嘁他們,你們不慫,你們連鬧都不敢鬧。
程立川轉身向車內遞過手去,許燕握上他的手,探出身子來,腳落地,和程立川並肩而立,眼睛掃過一眾人,落落大方。
夜晚的空氣一時靜下來。
老天爺總會偏心一些人,從樣貌到氣質,他們以前不是沒討論過,程三身邊站的人該是什麼樣的,但總沒一個具象,主要是程三從來沒對哪一種類型的女生有過什麼反應,男人最了解男人,他這種情況本身就不正常,於是傳出了各種版本的猜測,但這些年,上學的時候,他一心撲學業,工作后,更是整天待醫院裏,完全是兩耳不聞窗外人,一心只知道看病人,身邊連只公蚊子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大活人了,眾人又猜,這男女都沒有反應,怕不是要往石佛發展。
李均儒響指一打,做出了結論,這可能是從小養在費老身邊的緣故,修鍊出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性子,不沾情|欲,要為醫學界奉獻終身,眾人點頭深以為然。
現在看來,是不是清心寡欲,要分遇沒遇到那個人,兩個人都身穿黑色風衣,一個疏朗挺括,一個清冷中帶着點若有似無的媚,這點媚不是對別人,是對她身旁站着的人,而程三呢,手虛攬着人的腰,目光跟護食的野狼一樣護得緊着呢。
任誰來看都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
眾人羨慕之餘又笑罵程立川不夠朋友。
李均儒咧嘴笑開,“看,我就說吧,你們還不信,程三永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唯有孫謙懷沒有說話,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驚訝,他突然想起,那天和賀南韜的聚餐散場后,程立川立在原地,看着遠走的兩個身影,眼裏的頹敗和委頓是從何而來,他原以為他只是下了手術后的疲憊,原來並非如此。
程立川給雙方做介紹。
介紹許燕時態度很鄭重,“我女朋友,許燕。”
到這幾個狐朋狗友明顯是敷衍。
許燕依次和人問好,到孫謙懷時,孫謙懷以為她會裝不認識,畢竟他們只見過一面,這種情況,裝不認識應該會好些。
許燕和他頷首,沒有任何避嫌的態度,“謙懷,你好。”和其他人不同,對他明顯是舊識的語氣。
孫謙懷稍有怔愣,馬上回,“你好,許燕。”
李均儒察覺到不對,剛要說話,對樓傳來嗷一嗓子的狗叫聲,把他的話給嚇了回去。
“我去,你們小區大爺真放狗了,我們別在下面吃風了,都到你家門口了,怎麼也得讓我們上去喝杯水吧。”
程立川覺得他總有一天得把李均儒扔到大西洋去喂一遭魚。
“想喝水出小區門口左轉有便利店。”
嘿,李均儒氣,這個見色忘友的人,後來一想,算了,人都見到了,也就不爭這一口水了。其他人也深覺不能太過分,大晚上的,總不能打擾人家的春宵一刻,怎麼來的又怎麼一溜圈地走了。
“這樣會不會不好?”許燕問。
程立川牢牢握住她的手,往樓上走,“不會,他們就是喝了酒,找地兒鬧一下,不用管他們。”
回到家,打開燈,許燕鞋都還沒有來得及換,就讓人提腰抱起,放到了旁邊的柜子在,她被困在牆和他之間。
程立川看着她的眼睛,“對不起。”
許燕手搭上他的肩膀,拇指摩挲着他腦後短短的青茬,和他對望,“為什麼要道歉,我當初既然同意和你在一起,這些事情就已經都想到了,我們就是很正常的交往,沒什麼可迴避的,我們親近的人都會懂,至於那些會說閑話的人,我們又何必去在意,更不用去做什麼多餘的解釋。”
程立川一時失神在她澄清的眼眸里,嗓子發緊,過了很久也找不回聲音,話不成句,只能傾身一下一下去碰她的唇,親一下叫一聲“囡囡”,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壓下心頭翻滾的洶湧。
他愛的姑娘,怎麼可以這樣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