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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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

沈卻總覺得四周有些不對勁,他雖自幼失語,可耳目卻敏於常人。

他能感覺到,林間還有另一人的存在,被掩蓋在黑夜與落雪聲中的另一個腳步聲,以及衣料不小心擦過枝幹的輕響。

而且那聲音一直在跟着他。

是誰?

正當他心裏疑惑之際,只見雪林中忽然竄出了一個灰色的人影來,同時間,一隻泛着寒光的匕首向他直直刺來。

沈卻立即側過頭,躲開了這一擊。

藉著月光,沈卻看清了他手持的那把匕首,刀身漆黑,上刻彎月,名曰“缺月”,這顯然是繆家的手筆。

繆太后與他家王爺向來不合,他又是王爺身邊的人,繆家必然想將他除之而後快。

兩人幾個回合下來,沈卻便知此人並非是自己的對手,灰衣人使的功夫很雜,可仔細想想,沈卻竟能在他的招式中品出幾分熟悉的味道。

這人帶着一張詭異面具,看不清真容,然沈卻卻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他。

沈落沒立即答話,過了半晌才道:“我自小功夫便不及你,殿下派我過來,想必是有意要放你一命,你只需打傷我,而後逃去南邊,找個避世的村子藏起來……”

倘若此番沈落帶不回他的屍首,死的人恐怕就會是沈落了。

旋即,他一刀挑斷了灰衣人後腦勺上的系帶,面具滑落——

沈卻一腳將人踹進積雪之中,等那灰衣人站起身時,沈卻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旁人怎樣沈卻不知道,但他伺候了謝時觀十三年,若連王爺這點心思都參悟不透,那早就在地底下爛成一具骸骨了。

可前些年不是才派了好些個高手來捉他的么,今日這麼才這一個?

沈卻一邊思忖,一邊拔出腰際彎刀,與來人迎面而戰。

這些年沈落待他如此,他斷然不可能這般坑害他。

可惜他的速度終究不如沈卻,只那一瞥,沈卻已經看清了那張臉的輪廓,他幾乎難以置信。

沈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來殺他,那麼便只有一個可能,想要他命的人是謝時觀。

“若無殿下當日用幾兩銀子將我買回王府,便斷沒有我今日,”沈卻抬手道,“如今殿下要我的命,也不過討回去罷了,我……”

不等他說話,沈卻先搖了搖頭。

沈卻聽見他嘆了口氣。

藏在面具下的那張臉是沈落。

他視若親兄的同僚。

那分明是他師父的刀法。

“殿下……”沈卻獃獃地看着沈落,而後手語,“不要我了?”

“阿卻……”

謝時觀當然是知曉他二人實力的,只不過他派沈落一人過來,不可能是有心要放他脫逃,只是因為見他二人素日交好,想拿此事試沈落忠心。

這人連忙用手擋住了臉。

他手上尚未比劃完,與他僅半臂之隔的沈落卻忽然一手刀劈在他頸側,這一掌劈的不輕,沈卻連掙扎的時間也沒有,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沈落用另一隻手攬住他,不叫他摔進雪裏去。

其實早在出府前,他便在心裏為沈卻謀划好了一切,他在郊外埋有幾支暗線,方才已經放出了暗訊。

一炷香之後,便會有人將沈卻偷偷送去港口,讓他隨一批貨物順着運河南下,等他再醒來的時候,想必睜眼已是茫茫江河。

沈落開始得知此事的時候,也是心驚肉跳的,可他卻從沒想到王爺竟會起殺心,只想着應該大小會叫沈卻領頓罰。

王爺那樣陰晴不定的脾性,沈卻伺候他這十餘年來,卻幾乎沒犯下過什麼錯事。

只這一回叫這麼個小婢子害了,竟就要了他的命了。

正當他愣神之際,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幾聲鴞的叫聲,那叫聲短促,似乎是在催促沈落。

沈落聞聲往叢林深處看了一眼,只見那林中藏着幾個人影,只待沈落一聲令下,他們便會上前將沈卻帶走。

可與此同時,叢林中枝葉微震,沈落又聽見了馬蹄落地聲,隨即,他便瞧見又一個人影駕馬而來。

那馬匹後頭還跟着一匹馬,緊接着兩馬都急停在他面前,馬上那人開口便道:“殿下有令,讓你將沈卻帶回王府……”

“他怎麼了?”

“方才叫徒弟給打暈了,”沈落頓了頓,側着身子,把沈卻遮在身後,緊接着又開口問,“殿下的旨意……是要見活人還是死人?”

沈向之坐在馬背上,俯視着沈落,片刻后才答:“自然是活的。”

沈落鬆了口氣。

沈向之跳下馬,與沈落合力將沈卻抬上馬,沈落不放心,又使繩子將他捆牢了。

“阿爺,”上馬前,沈落忽地扯住了沈向之的韁繩,“您同我說實話,殿下那裏,究竟是要殺還是要留?”

“殿下的心思,豈是你我能揣測的?”沈向之冷着眼,“還有,無論人前人後,你與他們一樣,都喊我‘師父’。”

沈落並不因他的冷落而收回手,依舊盯着沈向之的眼:“師父,阿卻是你親手帶大的,與我情同手足,您真的能狠下心眼睜睜看着他死嗎?”

半晌,靜默無言。

又過了片刻,沈落聽見沈向之終於開口:“沈卻不在,我便叫十一去替了他的班,這小子倒很機靈,故意笨手笨腳地惹得殿下不快,殿下這是記起沈卻的好來了。”

沈落聽了這話,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他翻身上馬,正要帶着沈卻往前去,卻聽見沈向之忽然出聲:“等等。”

只見沈向之駕馬掉頭,仰頭與雪林中的一隻鴞對上了眼,這隻夜貓子通體雪白,正歪着腦袋盯着沈向之。

“你的人?”他問沈落。

在這愈來愈寒的冬夜裏,沈落卻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們這些人都是沈向之一手帶出來的,這些小動作必然瞞不過他的眼睛。

因此沈落忖了忖,只能承認:“是。”

沈向之也沒再說什麼,掉轉馬頭,領在沈落前邊,低聲道:“別叫殿下等急了。”

沈落不敢不從,一路硬着頭皮跟在他後頭。

王府今夜靜得很。

內府中滿殿的燈燭,亮堂堂的,然而下人們卻都個個屏息垂首,連打個哈欠的聲響都不曾有。

“怎的還不見人?”謝時觀放下茶盞,偏頭問十一。

十一俯着身子退到門口,墊着腳往遠處瞧了一眼,而後再退回來,恭恭敬敬道:“左邊塔樓亮了盞燈,想是師父他們在往內府里趕了。”

“好慢。”謝時觀緩緩起身,撿起一隻擱在燭台邊的剪子挑弄着燭芯。

他的動作相當悠閑,十一在他身上看不見半點不耐煩的情緒。

但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叫王爺久等過的人,下場都沒有太好的。

不多時,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果見沈向之領着兩個人來了,落後他一步的沈落此時正背着沈卻,頭也不敢抬。

“屬下復命來遲,殿下……”

不等沈落說完,就見那謝時觀翩翩然又坐下了,聞聲淡淡一笑,雙唇輕啟,只掉出了幾個字:“丟地上,把他叫醒。”

他並不問沈卻是如何暈的,這叫沈落方才一路上打的一肚子草稿頓時落了空。

謝時觀忽然這一發話,一時還無人敢動,於是便聽見他又道:“怎麼,諸位都捨不得?”

王爺的貼身內侍,自然只能他自己得罪,若是此時叫旁人動了手,往後沈卻若在謝時觀面前又復了寵,恐怕這陰晴不定的殿下又要怪罪。

他們不敢動手,謝時觀也不惱,手上拎了壺冷茶,稍稍俯下`身子,將茶壺提將着,使得那半溫不涼的茶水直往沈卻鼻腔里灌。

約莫着一盞茶行將倒盡,便見那躺在地上的沈卻似是被嗆着了一般,猛地咳嗽起來。

他一邊咳嗽着,一邊睜開了眼,一眼就對上了謝時觀顛倒過來的臉。

“醒了?”謝時觀唇角一揚,又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綢帕,替他擦臉的動作幾乎算得上溫柔,“你犯了錯,還敢在本王面前睡得這樣香,誰給你的膽子?”

沈卻怔了怔,自己上一刻分明還在返程途中,這會兒一睜眼竟看見了謝時觀。

頭頂上的樑柱雕花,儼然是內府中正殿的模樣,周圍站着的都是他的同僚,個個面色凜若冰霜,噤若寒蟬。

沈卻從地上爬起來,抬起手正要說話,卻聽侍立在旁的沈落忽然開口:“稟殿下,沈卻是方才與屬下纏鬥中,讓屬下給打暈了。”

站在他邊上的沈向之立即給了他一個“用你多嘴”的眼刀,而後道:“殿下問的是沈卻,由的着你插嘴?”

而謝時觀頭也沒抬,只是將那方替沈卻擦過臉的帕子丟在了地上。

“十個板子,”謝時觀淡淡地看了沈落一眼,“小懲大誡。”

“是。”沈落同沈卻短暫對視了一眼,隨後便被另兩名侍衛拉了出去。

沈卻低下頭,直身跪在地上,他不太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罪,就連替自己說了一句話的沈落都要被遷怒。

謝時觀回到堂上,居高臨下地盯了他好半晌,忽然抬手一擲,將案上的信件全都丟在沈卻面前。

沈卻雖不識字,但卻認得出這裏邊有好幾份是王爺平素與交好官員的來往信件,這些一律都是他經手過的,上邊大多沒有私印,想是有人照着偽造的。

此人必定偷進過王爺的書房,察看過這些手信。

會是誰?

這些只不過是日常書信,因此並沒有閱后即焚的必要,平日裏都存放在謝時觀的書房,一季則銷。

可雖說不算什麼機密,倘若叫有心之人偷去,拿到御前大作文章,到時王爺也是有口難辯。

“你可知這些東西是從誰身上搜出來的?”

沈卻怔了怔,心中逐漸浮現出一個答案,可他不敢答,也不敢多想。

“哦,忘了你不識字,”王爺隨口喚了個人,“十一,你念給他聽。”

十一聞言拾起地上短箋,短箋上多只有一二句話,可那字字卻如刀劍,不遮不避地朝沈卻心上戳。

“昨日卻往驛館,尋往歲探花郎。”

“謝孟之交非表面,手信為證。”

“卻此人有機可乘,明以香囊試之。”

……

如此信件足有一二十篇,原來自去歲六月開始,殿下便已發覺柃兒的細作身份,可他卻默不作聲,仍是放任他與柃兒越走越近。

他大概是在試他是否會叛變。

原來柃兒的接近不過是別有用心,原來他以為的惺惺相惜也不過是自作多情,原來……

十三年的歲月,四千多個日夜,殿下還是不信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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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侍衛帶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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