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亂局
第一百六十三章亂局
燕伏有一瞬間是完全愕然的。
他們到底是怎麼找到的人,又是怎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怎麼找到書信,怎麼可能查到他們的聯絡渠道,怎麼可能已經查出來“青魄”……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自己又有多少可能翻盤?
燕伏的腦子飛速轉動,神情卻不屑一顧。
“怎麼,就憑几張紙,就想說孤是通敵叛國?”
“孤是太子,到底有什麼必要通敵,將河山拱手讓人么?”
他下巴微微抬了一下。
“若是如此,你們不是更有可能?”
燕伏鷹隼似的眼睛望着這兩個人,眸光裏面滿是惡意。
“孤也確實沒想到,一向得寵又溫馴的帛陽公主竟然也有此意……怎麼,想將孤推下去做皇太女么,還是想當已經幾十年沒有出過的女帝?”
跟着她學習到底怎麼說話,接手她的勢力人脈……甚至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發展自己的勢力。
這是求助的本能。
一樣的遊刃有餘、勝券在握。
自此之後,燕朝每隔幾十年就可能有女人繼位,但近幾代,關外的燕人逐漸和關內的風俗同化,和女官數量減少一樣,女帝登基也越來越少。
從當時回宮將自己關在寢殿哭了一場,便幾乎是變了個人一樣。
“太子哥哥,不是誰都和你一樣,為了得到太子之位不擇手段的。”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燕瞻弗!”
他們其實也不是故意想過來的。
“你們都在這邊幹什麼?不是要找太子殿下嗎?這是在……”
但是這是在做什麼?
什麼叫……什麼叫太子心機深沉,什麼叫皇帝因為封了太子而昏迷?
裏面呼之欲出的信息量和那些紙張相互映襯,拼湊出了一個所有人都聽得懂,卻沒人敢細想的答案。
不少人面露驚駭之色,卻已經來不及走了。
若是真的要選,那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年輕的公主一字一句都清晰。
順妃的唇邊露出了一個冷笑。
她神色悲憫,雙掌合十。
燕伏也意識到了帛陽公主想說什麼。
梁王那孩子到底不是她親生。
但是……
只准你顛倒前因後果、罔顧黑白,就不準別人也在其中搬弄喉舌,引人遐思?
倒是帛陽……
他的神色幾乎是瞬間驚怒,提着刀就往前去。
“為什麼陛下突然選了太子,為什麼本宮兄長和秦王殿下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為什麼陛下自從宣佈太子之位后就身體每況愈下,以至於太子沒有大典,便已經有了實際權柄,甚至監國?”
“四個宮門全部被封了,出不去!”
她的語速甚至更快。
竟然是和順妃的神色像了十成十。
她幾乎是感嘆地想。
後面跟隨燕伏的武將也笑出了聲。
一樣的……惹人生厭,虛偽作態。
“此人心機深沉、狡詐多疑……你們都被他騙了!”
即使帛陽公主想成為皇太女,又有誰支持她呢?
僅僅憑藉文陵這個連金吾衛都拿不到權柄的廢物嗎,還是幾十年與世無爭的順妃?
這孩子進步實在太快了。
但帛陽公主幾乎是氣定神閑的。
順妃想。
燕伏眼底的冷色還沒流露出來,帛陽公主已經揚聲。
她神色絲毫未改,只是淡淡地睨着燕伏,眼眸裏面幾乎帶上了悲憫。
燕朝風氣開放,燕太祖駕崩之後,因為兒子愚鈍、兄弟虎視眈眈,他的皇后乾脆登基,成為了燕朝第二任皇帝,也是燕朝第一位女帝。
“諸位!”
又有幾個心急嗓門大的官員過來,被前面聽了半截的官員死死地捂住了嘴。
太子和帛陽公主都在這裏,後面的武將也幾乎是半朝官員,他們自然會往這邊走。
現在說來,幾乎是個笑話。
那邊聽到動靜的文官已經過來。
在他上來的瞬間,文陵瞬間拔刀,順妃已經一把將帛陽公主護在了身後!
而兩人身後的帛陽公主沒有絲毫退讓。
“因為他就是靠着這個蟲子蠱惑了人的心智!因為父皇就是受蒙蔽才立他為儲君,不是儲君通敵叛國,而是他成為儲君之前就已經通敵叛國,所以他才當上了太子!”
帛陽公主幾乎是聲色俱厲。
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他,咱們第一場仗戰敗,因為他,咱們才損失了那麼多大燕將士!”
“這是儲君所為嗎,這是親王所為嗎?!”
燕伏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因為經此一役,不論他之前做過什麼、立過什麼功,不管他到底是怎樣登上了太子之位,這些人都會懷疑他,那些沽名釣譽的言官不會服他……
燕朝皇帝的權力是到皇帝燕霆才開始收攏的,但他一死,朝局必然動蕩,若無遺詔、他又有弒君篡位之嫌疑,那根本就不可能有繼位的可能性了!
好毒的算計……好狠的心腸!
這些不起眼的、柔弱的婦人和螻蟻,到底是怎麼找到的他的把柄,又是如何在這個時候提出來的?!
帛陽公主的嘴唇緊緊抿着。
這些是她的宮人、太監和嬤嬤們所有的成果。
秋獵回來之後就開始的,幾個月的成果。
從那隻“青魄”開始,帛陽公主就開始懷疑皇宮裏面有事。
但她當時只是恐懼松成悉勃,並未主意蘇毗蘭妲。
但當日蘇毗蘭妲公然截殺姜杳,所有人都沒留心的帛陽公主,就已經派了人,暗暗監視於所有手眼通天的高位宮人。
因為如果不是有人放人,蘇毗蘭妲根本不可能到這裏。
她前一日剛剛請求滕荊王和謝大將軍加固守衛,而這兩人一個眼高於頂,一個赤誠熱忱,都不可能在背地裏面捅這種刀子。
所以只能是高位的內鬼。
帛陽公主喜歡雕刻,喜歡安靜,卻從來都不是傻子。
更別提她謹言慎行、察言觀色幾乎是刻在骨子裏面的本能。
帛陽公主很有耐心。
她等了極久,也在這個期間請她信任並且嘴嚴的年輕太醫——她當年念書的同窗一併,幫她研究那隻蟲子的功效。
同時,她開始認真接觸和討好皇帝。
她需要位置。
她不能再一直依賴師父了。
師父說過,帛陽很有用很厲害。
而帛陽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順妃說她低調是真的。
因為在松成悉勃出事之前,帛陽公主根本就不像她自己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只是捉了起來——她早就開始研究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松成悉勃出事之後,兩邊的成果幾乎是同時出來的。
青魄這個蟲子可以暴力碾碎,也可以通過另外一些降伏毒蟲的藥物弄死。
這件東西她在聞檀出宮前一日,托文大統領交給了滕荊王。
那是個很聰明的人。
看起來用得也很好。
第二件事,她查出來了到底是誰放的蘇毗蘭妲。
在蘇毗蘭妲逃跑、姜晚萬箭穿心的當日。
那個放走蘇毗蘭妲的侍衛很眼熟。
帛陽公主的宮女認出了那人。
那是儲秀宮的侍衛。
德貴妃的人。
但當時的帛陽公主沒有任何證據,也不能確定。
她出不了宮,沒有人脈,生活在所有人的眼下。
所以她繼續沉默,繼續監視,繼續等待。
一直到德貴妃想要利用妖星對姜杳下手的消息傳來。
一直到燕伏也開始對姜杳、游家和姜漱夫婦動手。
一直到京中的局勢巨變,宮裏面幾乎一團亂麻。
所有人都露出獠牙,所有人都在風雨朝局中滿心慾望和算計。
燕伏只會注意宮外。
因為宮內沒人會和他抗衡。
帛陽公主那時候就知道,她的時機到了。
越自大的人越會露出馬腳。
從書信,到東西,到“青魄”蟲子。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誰知道她在詐他呢?
畢竟現在連燕伏自己都信了。
因為他在恐慌之下忘了對峙這個方法,又或者說,長期的高高在上,和被從來都看不起的人傾覆下來是他所無法接受的。
因而他對付帛陽公主,仍然是對付螻蟻的方法。
他選擇了當場斬殺。
也確實有用。
帛陽公主直到這時都在冷靜地想,若是成功了,她便是不服從命令、不尊和污衊太子的第一個例子,簡單粗//暴但是有效……
燕伏的刀鋒已經劈砍而來。
那一招力道極大,文陵的臉色都變了,準備硬抗的時候,血花卻提前在眼前爆開!
“啊!!!”
是極痛苦、極尖利的一聲痛呼!
不是帛陽公主,不是她的下人,更不是文陵和他的金吾衛。
而是砍人的燕伏本人。
所有人的視線都驚愕地望了過去。
而燕伏本人滿手是血,臉色是全然煞白,在那裏痛苦哀嚎。
——他的手掌被箭貫穿了。
徹徹底底,傷可見骨。
是誰?!
誰敢在情形不明的情況下就貿然放箭,誰敢在太子罪行未定、皇帝生死不明的時候率先動武?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
但帛陽公主的眉頭已經放鬆了。
年輕的公主眼睛亮了起來,神情幾乎是望眼欲穿。
“來遲了些,好在不算太晚,還來得及阻止罪人再次傷人。”
那人聲音含情帶笑,似乎只不過是射殺了一隻兔子。
輕鬆得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裏面幾乎詭異。
而帛陽公主已經笑了起來。
“師……長昭縣主!”
長昭縣主?!
“那個住在微雨樓裏面的災星?”
“姜杳?”
驚疑不定的聲音此起彼伏。
然後在燕伏的痛苦呻//吟聲裏面,再一箭猛然穿出!
那個稱呼姜杳“災星”的官員失聲驚呼。
“啊——殺人了!!”
“殺什麼人,你抬頭看看呢?”
這回開口的是個少年人。
桀驁不馴,聲音沙啞。
他旁邊的人都驚惶抬頭——
那人的帽子上面,端端正正插了一隻羽箭。
宮門大開。
渾身浴血的少年跟在女孩子之後,笑容都是如出一轍的散漫。
女孩子將滿是鮮血的手按在胸口,笑盈盈地行禮。
像是煉獄剛爬出來的修羅。
“抱歉,殿下,臣來遲了些。”
“不過好在還來得及射殺亂臣賊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