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花姑子(九)
第三十八章花姑子(九)
“你的手沒事吧?”戚芸注意到她被划傷的手臂,詢問道。
“沒事,就是有點疼。”花姑把傷口給她看,皮膚被撕出一個大口子,鮮血正往外滲,染紅了周邊的布料,看着有些嚇人。
戚芸急忙拉着她另外一隻手道:“趕緊回去處理一下吧。”
澤谷的小妖比鳴刑那邊少多了,此時深更半夜,找了好一會才發現一隻在廚房打盹的小妖。
無論在什麼地方,弱肉強食的道理都一樣管用,人間有家財萬貫、榮華富貴的人,也有家徒四壁、衣單食薄的人,妖界也是如此。
初出茅廬或是天資不足的妖怪們如果沒有一個相對安全的棲身之所,很容易被更強的妖欺負,甚至像蛇妖那樣的魔修殘害,因此許多小妖往往選擇投靠那些實力強大而又佔據一方的大妖,為他們做事以求保全自己,還能得到一些修鍊資源。
戚芸給她簡單包紮了一下,幸好那道傷口只是看着瘮人,其實是皮外傷,並沒有多深。忽然花姑像是想起什麼,一拍腦袋:
“我們剛才應該問清楚點。”
戚芸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對哦,如果他不是第一次被控制的話,惠姝的屍骨可能就是他挖的,轉移到了哪裏他也許會知道。”說完她自己後悔起來,隨後又嚴肅道:
“不好,安公子現在處境很危險。”
“我去找他。”
花姑毫不猶豫地站起來就想走。戚芸沒攔她,安幼輿現在的確有性命之憂,萬一女鬼沒跑遠,她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被吸了陽氣就不好了。但花姑一個妖可能打不過惠姝,沒辦法,自己也得跟去。
惠姝哀切地央求道,眼中水霧朦朧,緊咬嘴唇,這弱風扶柳的模樣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惜。
“姑娘,你含冤而死,我可以替你去官府伸冤,可如果我幫你做了這事,等同於害死賈公子。”安幼輿垂眸道:
“在下庸人一個,理學之道參悟尚淺,但也分得清對錯。”
他一開始對此夢境感到十分意外,詢問女子是何人,女子卻顧左右而言他,從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公子了。”惠姝臉色陰暗,低聲道,可她交握的雙手卻沒有放鬆下來。
他好奇心日重,終於有一天,女子向他吐露自己的際遇,從孤兒出身到弔死歪脖樹,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雖為鬼魅,卻比人更可憐。
醒來后渾身乏力,前兩天甚至發現自己手上沾了泥土,卻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惠姝滿以為自己這番掏心掏肺能打動他,沒想到換了這麼個反應。
他想起之前幾次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子,自稱惠姝,貌美無雙,對他溫柔至極,然而總是愁腸九轉,一雙鳳眼似含千言萬語。
可這個書生卻不同,不僅一次也沒有拿那樣的眼神看過她,還如此堅決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惠姝以為他不過是害怕,就又勸道:
“求公子將我的屍骨挖出來埋在村口祠堂下,離開此地,我才能找那男人報仇。”
她生前遇到的男人,鄰屋屠戶和他兒子、街上當鋪的李老闆、賈家大公子……
安幼輿此時剛回到家裏,經歷了剛才的事,想睡也睡不着,索性點起燈藉著火光坐在桌前讀書。
“公子不必擔心,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想報仇,絕不牽連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惠姝說到這裏羞澀地低下頭,臉頰飛上兩朵紅雲,聲音輕柔甜蜜,聽得人骨頭髮酥。
哪個不是見了她的臉,聽了她幾句好話就被迷得找不着北,那些人眼裏的慾望她想起就噁心。
可看了幾行字,內心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胸中積鬱的恐懼與不安愈發濃重。
那天之後他果然沒有再夢到惠姝,本以為事情就此過去,近日身體卻愈發不對勁起來。
安幼輿卻像全然沒領會似的搖頭,正色說:“這不是牽不牽連的問題。姑娘你每夜入夢,都是為了此事吧?在下恕難從命。”
“她們說的是真的……”這次居然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跑到了澤谷,即使平日不信鬼魂,但眼見為實,他不得不信了那兩位姑娘的話。
安幼輿心情很複雜,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自認平日行得端坐得正,也做過不少善事,如今為何被鬼纏身呢?
他一方面怕那纏着他的惡鬼再來,想那兩位姑娘也許還願意幫他,一方面又有些畏懼她們的身份。
其中一位聲稱自己有恩於她,可自己放生時從未期望過什麼報恩,何況她終歸是妖類……
就在安幼輿獨自糾結的時候,花姑和戚芸就站在他房頂上竊竊私語。
“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把他帶回去看着最好。”
不知道女鬼能不能白天出來,她們可不能全天候守着安幼輿。
反正她是不行。
“嗯,當下只有這個辦法最安全。”花姑認同道,“那我現在就去把他帶出來。”
“等一下……”戚芸拉住她,“安公子現在還很怕我們,先給他做點思想工作,勸他幾句……”
不等她說完,花姑就縱身一躍下房頂:“直接告訴他不就好了。”
行吧……
安幼輿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猶豫一下,朝門外問了一聲:
“誰?”
戚芸轉頭對花姑說:“看吧,他聲音都嚇虛了,我就說得給他做做思想工作。”然後提高了點音量回答道:
“你的救命恩人!”
又過了十幾秒,門才被慢慢打開,安幼輿的臉從門后露出來,光看眉毛就知道他很緊張,卻還是保持儀態對她們行禮:
“原來是二位。”
“長話短說,那個女鬼的屍骨是你挖的嗎?”戚芸開門見山。
“其實在下並無記憶,不過依情況看來,正是。”安幼輿苦笑。
“埋在哪兒?”
“村口祠堂外。”
花姑點頭,用迫切的眼神望着他道:“安公子,你快跟我們去澤谷吧,留在這裏不安全。”
“去澤谷?可惠姝就在那邊……”
“放心,我們帶你去的地方絕對安全。”戚芸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安幼輿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退開兩步說:
“男女授受不親,姑娘此舉不妥。”
什麼啊,搞得好像她調戲良家婦男一樣。戚芸一陣無語,不過也意識到這動作對古人來說還是親近了些。於是抽回手裝作無事發生:
“我知道你介意我們是妖,可我們絕無惡意,真心想救你。你看花姑都把你當恩公了。”邊說邊指指身旁的女子。
花姑神情誠摯,不閃不避地與安幼輿對視,彷彿要把自己的信念一口氣告訴他:
“公子對我爹有恩,就是對我有恩,這份恩情無論如何都會報答。你們人只看見妖作惡,就把妖都當作敵人,可妖也是有情義的。”
安幼輿看着這雙清澈的眼睛有些發愣,沒能立刻做出回應。
他從小隻聽過妖是如何兇惡可怖,嗜血吃人,卻從未想過妖也有善意,也懂感恩。
“好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