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她的情緒總是很淡,但這只是她偽裝的情感，實際上，她的情感敏[gǎn]又尖銳,這麼多年，沒有一個人可以走進她的內心。某種意義上,她和你很像。你對她,又有多少情感呢？你以這樣遊刃有餘的姿態坐在這裏,等着她，是不是想利用她做些什麼呢？”

埃里希沒有說話。他只是突然地站了起來，目光悠遠，似是要直直的看到遠方。

“我知道，你的情報部門一向很活躍，那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些年……蟲族的動靜。蘇嵐若是來了,就讓她到我的房間找我。話說,我應該住在哪間客房？”

“……隨便吧。”

埃里希走了，背影挺拔而筆直。歲月在他的臉上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還是那麼年輕、俊美、談吐有度。同時,也是這麼傲慢。是啊。傲慢。這個人的身上,總是隱藏着這樣多的傲慢。蘇嵐的父親嗎？他召來手下，耳語了兩句，便來到一間慘白的地下室,地下室里吊著一個傷痕纍纍的人,他抬起頭，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死寂，隨即又閃動起點點的希望。

“沒用的,她……她根本不會在乎我。”

“我不在意。”克萊因藍看了看他黯淡的眼睛,“其實,一開始，我真的以為蘇嵐是在乎你的，我真的以為你是蘇嵐的親生父親。如果不是這樣，這麼多年，你怎麼能安安穩穩的活在垃圾星。但是，蘇嵐還是在意你的吧，不然，她怎麼會不對你出手，容忍你踩在她的血肉上……就連我也搞不懂她的心啊。她這麼聰明，怎麼會猜測不到，你是我的眼線呢？最後，她不是勸誡你逃跑了么，為什麼不像她說的那樣做的，如果你照她說的這樣做，也許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蘇嵐。他珍愛的寶物。

*

加工廠的夕陽總是美麗的。蘇嵐再度回到加工廠，對着宣白夜指了指加工廠門前矗立的奇怪雕塑。夕陽籠罩在雕像的身上，像是給它蒙上一層朦朧的血光。從加工廠的圍牆往裏看，可以看見加工廠那高聳的教堂頂，白色的頂，有幾隻鴿子悠閑的落在上面，時不時低下頭梳理羽毛。

賽璐璐神氣的同她打了一個招呼，走路的姿勢都變得肆意了許多，她走過來，先是看了一眼宣白夜，轉而在蘇嵐的身上逡巡，“過的怎麼樣，好不容易離開加工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想把這個加工廠炸成兩半？”

蘇嵐神色不變，看向箱子裏的東西。裏面，儼然是一隻熟悉的眼珠，一隻藍色的滄桑的眼珠，被浸泡在福爾馬林的瓶子裏。

蘇嵐向遠處看去，倚靠着牆壁的儼然是一個人。面容看不清楚，只看見一頂黑色的貝雷帽，以及貝雷帽下的微卷紅髮。

“……你怎麼知道她會喜歡我。”蘇嵐只是習慣性的反問，沒有其他任何的意思。

蘇嵐：“……”

她平靜的合上了箱子，用手戳了戳顯示屏，“我也待你不薄，你怎麼能聽克萊因的話，把這樣的髒東西遞給我看。他喜歡收集這個，我可不喜歡，他這麼喜歡這個，乾脆把這個放到他的收藏室里。去，把它放到克萊因的收藏室。”

此時，機械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指了指遠處。

是機械人。還是很熟悉的機械人。蘇嵐對着機械人揮了揮手，合理懷疑她的周圍已經佈滿了監控。機械人蠢蠢的在顯示屏上打出一個笑臉，手裏拿着一個盒子。

蘇嵐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該不會是炸.彈吧。

宣白夜看了一眼賽璐璐，又看了看蘇嵐，聲音有些低，像是不想驚擾他人，“我就是。”

“好的。我想，她會喜歡你的。”宣白夜說。

“還有，他，他，他……有點像帝國的執政官欸。哈哈。”

“你要，去找克萊因藍。”

“是肉.體組織。”宣白夜不知感知到了什麼，如是說道。隨即，他輕輕蹙了蹙眉，想要把箱子拿到他的手裏。蘇嵐搖了搖頭，直接打開了箱子的暗扣。

血腥味瀰漫而來。

紅髮？蘇嵐只見倚靠在牆角的人深深的打了一個哈欠，一隻纖長而白皙的手伸出，懶散的把貝雷帽揭了下來，一頭蓬鬆的紅髮頓時傾瀉而下。露出的面容……儼然是賽璐璐。

“……”別說，還真沒記得。

“不僅是克萊因藍。每一個，和埃里希有交集的人……我都要找。這其中，甚至包括，黛蘭西王女殿下。但，普通人又是沒辦法見到她的，到時候，也許，需要你代為引薦一下？”

“因為，你很好。”宣白夜愣了一下，得出這樣的結論。隨即，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笨重機械人，“你看，機械人。”

“不。”機械人咔咔的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猜，你都忘記，我的編號是什麼。”

蘇嵐在加工廠度過了很多年，但她其實，也並不討厭這個地方。好久好久以前——久的在她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其實一直就在幻想着一個波瀾壯闊的人生。她希望有一天，一隻貓頭鷹會叼着信來敲她的窗子，把她引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也渴望哪一天撿到一枚玉佩，玉佩里住着一位白鬍子老爺爺，說要給她無與倫比的傳承。

“他，我，你……”賽璐璐放棄了，“其實，我是專程來見你的，要怪就怪我們的監控設置遍佈加工廠。你不是一心想要逃離這裏嗎？”

“我是來，探尋我的身世之謎的。哦，他也是。這種東西，一日不搞清楚，就一日不得安寧，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蒙在鼓裏。此次來找克萊因，我也做了完全的準備，我帶着那個東西，還帶着帝國的執政官，克萊因就算再瘋，也不至於對我怎麼樣。”

蘇嵐說了這麼長的一串話，停頓了一下，隨即，補充道，“……他是不是該擔心一下自己。”

賽璐璐聽到這樣的話語倒是放心了。蘇嵐卻問起她的近況。

“你殺了你的父親了么？”蘇嵐的問話放在哪裏都是十分，奇葩的。奈何賽璐璐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賽璐璐豎了一個大拇指——這是蘇嵐教她的勝利手勢——她笑的尤其開懷，絲毫不見陰霾。

“弒父者聯盟追殺令已去其一，你怎麼樣了呢？”

蘇嵐默默的打開了機械人手中捧着的箱子。看見那一隻眼珠，賽璐璐的眼神微微一變，她可是知道克萊因的癖好的。難道，蘇嵐已經被這同化帶歪了？賽璐璐眼神奇怪，隨即，她又掩飾性的笑了笑，“其實這也情有可原，我不會因為你變態就歧視你……”

“是克萊因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癖好。”蘇嵐放開托着箱子的手，箱子立時關閉。

宣白夜一直靜靜的聽她們說話，見蘇嵐動作，默默遞過一隻消毒噴霧，也不知是從哪裏取出來的。

蘇嵐接過消毒噴霧，在自己的手上噴洒了兩下，宣白夜又拿過消毒噴霧，把它重新裝回自己的口袋。蘇嵐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發現那口袋竟是平整如新，真是奇妙景象。

“我發現，我可能又，多出了一個父親。這個父親，就是埃里希。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從克萊因的手中榨取到一些東西。大概。”蘇嵐無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吊墜。

*

蘇嵐與宣白夜見到了埃里希，是他主動要見他們。不等他們提問，他便迫不及待的把一切都和盤說出。

成為神棄之地。人類邁入星際時代，遇見蟲族。那些蟲族猙獰而美麗，是宇宙的寵兒，被迫地，關於人與蟲的基因調整實驗開始了。許多畸形的孩子被生了出來，以基因缺陷之名，遭遇流放。

有一天，他們在一個星球上發現一隻垂死的藍眸的蟲。肉與血被分食。大多數人死去了。極少數的基因變異者眼睛變成藍色。女媧生物公司應運而生。

“星海”進行全息遊戲採集數據。

“深藍”是機甲公司，與“女媧”聯合想造出生物機械人。

“所以，我和宣白夜，都只是……龍雀的宿主。而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阻止‘神’的復蘇。”

埃里希在瀕死之際淪落蟲域，發現了即將復蘇的“神”。那毫無疑問將是人類的浩劫，所以他開始着手於龍雀的建造。他倒也不是有多愛人類，只是致力於造出超越神的武器。

“把宣白夜的核心裝到龍雀上，你便可以擁有比擬神的力量。只有這樣，你才能阻隔這場浩劫。”埃里希這樣說著，蘇嵐卻恍若未覺，“那我呢，我一出生，便註定是龍雀的宿主。”

“至少，在你復生后，是這樣。我藉助神的力量讓你復蘇，你也註定帶給神死亡。”

蘇嵐沒有理會埃里希的話，卻看見埃里希手腕上露出的道道裂痕。是冰藍色的。

*

蟲族的浩劫來的猝不及防。神的蘇醒，讓眾人都感到惶恐。就在這時，救世主駕駛龍雀橫空出世。

神，就被這樣殺死了。埃里希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異於蘇嵐的作為，過來了一會兒卻也恍然。其實，未必要宣白夜的核心。她本來就是世界的奇迹不是么。死而復生的孩子。

蘇嵐在成為救世主之後就徹底銷聲匿跡。再過不久，聖卡羅拉玫瑰加工廠覆滅，卻興起了一個卡羅拉玫瑰孤兒院。第四區區長克萊因下落不明，據悉，他死於一場爆炸。卻也有傳言說他是被自己的得意弟子所殺。

賽璐璐吞併了第二區，勢讓垃圾星不再是那個神棄之地。首要任務便是清理回收銷毀垃圾，為垃圾星居民提供充分就業。

帝國政府不知經過怎樣的考量，也允諾不再把垃圾星當垃圾場。

埃里希本來只是憑藉藥劑苟延殘喘。在生命的最後，他卻看見一個最意想不到的人。

宣白夜接管了帝國的大部分工作。偶爾卻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世人總是喜歡拉無關的人在一起，一個是聲名鵲起的天才救世主少女，一個是高貴溫雅的帝國掌權人，好事者當然對他們津津樂道。雖然，他們從來沒見過面。

“他們離在一起就差見面了。”這是眾人都調笑的話語，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人當真。

“你想幹什麼？”宣白夜在白薔薇花園裏接待蘇嵐。蘇嵐掰着手指頭數，“我想當星盜，遊覽星際的每一個角落。”

“我想把我的工作交給副官。”宣白夜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埃里希，怎麼樣了。王女殿下，還同他在一起？”蘇嵐說。

“王女殿下決定把他葬在白薔薇花園裏。他的身體，早已經傷痕纍纍了。這麼多年，他就是拖着這樣的身體到處為龍雀尋找能源與宿主。我想，他還不明白，你為什麼能徹底的駕馭龍雀。你的精神力……”

“無妨。”在最後，是蘇嵐把自己的精神力當做龍雀的養料，驅動它行動。殺死神的同時，她的精神力領域也被消耗殆盡。

“只是這樣的代價罷了。就算失去了精神力，面對克萊因的偷襲，我不是照樣絕處逢生？我把他葬在了聖卡羅拉玫瑰園裏，我想，我可真寬容。他畢竟是我的老師。”

“你要去哪裏呢。”

“如何恢復自己的精神力海？這是我要解決的問題。我還這麼年輕，總會有辦法的。額，我想，月桂花應該不會歡迎我這樣的人？我可以自己組建星盜團吧。”

故事並未在這裏結束，而是在這裏剛剛開始。接下來，她的冒險，在星海之間。是大佬突變廢材，攜帶神秘銀髮同伴、機械人一同踏上星海征途，尋求辦法的故事。

“所以，布朗尼，你覺得我們星盜團應該叫什麼啊。”

布朗尼的目光投向那個銀髮的背影。宣白夜回頭，手中端着的儼然是一份蛋炒飯。

“……蛋炒飯星盜團？”

星艦窗外，盤旋的銀河散發著銀色流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