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蘇嵐的出逃並不是心血來潮。她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只是沒來得及付諸實踐罷了。
但她想，她或許可以嘗試一下，如果可以成功逃離,她會有光明的未來，如果逃離不了……後果也不是不可以承受。
鞭刑也好,小黑屋也罷。她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覺悟。
布朗尼是乘坐着飛空艇來的,黑衣人將布朗尼交到她的手上,恭恭敬敬的向她鞠躬，不知不覺間，蘇嵐竟也擁有了極道大小姐的排場。真是嘲諷啊。
蘇嵐套上黑衣人遞過的風衣，為自己繫上圍巾，又微微壓低了帽子。行李箱是她慣用的款式，裏面放着她的木倉、炸彈、匕首……耳墜。
她對黑衣人道謝,黑衣人微微顫唞了一下,蘇嵐手一頓，深覺不能理解，但一切也都無所謂了。
她提着箱子帶着布朗尼遠遠走開,黑衣人們依舊保持着微微鞠躬的樣子,而他們的話語順着風傳遞過來，清晰的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尊敬，難道她是克萊因大人的……女兒？”
“這種事情怎麼能問。”另一個答話者壓低了聲線,“如果真是女兒還好,但傳言裏，她是克萊因大人指定的繼承人啊。”
“她也太幸運了，得到大人這麼好的待遇，真是想也不敢想啊。”
*
克萊因站在實驗室前，看着沉默垂首的安。榮格在一旁若無其事的吃着泡麵。
榮格吃完一口泡麵，把筷子放在碗邊，語氣中是滿不在乎，“最近的驗血報告你也看過了，他身體裏的細胞確實活躍的過分，精神力有了長足的增長，身體素質也同樣。那個試驗品，嗯，他本身的天賦與素質都很差，卻可以憑藉藥劑強化到那個水準，準確講，他甚至沒有用出自己的全力。真是令人着迷的藥劑啊。”
“……只有你覺得那是幸運吧，一天三次往救助艙里泡的幸運。我可是見過訓練課程的人，我感覺，我可能撐不下去。”
“你瘋了,這麼編排她你想死是吧。她在加工廠上學,克萊因大人與烏鴉統領是她的老師,還有那個藥劑瘋子榮格！”
【嗯。——山風】
明天。可以嗎。
“最近感覺怎麼樣？”
“不，我覺得她可能是……”
安站在原地接受着克萊因的審視，他知道，從他進入第四區的那一刻，自己的性命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知道，第五區有一艘星艦將會明天起飛。
也。還有人也像她一樣喜歡詩集嗎。
蘇嵐將他們的話語都聽在耳中，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蘇嵐接過光腦將其扣在左手手腕，微微滑動間虛擬屏幕剎時展開，發來通訊的人名叫【光耀晨星】，頭像是一朵白色的薔薇。
“對了，蘇嵐了。這些天，她的訓練課程怎麼樣。”榮格此時終於想起了自己親愛的學生。
她與布朗尼並排走在垃圾堆里，而她在心中細細的規劃着路線。她並不打算坐垃圾船，因為變數實在太多。
“還行。”
安聽見蘇嵐的聲音，眼神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蘇嵐，怎麼了嗎。
她仔仔細細的檢查了自己的裝備，將空間紐貼近自己的心口。她只聽見自己胸膛鼓噪的心跳聲。
布朗尼努力擺動自己短短的腿，將蘇嵐的光腦遞給蘇嵐，“有一個人花費十萬星幣想加你好友，還有另一個人，是《夜鶯與玫瑰》的翻譯者。他向你發來私信問候，發來了‘你也喜歡詩集嗎’這樣的話。”
她回絕了第一條好友申請，卻加上了【光耀晨星】。
克萊因微微一笑，揮手示意安下去，“她向我要了三天的假期，現在在外面。”
“假期？”榮格有些不可置信，因為蘇嵐實在是太過勤勉，幾乎在用拼生拚死的態度的學習。他還以為她是個被加載了學習模式的機械人呢。如今怎麼想開了，居然主動出去玩。
“你覺得，蘇嵐是個怎樣的人。”克萊因慢條斯理。
“……有話直說。”
“沒什麼，我還沒來的及驗證我的猜想。”
克萊因想着蘇嵐冰涼的眼神低低的笑出了聲，看來她真的是很不喜歡刑訊，不過這是加工廠成員必須學會的技能，哪怕是她也不能倖免啊。
他拿起蘇嵐遺落的項圈，藍寶石折射光線閃爍着美麗的光澤。
榮格看到了他把玩項圈的動作，沉默了下來，蘇嵐是他的學生，他怎麼會不清楚她呢。她其實是一個很好懂也很懂事的孩子，但同時也執着的要死。
記得有一次，他給她佈置了超出她能力範圍的機甲改造裝置，當然是失敗了。受罰的時候，她不哭也不叫，只是沉默的咬着毛巾。
他問她，明明是根本做不到的任務，為此受罰不覺得委屈嗎？
她說，委屈不委屈根本無所謂，受罰的本質是她自己還不夠強。如果有一天她夠強，她也會把克萊因吊在牆上抽。
多麼坦率又可愛的一個孩子啊。
克萊因：“你在想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
榮格神態不變，“我只是有點高興，蘇嵐是個好孩子。”
然後第二天他就得知了好孩子蘇嵐失蹤的事情。
“這就是你所謂的猜想？”
“嗯。”
克萊因坐在椅子上聽着下屬的報告，按照道理，他本不應該如此快發現蘇嵐失蹤，但是……他坐在桌子上認真仔細的看着他的光腦，光腦屏幕上是一個跳動的綠點。
這是蘇嵐的定位點。他知道蘇嵐一向謹慎，所以他把追蹤器安在了……布朗尼的小鈴鐺里。
是什麼讓你丟失了謹慎呢？阿嵐。是那遙不可及的自由嗎。
他鼓了鼓掌，臉上是肉眼可見的興味，“她現在在距第二區三千五百二十一公里的迷霧島，乘坐的是第四區的捕鯨船。按照計劃，捕鯨船在捕到鯨魚後會離開垃圾星，阿嵐想必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不管怎麼樣，她散心散的實在是太遠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叛逃。”
“烏鴉，你知道該怎麼做。”黑暗中的烏鴉沉默不語，緩緩的戴上了面具。
“這算是荒島逃生嗎。”榮格說。
“荒島實戰課程，不好嗎。小孩子就是這樣啊，根本不把別人的關心與愛護放在心上。在誘惑面前，也很不容易把持住自己。她以為自己把自己的心隱藏的很好，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哪個垃圾星的人不想離開垃圾星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將計劃付諸行動。”
克萊因還是有些感慨蘇嵐的速度的。
他為什麼這麼知道蘇嵐的渴慕？因為，他小的時候也是如此迫切的想要離開垃圾星。
“或許，根本沒必要捉她回來。”榮格從椅子上站起來，面容驀然有些冷酷，這樣的姿態是蘇嵐不熟悉的，如果讓蘇嵐見到，她一定會說不愧是垃圾星人各個都擅長變臉。
“當初，我們不是逃離了垃圾星嗎。”榮格笑了笑，這抹笑容為他平凡的面容帶上了些色彩。
“我，你，烏鴉，還有哥哥。我們偷了飛艇離開了垃圾星，去往離垃圾星最近的那個星球。沒有辦法，能源實在是不夠了。”
這或許是榮格能回憶起的少數的快樂時光吧。
“我們見到的是不用殺人就能活下去的世界，卻比垃圾星殘酷的多。”榮格說。
“是啊。那裏的人，怎麼會接納我們這樣的人呢。我們這樣的人，又如何會接納他們這樣的人。”
克萊因垂下眼睫，面容上依舊是遊刃有餘的微笑，“……猛獸是不與羔羊同行的。”
“烏鴉，去吧，找到她，帶回她。”榮格說。
“等等，既然她想玩，不如讓她玩的久一點。你們只需要摧毀那艘捕鯨飛船讓她停留在迷霧島。這個時候離開垃圾星還是太早了。”
克萊因又下達了新的命令，某種意義上，他一貫如此我行我素。黑暗的陰影里，他露出一個微帶惡意的表情。
於是，蘇嵐乘坐的捕鯨船被迫墜落了。期間的兇險不足為外人道也。
飛船掉落在海面上，殘骸正在熊熊燃燒，蘇嵐拉着布朗尼在海水中沉浮，微鹹的海水浸泡的皮膚有些微微的刺痛。
她一隻手拉着布朗尼游泳，一隻手奮力的擺動着，而行李箱的把手被她牢牢的咬在口中。
一生要強的主人，不願意丟棄任何物資。
她爬上岸，抖了抖布朗尼，遠望過去是一片茂密的雨林。
布朗尼檢索完畢，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們在迷霧島。迷霧島是一處熱帶雨林，生長着許多匪夷所思的動植物。好消息是這裏物資豐富，壞消息是我們很可能是物資的一部分。”
一人一機械人面面相覷。
蘇嵐開始撥打通訊。她沒打算要進行雨林冒險，當務之急還是讓克萊因來接她吧。出逃容后再議。
未接通。
未接通。
這是通訊無法接通嗎，還是克萊因根本不接通訊。蘇嵐看了一眼森林，突然感覺自己的精神海泛起波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