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她繼續看着關於路壬的資料。他是一個自幼生活在福利院的孩童，後來有了自主能力，就離開了福利院，在下城區貧民窟租了房子，靠撿垃圾賺取微薄的收入。

他沒有覺醒精神力，也沒有另外的才能。似乎還有着智商方面的問題。根據福利院院長來說，他自幼便表現的安靜遲鈍，反應也比別的孩子慢。還因此遭受過大孩子的欺負。直到院長出面制止，他的情況才有了一些好轉。

她一張一張划著照片，這些都是監控錄像里採集的畫面，每一張都高清的不可思議。

他在垃圾桶里撿食物、在公園的長椅上睡覺、撿別人不要的毛毯……給公園裏的鴿子喂麵包屑。

七十八歲。說年輕很年輕，說不年輕也很不年輕了。十八歲離開福利院的話……賽璐璐做了很簡單的加減法。發現，他在貧民窟撿了六十年的垃圾。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父親今年也七十八歲，但他已經執掌第二區十六年了。

她繼續往後翻看資料。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他七十七歲的那一年。其實也就是三個月前。他覺醒了精神力，殺了三個人，從此陷入無止境的淪亡。在逃亡的過程中，他依舊在殺人，截止目前，他已經殺了二十七人。

精神力覺醒的最佳年齡是八歲，人們一般會人工干預。沒有人工干預或者人工干預無效的孩子有可能在其他時間段覺醒精神力，八歲到十八歲不等。七十多歲覺醒，聞所未聞，更何況還患有藍寶石基因病。怪不得買家要他的身體。

藍寶石基因病她也有所耳聞。患者活着的時候體表只會有細微的裂痕，死去的那一刻裂紋會迅速擴大，傷口處如黴菌繁殖一般溢出藍色的晶體。

按照情報，他正停留在……公園？他不逃么。也是，他殺掉的三個人也是貧民窟的小混混，根本沒有人在乎他們的生死。

精神力覺醒后，他似乎越來越倦怠了。

精神力發出警報，他警惕的從角落裏翻出一頂帽子戴上，從後巷翻走了。小巷內四通八達，他如同進入大海的魚，轉瞬便不見蹤影。藏在垃圾桶里的監視者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裏是偏遠的星系，主打生態化旅遊，近些年來旅遊收入倒也不少。他站在牆角的陰影里，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陌生情緒無從表達。

他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表達能力不好的人。僅可以用簡單的詞彙表達簡單的話。有的時候，他感覺世界像是個巨大的水族館，他是困在水族館裏的海獺。他甚至沒有海獺討人喜歡。

“大小姐，這次任務應該由您獨自完成，我們不會再提供其他的幫助了，總之，路壬就在這個星球上。這個星球很小，您的能力，我們放心。希望您工作順利。”黑衣人行了禮，“這個星球，是您的訓練場，但是，不要讓普通人察覺的太多。五天後，我們會來接您。”

甚至、沒有、海獺、討人、喜歡。

他自幼就是一個軟弱可欺的孩子。福利院如此，學院亦如此。不過，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他穿着別人不要的皮衣，衣服上掛滿鉚釘與銀鏈，褲子是黑色的，腳下是破了洞的運動鞋。他的頭髮已經有些長了，長過了肩頭。往常他會用小刀把自己的頭髮絞短，最近卻沒有這個心情。

【大小姐要到了，撤。——同事A】

他的一生是如此蒼白而貧乏，像一張白紙。什麼也沒有。哪怕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么？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迷茫。他攏了攏過長的頭髮，露出右側的脖頸，赫然是一道裂痕，露出藍色的晶體。

他在椅子上躺下，長手長腳的他顯然塞不進椅子，於是他把自己蜷起來了一點。外套上的零件有些硌，想了想，他把外套脫下來蓋到自己身上。

賽璐璐接過行李箱，眨了眨眼睛。他們甚至沒告訴她，他到底住在哪個貧民窟。

【好的。——監視者】

不知不覺，他竟來到了公園。公園裏種着高大的白樺樹，早風吹拂，帶來陣陣清涼。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晨跑，有小情侶頭依頭的在看視頻，一個老人緩慢的走過，金屬義肢散發著炫彩的光芒。有釣魚者在湖邊釣魚。

賽璐璐剛下飛艇，黑衣人們就為她送上行李箱。

此時的路壬正在自己的家裏睡覺，說是家，其實也就是一個簡陋的窩棚，在下城區，這種貧民建築比比皆是。

他從懷裏摸出一支營養劑，小心翼翼的喝完了，敏銳的直覺卻瘋狂的報警，警示他，他正在被監視。

他的嘴唇上起着乾枯的死皮，眼睛烏沉沉的，像是佈滿烏雲的黯淡天空，看着有一點可憐。

路壬瘋狂的奔跑，確認甩掉監視者后才吐了一口氣。

喂。

她拎起行李箱，決定先找個旅館。不管怎麼樣，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垃圾星，感覺這裏的空氣都是清甜的。

她觀察着來來往往的人，感受着慢節奏的氣氛。

暗處，有人盯上了這位看似不喑世事的大小姐。賽璐璐敏銳覺察到了暗處的視線，不以為然的打開光腦打算找一家好評度高的餐館。這個地方有什麼特產嗎？

任務期限是五天。她覺得自己可以摸三天的魚。

她腳步一轉，走近一條小巷。陰暗逼仄的小巷常年不見陽光，四周堆着破舊的紙箱與鋼管。她聽見身後傳來的窸窣的腳步聲，心情頗好的露出一個淑女般的微笑。

“早上好啊，諸位。”她轉過身，裙擺在空中劃過一個美麗的弧度。她想，她應該給他們一些教訓。

於是她把他們打了一頓。

據光腦所講，這裏有名的特產是咕嘟面。咕嘟獸是一種溫順的星獸，經過多年的馴化，肉質細膩，做出的高湯清澈鮮美。而這裏的麵條是由精選小麥製成的，由人工進行加工，步步工序才得以做成麵條。她轉身進了麵館。

*

蘇嵐回到了第四區，莫名竟有恍若隔世之感。窗外下着連綿的雨，感覺是個適宜葬禮的天氣。

烏鴉走進房門的時候蘇嵐正在用光腦看連續劇，老套的愛情劇，除了特效與主演的顏值並沒有什麼可看之處。平民少女與帝國之星在打打鬧鬧中漸生情愫，莫名其妙愛的死去活來。在VR技術已經徹底普及的現在，蘇嵐還是喜歡這種比較復古的觀看方式。

“龍雀的調試已經完畢。”

他本來想問一句她是否準備好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幾個月不見，她似乎長高了一點，臉上的嬰兒肥也削減了不少。他注意到她漂亮的藍寶石耳墜，菱形的寶石折射着光彩，美的攝人心魄。

“這一次，不會再那麼狼狽了。”蘇嵐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撐在下頜處，精緻漂亮的眉眼像是在宣告什麼事實。

“走吧。”她拽過椅子上搭着的外套，背上武器箱，將自己的袖子挽了起來。烏鴉看見她手腕上的淤痕。

“你又去格鬥室了。”

“嗯。”

諸如此類沒營養的對話。

如上次一般穿過長長的甬道，心境卻是截然不同。蘇嵐走在烏鴉的後面，感受他的腳步踏在地上的韻律。毀損的大理石已經修好了，然而她第一眼就看見了龍雀。

龍雀。她看見它流暢的曲線。它垂首立在那裏，宛若王的騎士。於是她將自己購買的那柄劍安裝在它的身上。

她登上機甲艙，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機甲已經進行了各項數據的調試，她劃過繁複的錶盤與按鈕，慢條斯理的啟動了裝置。四十九根脊髓針依次穿透，帶着微微的刺痛感，較之上次簡直是溫和了千倍萬倍。

【神經接駁已完成】

“你會有一個對手，生死不論的對手。”烏鴉突然開了口，他的尾音微微有些拉長，透着些淡淡的涼。她無法透過面具看清的他的表情，只是本能的覺得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微微閉上眼睛，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打了個響指，一扇機械門滑開，從門外走來的赫然是另一架機甲。

“我需要觀測你的實力。”烏鴉平靜的摁下按鈕，周邊的環境立刻發生改變，他緩慢的上升，平坦的地面卻升起了各種各樣的障礙物。那是夢幻一般的場景，建築快速的生長，很快就聳起高樓，商業街也被飛快的搭建，她甚至能看見門店的招牌。

也就是在此時，她終於意識到這是個徹徹底底的星際世界。感覺就像是全息遊戲一樣，不過，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疼痛度也是百分百。

面前的光幕閃了閃，彈出【對面請求視頻通訊】的字樣。蘇嵐默念了是，於是通訊接通。

出現的是那個無名男孩的臉。

他成熟了不少，也冷淡了不少。看到她時眼睛裏明顯流露出一種驚訝。原來他還記得她。

“請指教。”她對他微微頷首。

“……請指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