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穿越星際，然而開局垃圾場……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蘇嵐躺在破舊的棚板搭就的帳篷里，身下是臟污的辨不出顏色的毛毯。她透過帳篷的洞看着頭頂霧蒙蒙的天，分明是深夜，卻沒有半點星辰。
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味道。是各種各樣的垃圾經過太陽的暴晒散發出的味道。她只覺得自己不能呼吸。
這裏是B612號垃圾星的外沿，住着小偷、強盜與各種各樣的窮人，除了一望無際的垃圾什麼都沒有……
天知道她三個月前還是正在備考的高中生。多麼讓人絕望的境遇啊，她知道很多，唯獨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景下該如何生存。尤其她變成了一個八歲的因高燒而死的女孩子。
“嗯、哈哈，那幫貴族們，不就是基因嘛，就因為這該死的基因……”男人頹喪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伴隨着一陣濃重的酒氣。
垃圾星隸屬萊茵帝國，帝國是一個實力至上的強大的國家，帝國的子民都以帝國子民的身份為驕傲。然而，垃圾星人並不是帝國的子民。帝國不屑承認。
垃圾星最初只是單純的垃圾星，它面積廣闊，資源貧瘠，位置偏僻。於是吸引了一群逃犯、流亡者、基因缺陷者與各種沒有容身之地的人們。垃圾星溫柔的接納了他們，不問過去，不問將來。
隨着人們的繁衍生息，它漸漸被劃出了十二個區，呈圓圈狀，一區至三區是貴族區，四區至六區是平民區，七區至九區是貧民區，十區至十二區是荒原。
垃圾星也要划三六九等人幹事？蘇嵐又想起荒原。
神棄之地——這就是他們對這個星球的稱呼。
看了看天氣，她微微嘆了口氣。她得快些收集垃圾，如果遇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可以去垃圾販子那裏換些東西。
肚子很餓。她從床底摸出一支營養劑，只有四分之一的份量。液體是透明的，寡淡而無味。因天氣的炎熱，入口有一種微溫的黏糊糊的口感。她甚至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過期。
她醒來時已是凌晨。她坐起來，扯扯自己打滿補丁的衣服，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磋磨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明明是星際時代啊。
真是時勢造英雄啊，三個月前的她甚至還有點小潔癖，現在，她已經可以就着污水洗臉了。
荒原的氣候比其他地方都更為酷烈，各种放射性廢料都被傾倒在這裏，散發著致死的輻射。有變異的動物在這裏出沒，兔子都長有尖利的牙齒，毒蛇的身上滿是斑斕的花紋。聽說這些動物是某實驗室的失敗產物。
突然，她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些爭吵。
一堆大小不一的俄羅斯套娃圍着她跳舞，熙熙攘攘的，“生存還是毀滅？生存還是毀滅？生存還是毀滅……”
鐵片是她很久之前在垃圾堆里翻到的，她花了三天時間把它磨的鋒利，又找了些布條把它裹在一起。有武器在手，心裏總算安心了些。好吧，其實是一點都沒安心。
她用指頭梳了梳自己的頭髮，胡亂用毛巾蘸了一點礦泉水瓶里的污水擦了一下臉，撿起她的小背簍向高大的垃圾山進發。
半支營養劑下肚，餓的痙攣的胃終於稍作停息。
旁邊的帳篷里她的父母在做最原始的繁衍行為，喘熄聲吵的她有些煩；距她很近的另一個帳篷里傳來老人的咳嗽，聲音比破風箱還要粗重；風吹過她的帳篷，用啤酒玻璃碎片串起的風鈴叮噹作響，她攥着那把刀沉睡，夢裏一個大俄羅斯套娃在她耳邊不住詠嘆，“生存還是毀滅？”
她甚至撿到了一小把糖果。剝開包裝，她將五彩繽紛的微有些融化的糖果送到口中。微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她面無表情的嚼碎了它們，鋒利的糖果碎片幾乎要划傷人的口腔。
所以說，這種危險的東西為什麼不銷毀呢？蘇嵐翻了個身，手中還攥着那把鐵片磨成的刀。
她貓着腰轉身藏到一處垃圾洞裏，扒拉了一點垃圾掩蓋住自己。撿垃圾也是一種危險活，蘇嵐在過去的三個月裏充分見證了這一點。人的性命，甚至比不上一支營養劑。
跨過各種各樣的垃圾，踩過散發冰冷氣息的機器遺骸，她深一步淺一步的在垃圾堆里搜尋着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兩支蘋果核、一些廢銅鐵……她還撿到了一些破爛的書。大概是幼兒們的啟蒙書吧，色彩熱烈而鮮亮，旁邊的配字卻是一串繁複的字符。很榮幸，她成為了一位半文盲。
所以，星際時代的人還相信神明么？
迄今為止，除了每隔半月傾倒一次垃圾的星艦，她是再沒見過什麼高科技的東西。
遠處的爭吵聲越來越清晰，蘇嵐將自己埋在垃圾堆里，思緒無限制的發散，這次又是什麼引發的爭吵呢？一支營養劑、一塊金屬、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還是純粹的無妄之災？
“喂，把營養劑交出來吧。”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略略有些耳熟。這不是原主的父親么？
她微微抿了抿唇，從垃圾堆里探出頭來，破舊的衣衫明顯是不合身的，因着她的動作露出一小片鎖骨。從脖子處延展出的淤青泛着淡淡的腫。
原主的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酗酒、賭博、家暴……還搶劫小孩子。
她繼承了原主淺薄的記憶，在她短暫的八年的記憶里，只有無休止的辱罵與徹骨的寒冷。或許還有虐打。
這種人難道不應該切碎了餵豬么。蘇嵐一邊冷淡的想着，一邊去看那個孩子。
在他面前的無疑是一個小孩子。黑色頭髮，半長不短的額發遮住他髒兮兮的眉眼，他的眼睛卻是金色的，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出一種貓科動物特有的警惕。約摸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
他低垂着眼睫，語氣中帶着些隱忍的哀求，“……我還有一個妹妹，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沒有營養液的話，她會死的。”
“……跟我有什麼關係，小鬼，識相點趕緊把營養劑交出來，如果要我親自去拿，也許會弄斷你幾根肋骨呢。”男人粗魯的抱怨着，一邊去扯男孩。
他覷着男孩隱忍又不敢發作的表情，心頭驀然湧上一股愉悅，這幾個月真是諸事不順，女兒學會了躲他的耳光，妻子遲遲不回家，在酒館賒的帳必須要在這個月末還清。
他煩躁的撓了撓頭髮，打算給這個男孩一個耳光……
蘇嵐看着這一幕，面無表情的躲回了垃圾堆。而那個男孩只是低下頭，長長的睫羽覆蓋他思索的神色。
這個星球，遵循着最古老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法則。殘忍的、冷酷的、涼薄的……
於是她聽見刀刃進入□□發出的輕響。難以置信她能在如此的環境中聽出這麼微末的動靜，但事實是她的確聽到了。該說不愧是幾千年後的星際新人類么，五感有了極大的提升，身體的素質也有着長足的進步。
男人發出痛苦的悶哼，蘇嵐探出頭，看見順着刀柄流淌的鮮紅的血。更引人注目的卻是那個孩子的神情，他的神情是警惕的，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意味。啊，這種事情本就是理所當然啊。畢竟，這裏是B612啊。
他用刀在傷口裏攪動了一下，趁男人痛到大腦空白迅速取回了刀，環顧了一下四周，迅速的跑走了。
“啊、嗬……”男人粗重的喘熄着，手緊緊的捂着他的腹部。一個女聲響起來，是這具身體的母親。
“怎麼了，流血了啊。”
“快帶我去、傑森醫生那裏……”
“呵，那要多少星幣。”
“你不是有很多錢嗎，你每次都去六區、你……算了，扶我回去。”
女人扶着他回了那個破爛的棚屋，而蘇嵐在側耳聽了一會動靜后，從垃圾堆里爬了出來。
今天並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昨天只喝了四分之一殘存下來的營養劑，今天只吃了那一小把糖果，胃又在痙攣着抗議，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灼着她。她必須要在中午前趕回自己的破屋，否則，她會被太陽晒成人干。
啊。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脫水的金魚。
不知在垃圾堆里跋涉了多久，她終於找到一塊皺巴巴的大概可以被稱之為麵包的東西。她躲在陰影里，用牙齒撕開包裝，堅硬的觸感讓她懷疑自己吃的不是麵包而是石頭。法棍的硬度也不過如此了。
依她這些天的觀察，營養劑的確可以充作日常的食物，裏面蘊含著人體所需要的各種營養。但，人活着並不只是為了生存。這個時代的美食有很多，營養劑不過是一種便捷食品，其性質大概同壓縮餅乾差不多。營養劑，大概是軍隊、貧民及其懶人的專屬吧。
蘇嵐坐在角落裏吃着麵包，她幾乎可以想像出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被飢餓、困苦所折磨，比月亮更蒼白的一張臉，覆著塵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