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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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判官走到桌邊,看着蠟燭上熒熒的鬼火,“一切都是騙我的咯。”

他清瘦素白、眼角彎彎,在青幽火光下越發顯得眉眼含情。

陰天子笑着看他:“難道真能騙過你?”

判官抿唇:“白無常說,你出門前照了半個多小時鏡子,來回換了八套衣服,刮完鬍子還噴了香水……”

陰天子的臉色陰沉下來。

白無常連聲道:“陛下,你聽我解釋,這是必要的修辭手法,哎等等,”他轉頭看向判官:“你從那時就沒相信我?”

黑無常平靜指出:“你不負責陛下的內務,應該不知道他出門前做了什麼。”

“但我可以猜啊,或者也可能是馬面娘娘告訴我的。”白無常弱氣地辯解。

判官笑了一聲:“不可能哦,陛下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根本不需要做你說的那些事。”

“那為什麼連你的壽宴都要省,養不起你么?”陰天子哼了一聲,向旁邊伸出手去。

樓下在舉辦壽衣派對,音樂家吹響嗩吶,穿着性感壽衣的男鬼和女鬼在舞池中翩然起舞。

燭冥山是幽都最高峰,站在山頂望去,視線可以越過鱗次櫛比的建築,直直望向遠處的冥湖。

陰天子:“我沉睡的這700年,你把冥界治理得很好。”

判官萬沒想到自己堂堂冥府權臣,有朝一日會被硬按在蠟燭前許願,和陰天子對視片刻,失笑,移開視線。

陰天子:“你不需要謙虛,我心裏清楚,你吃了很多苦。”

生活太幸福,真是平白辜負了燭火。

陰天子低頭看着他:“上周,鬼政司提議要為你舉辦冥壽宴會,被你拒絕了。”

鏤銀的眼鏡是他送的,鑲鑽的王冠也是他送的。

天下靖平,海晏河清。

子夜時分,繁盛如幽都也漸漸陷入沉眠,夜霧在昏黃的路燈間盤旋,將燈光折射成朦朧的泡影。

周圍一片黑暗,夜空無星,四下沉寂,連幾分鐘前還燈火通明的溫泉酒店也彷彿已陷入睡眠。

白無常迅速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王冠送上。

天地間只剩眼前蛋糕上熒熒的鬼火,和陰天子灼灼的雙眸。

判官彎起笑眼。

判官沉思片刻,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在心底默數了三秒后,吹滅蠟燭。

天台上,判官抬起眼眸,看到陰天子正在看着自己:“想問我許了什麼願?”

“不,”陰天子搖頭,“說出來就不靈了。”

“冥府倒閉了么?”

判官:“是群策群力的成果,並非我自己的功勞。”

“啰嗦。”

燭滅的瞬間,陰天子打了個響指,死氣海中的蓮燈齊齊亮起,酒店也恢復了熱鬧。

“???”

判官想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當時考慮到沒必要勞民傷財。”

白無常在後面戳戳他的背:“別只顧着笑啊,蠟燭都快燒完了,你再不……”

白無常覺得你這個諂媚的角度太離奇了!

“好了,不糾結這個了。”判官拉開椅子坐下,將手裏的花束擺放在桌子上,慢慢撥弄兩下花瓣,笑着問陰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生日帽,別動。”陰天子按住他的手,遞過去一把蛋糕刀,“許願,然後切蛋糕。”

都說對着蠟燭許願就能美夢成真,可惜自己沒有美夢,也不需要執念成真。

明明那雙眼睛是極美的。

“多嘴。”陰天子打斷他。

白無常鬱悶地咬了下舌頭,覺得陛下果然昏聵。

判官:“這麼世俗的流程也要……”

“嗯?”判官一愣。

一聲響指,死氣海中漂浮的蓮燈全部熄滅。

幾個人分了蛋糕,判官和陰天子悠閑地靠在天台欄杆邊,俯瞰向廣袤的幽冥大地。

“是嗎?”判官歪了歪頭,“我怎麼沒覺得有什麼苦呢?”

但他突然後悔了。

陰天子側過臉看向他,光影落在他頭頂的王冠上,純凈的金剛石折射出璀璨光華,和鏡片一角鏤雕的銀花相映成輝。

——珠光寶氣太過奪目,映得鏡片后的眼眸黯淡了光芒,只覺一片模糊的黑。

陰天子將王冠戴在判官頭上。

判官感覺頭頂一沉,伸手摸去:“什麼東西?”

判官笑問:“這樣看我……我臉上沾奶油了嗎?”

“嗯。”陰天子伸手,在他乾淨光滑的頰邊輕輕抹過。

萬鬼之主的手指本該冰冷刺骨,判官卻覺得彷彿有一團火舌,在自己臉上放肆地舔過。

一種輕柔卻又滾燙的觸感,從臉頰蔓延,爬上眉梢,爬上耳垂,怪異,又令人眷戀。

他還想繼續,撫摸卻已中止。

陰天子收回手,放眼望向遠處星羅棋佈的萬家燈火,問:“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判官感覺被他碰觸的地方像着了火,很想摸一摸,抬起手又覺得不妥,僵了一瞬,撫在心口,嘆一聲氣:“居然直接問壽星,如此沒有誠意,真是叫人傷心啊。”

“哈。”陰天子笑起來。

判官仰臉:“我想想,是要金銀呢,還是要美人呢……”

“這些我都想過,但無論金銀還是美人,他們都配不上你,”陰天子淡淡地說,“如果可以,我想把整個冥府送給你。”

不遠處吃蛋糕的白無常一個急回頭,差點擰斷脖子,捂着脖頸瞪陰天子:這是什麼昏君發言???

夜深了,熱鬧的溫泉酒店也漸漸歸於安靜,牆體上的燈條熄滅。冥界沒有星月,暗沉的夜色里,只有漂浮在死氣海中的蓮燈還有着細碎星光。

判官閉了閉眼。

陰天子:“累了?”

“不累。”判官打起精神,彎起雙眸微笑,“難得有這樣的悠閑時光,怎麼會累?”

“逞強,那就回去吧,確實不早了。”

判官將沒有吃完的蛋糕收拾好。

陰天子低頭看着他,沉默片刻,語氣複雜地問:“你喜歡這個味道?”

“喜歡。”

“那明天我再做……再讓廚師做一個,”陰天子道,“你別上手了,黑無常,找人來收拾。”

黑無常點頭:“是。”

說話間,判官已經將蛋糕打包好,說實話,自己對這味道沒有特別喜歡,但陰天子一片心意,怎能浪費。

陰天子聲音低沉而溫柔:“你如此勤儉,真是讓天下官員汗顏。”

“沒這麼……”

“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很多苦。”

“不是……”

“冥府有你,何其有幸。”

判官抿唇輕笑。

白無常茫然地看了看他們,感覺氣氛莫名奇怪,捂着嘴小聲問黑無常:“怎麼回事?這兩人在說什麼?”

黑無常:“不懂。”

幾人走下天台,準備擺駕回閻羅殿。白無常吃蛋糕吃得很滿足,連看判官也順眼了很多,拉他衣袖:“那個……陛下借我的錢……”

判官笑眯眯:“冤有頭債有主,你扯我袖子做什麼?”

白無常委屈道:“財政大權攥在你手裏,我不找你找誰?”

判官詫異地咦了一聲:“所以,你是花我的錢,給我辦壽宴?奇怪,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如此聰明呢?你不該在無常司啊,鬼政司財務處才是你的舞台。”

“哎!”

“安靜一點,白處長。”

“怎麼還給我降級了呢?”白無常怒了,“我明明是功臣啊!要不是我建言,你哪來的難忘今宵?”

“哦,”判官瞭然道,“原來這個餿主意是你出的。”

白無常噎住。

兩人聲音稍大了一些,陰天子轉過頭來:“你們在說什麼?餿主意……是說今夜的事情嗎?你不喜歡?”

“不是,”判官巧笑倩兮,“我說白無常向來愛出餿主意,沒想到今天卻是實打實的驚喜,我很喜歡。”

陰天子眉眼柔和起來:“嗯!”

判官的手機震了一下,進了一條新消息——

世事無常愛有常:禍世妖妃!!!

噫……判官心道要不是還想繼續壓榨他,這種誹謗上司的行為是一定要拉黑的。

妖妃?

呵,搞清楚,在下可是個佞臣。

手機又震了一下。

世事無常愛有常:還錢!!!!!!

拉黑。

走出酒店的時候,黑無常已經將車開到門前,白無常拉開車門,請兩位領導上車,卻見陰天子轉過頭去,望向夜空。

判官:“怎麼了?”

陰天子眉頭一鎖:“怨氣。”

夜已至深,天地俱寂,巍峨高聳的酒店大樓安靜地矗立在黑色濃雲之下。

白無常也仰起頭:“尖叫聲……不好!”

“什麼?”判官什麼都沒聽見,茫然順着他們的視線望去,卻只看到一排排燈光晦暗的酒店窗戶。

身邊兩道疾風刮過,黑白無常已雙雙衝出。

兵分兩路,白無常疾掠進酒店,黑無常背後展開巨大的黑色羽翼,騰空而起,直接從酒店外牆飛了上去。

判官下意識追了兩步,他沒有修為,跟不上他們的速度,只一眨眼,已經沒了白無常的身影。

一條手臂從后腰攬上。

判官腰線一僵,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將自己牢牢包圍。

“抓緊,”陰天子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起飛。”

判官身體一輕,被陰天子帶着飛奔出去。

電梯太慢,陰天子直接從樓梯間盤旋而上,呼呼的風從上灌下,判官只覺滿耳喧囂、光影凌亂,頭已經暈了。

幾秒鐘后,疾奔驟停。

陰天子鬆開手。

判官踉蹌兩步,一隻手狼狽地抓住陰天子的手臂,另一隻手用力按住太陽穴,感覺自己魂魄都快散了。

陰天子重新扶住他。

“嘭……”一聲巨響,白無常踹開了酒店房門。

黑無常已經破窗而入,羽翼收起,掌中勾魂索化現,牢牢縛住一個狼狽的鬼魂。

“哎,又比我快。”白無常理了理額發,不爽地嘟囔。

黑無常:“我直接飛的。”

“會飛了不起?嘖,太快可不是好事。”白無常哼了一聲,揪起鬼魂,上下打量了一番,出聲:“小鬼,我很佩服你的運氣呀,冥府兩位大佬都在,你挑今天犯案?”

鬼魂被勾魂索緊緊縛住,驚惶地掙扎:“你們……”

“今天還是判官大人的好日子,”白無常道,“你猜陛下會不會順手拿你當煙花放了?”

判官:“別胡扯,說正事。”

黑無常伸出手,掌心一把淡綠色的碎粒,細看猶如草籽。

是細碎的魂片。

白無常皺眉:“看這些魂片的樣子,死者是個草精……草精???”

他猛地轉頭看向陰天子:“是芬芳花店的那個小穗?”

“嗯。”陰天子早已感應出魂片中的氣息。

判官輕聲道:“將魂片送去補魂司,看能不能修補完全。”

在場的各位都明白,魂體破碎成這個樣子,縱然補魂司有織天之能,也修補不了。

這個與男朋友來甜蜜過生日的狗尾巴草精,已經魂飛魄散了。

房間裏有酸澀的紅酒味道,桌子上還有翻倒的蠟燭,燭淚淌出長長兩道紅痕,判官伸手摸了一下,尚未涼透。

白無常揪起鬼魂,目露猙獰:“她滿心歡喜來和你慶祝生日,結果你把她殺了?”

“是誤會……”鬼魂顫唞着嗚咽,“我也不想的……我那麼愛她,可是她……她變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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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閻王的心機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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