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師尊他只想飛升(三十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師尊他只想飛升(三十八)

第一百一十一章師尊他只想飛升(三十八)

衛泱到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未盡的猩紅長路。

殘陽未消,從青州城外到鹿鳴山,浩浩蕩蕩連城一片,像是一幅巨大的詭異畫卷。

“師尊!!!”

衛泱拼了命地往前跑,卻被妖獸的肢體絆倒,過猛的慣性讓衛泱整個人半跪在地上,膝蓋劃出一道長長的擦痕,消逝的金光從他的側臉晃了一瞬,像是一場未盡的撫摸。

衛泱愣愣地抬頭看,卻只見到那人隨着金光消失的衣袂和一雙無喜無悲,恍若神明的清冷雙眸。

天空合攏,光芒四散,殘陽從屍橫遍野的鹿鳴山上落下,只留下一片猩紅的晚霞。

逐光劍倒插在地上,在衛泱的腳邊發出沉重的嗡鳴,他當初給這把劍取名叫逐光,乃是因為另一人的月亮,而現在,月亮果真成了月亮。

只有他,唯有他。

衛泱看着那從血河中倒映出的皎潔圓月,好半晌,泛白的指尖終於一寸一寸地撫摸上劍身,隨後,指骨收緊,血管凸出,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握在了逐光的劍柄上。

子時已過,辭舊迎新。

過,殷卯簡直受寵若驚,看着他抱起厚厚一沓的文書,卻又忽然回頭問:“有畫紙嗎?”

他那些畫作里無論什麼,哪怕是恢宏龐大的宮殿,裏面都是空無一人的寒冷孤寂。

那些堆積成山的屍體總要處理安撫,未見衛泱有何表示。

第十天,衛泱推門出來了。

他英挺的下巴似乎更加瘦削了些,可是眉目神色一如往常,即便是聽說了殷卯的敘述,衛泱對此這件事依然不置一詞,只是接過他的手裏待處理的文書:“是這些嗎?”

鹿鳴山的事既然已經發生,是非功過,總要有人來書寫,也未見衛泱對此有何言辭。

修真者固然不需要休息,可大多數人因為生而為人的生活習慣,總還是要小憩一下,可衛泱就像是從來不需要如此一般。

主殿一直大門緊閉,殷卯踱步了幾次,還是沒進去,衛泱以前吩咐過天塌了都被叫他,後來天開了他沒叫,現在就更不敢了。

但是衛泱從來不畫人。

衛泱不知何時愛上了畫畫。

衛泱什麼時候這麼積極

*

青州城的紅綢在第二天就被拆了個乾淨。

他白日裏將自己關在書房馬不停蹄地處理文書,夜裏便一幅一幅地作畫。

衛泱不甚講究,看到什麼隨手就畫,有時一天能產出幾十幅,於是不到一月,他的畫便已傳遍天下了。

衛泱畫完似乎也不甚在乎,隨手就丟,有傭人悄悄撿起來,畢竟是魔尊的親筆畫,只需運出宮,便立刻能翻了個身價。

衛泱把自己關進偏殿,一直都沒有出來過。

他畫房梁,畫屋頂,畫庭院的杏花畫檐上的燕,偶爾……也畫一畫窗外的月亮。

他九十九世的二十一歲,終於到來了。

可蒼梧妄圖大道戕害百姓,清虛死在那場戰亂里,仙門一盤散沙,只得暫時推舉南涯作為仙盟領主治理各方事物,包括對於那位曾經的仙門罪人,卻又阻止了這場戰亂,已經飛升了的——容華仙君。

南涯也跟風留了一幅,順帶還送了一本請帖。

這月初七,各派齊聚天蒼山,為業已飛升的容華仙君,立傳刻碑,供奉牌位。

請帖被撕得粉碎,衛泱出門了。

還好是本派的天蒼山,他那張臉便是個活招牌,能讓他在沒有請帖的地方有了個和南涯平起平坐的位置,會上關於容華仙君該不該被仙門供奉長生牌位的事吵得不可開交,衛泱對此始終不置一詞。

“衛泱,衛泱!魔尊!”南涯皺着眉頭喚他,用眼神示意他幫自己說兩句話,“你怎麼看呢?”

衛泱手中的畫筆停了一瞬。

桌上晶瑩剔透的葡萄已經有了些雛形,細看來還有點現代透視畫法的影子,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來的靈感。

“我不知道啊仙尊,”衛泱連頭都沒抬,指骨捏住畫筆,在葡萄的根部又添了一劃:“我也不是很熟。”

葡萄終於畫好了,爭議到一半的眾人進入口乾舌燥的中場休息,看着衛泱將已經完成的畫毫不在意地一揭,隨手扔給了旁邊的侍者,支着下巴笑道:“猜猜這幅能賣多少錢?”

可他笑意絲毫不達眼底,看得令人毛骨悚然,侍者以為之前做的事要被衛泱拿出來興師問罪,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尊上,饒命!饒命啊尊上,屬

下不敢了,屬下……”

“怕什麼,我又沒怪你,本就是沒人要的東西,對吧,”衛泱臉上笑意更深,強行將那幅畫塞進了侍者哆嗦着的手裏,“若有人買,就收二十一兩,記得住了嗎?”

衛泱雖然畫得快,但是技藝筆法都十分老練嫻熟,題材又是尋常山水畫裏未曾涉足過的新穎,就算沒有魔尊這個名頭,後面也起碼應該再加位數。

但衛泱這麼吩咐,侍者也只能點點頭,看着衛泱重新換了張紙,兀自一笑:“就當是,慶祝我的,二十一歲。”

“接着議啊,都看着我幹嘛?”他說完這話,又看了眼鴉雀無聲的眾人,修長手指撐着下巴,俊逸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讓我想想,剛剛說到哪了?”

“哦,容華仙君曾經路過靈機鎮,毀了九張神君……”衛泱一頓,“不對,現在該叫無妄老賊了,對吧。”

“毀了九張無妄的畫像,”衛泱繼續道,“這裏說錯了,不是九張,是六張,另外三張,是我毀的。”

他說完這話,兩肩一聳,滿不在乎道:“好了,想起來了,繼續吧。”

在一場詭異的沉默里,終於還是南涯重新點起了話頭,並擲地有聲地總結道:“容華仙君所犯之錯事出有因,然誅殺妖獸,救民於水火之功德卻大,因此,本院決定,為此著碑立辭,供長生牌位。”

石頭是一早選好的漢白玉,質地堅硬色彩漂亮,光禿禿地立在那,像是一塊人死之後任由評說的墓碑。

其實對於此間的人來講,除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飛升的人和死去的人,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

衛泱只抬眸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畫自己的畫去了。

“我不服!”仙門之中,忽然有一道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仙尊!容華那廝分明是屠殺仙門同袍的罪人!”

此語一出,眾聲嘩然。

眾人紛紛側目,可何梁卻只盯着衛泱看。

人人都說當初魔尊擄了容華仙君當臠寵,現在看來,衛泱對這位師尊好像也不是怎麼上心。

飛升的人已然與塵世無關,可他們卻是要實實在在活在這裏的,蒼梧和清虛都死了,仙門損傷慘重,以後兩道之間還不得是衛泱的天下,他們門派本就亦正亦邪,

魔界正值用人之際,與其一輩子在仙門被其他門派壓着,還不如跟着衛泱。

何梁盤算好,便更加下定決心:“在下當時就在鹿鳴山,我親眼看到了!”

衛泱手中的畫筆終於停了下來。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何梁一眼:“哦?你看到什麼了?”

何梁只當他是在鼓舞自己,當即站出來朗聲道:“我看到容華仙君殺了那些人!”

“那些弟子被妖獸咬到之後根本就沒有死,是容華提劍……”

南涯喝道:“何梁!”

畫筆被砰的一聲扔到桌上,衛泱:“繼續說!”

何梁心中一喜,他果然猜對了,當即道:“就是南昭殺了他們!”

衛泱看起來毫不在意,何梁於是更加得意了。

“鹿鳴山回來絕對不止我一人,大家都可以作證,當時蒼梧都說了有法可解,只需拿什麼獻祭便可。”

“可那南昭聽都不聽,下手時毫不留情,說明此人就是一屆心腸歹毒心狠手辣之人!”

“殺孽漫山!這樣的人怎麼能受仙門尊崇,就算是到了天上也該到怒火里滾一圈,下十八層地……”

何梁的話戛然而止。

一柄黑色長劍驀地貫穿了他的胸膛,劍身是翻滾的紅色血浪,像是洗不盡的累累殺孽。

一隻手猛地拎住了他的後頸,手指冰涼,彷彿附骨的寒蠍,何梁被抓着重重地砸向地面,那人的聲音彷彿奪命的閻羅:“繼續說啊!”

“尊上!”

“衛泱!”

人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雙目赤紅的衛泱與奄奄一息的何梁分開,他師尊不在,南涯自動承擔起了師長的責任,將人推到一旁:“衛泱,你瘋了?!”

“是!我是瘋了!”衛泱滿手都是鮮血,幾欲癲狂,正要說話,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唇角扯了扯,又鬆開了手。

他拎起剛剛沒畫完的那幅桃花往侍者懷裏一扔:“這幅也送你吧。”

說罷,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沾了點血,別介意。”

“衛泱!哎哎哎,衛泱!”

衛泱回過頭,發現追過來的是林松。

“行了,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他抬腳擋

住衛泱的步子,將手中拎着的兩壺酒晃了晃,“喝酒嗎?”

*

“來!”

林松給自己倒了一盅,舉杯想與衛泱一碰,發現他那裏居然已經空了一壺,這人喝得彷彿不要命,林松只得作罷,咧出個笑容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裏,聽香閣又排了幾齣新戲,其中大半都是魔尊和仙君的。”

“這些說書先生……”林松搖搖頭,閑聊的語氣,“你是不知道,現在你和仙君的話本子在酒肆可火了。”

“他們都說,是你冒犯師尊,擄了仙君做禁.臠,肆意淫.亂羞辱,才讓仙君性情大變,以殺證道一念成魔。”

“但我知道不是這樣,”林松道,“你是真心喜歡他,這個世上若還有一人護他護到連一句詆毀都聽不得,那就只能是你了。”

“我知道你不好受,其實我父母去世很早,小時候我不懂事,總是拉着師尊哭鬧,問他我爹娘在哪裏?”

“師尊就告訴我,說我爹娘是大英雄,變成了每天抬頭望見的星星。”

“可我還是哭,我說我不知道什麼英雄,我也不想看星星,我只想要我的爹娘回來,我爹答應給我帶的弓箭我還沒見到,我娘說要給我的春和餅我也沒嘗過。”

林松看着衛泱身邊不斷空了的酒杯,無聲地嘆了口氣:“小衛,你要是因為仙君的事情難過,可以哭出來。”

衛泱終於抬起頭了。

他們坐在當初衛泱和南渡生活的小院,四周景色依舊,物是人非。

“師兄……”衛泱的聲音有些啞,眼角泛着點紅,問道,“你娶過妻嗎?”

“沒有!我有妻子我能在這兒L跟你喝酒?”自己好心來勸他卻提起這麼令人傷心的問題,單身狗林松簡直要罵人。

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衛泱笑了笑:“我娶過。”

“你成親了?!”

“行了,”林鬆氣急敗壞,“你現在告訴我也不會補份子錢的。”

衛泱搖了搖頭,眼中紅色更甚,卻又問:“你跟人洞房過嗎?”

“什麼咳咳咳……”單身狗加處男的林松受到雙重暴擊,十分後悔來這一趟,幾乎立刻就要起身。

“我洞房過。”

衛泱說完這句,停了許久,指骨緊緊地抓在杯沿上,好半晌,一點水聲滴落到了酒盞里。

他的雙眸帶着淚痕,一字一句道:“我的妻子,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燭,把我扔下了。”

人間四月,芳菲已盡,簌簌桃花落在他的肩上,南渡飛升一個月,衛泱終於像一個失去了愛人的流浪者一樣,失聲痛哭了起來。

*

那塊漢白玉碑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上面刻了字,筆法有些凌亂,像是有人醉酒時神志不清,匆匆寫下的。

原本該記載着南渡一生功過的石碑上只有兩個大大的字——“吾妻”。

落款:徒衛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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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系美人穿成深情男配[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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