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你完全想不到,他那樣的人居然還會說騷話。”
沈檀扶着額頭嘬了一口面前的熱奶茶,控訴道,“而且像模像樣,痞子似的。”
老楊好笑地揶揄:“又被你發掘出了新的特質了?”
“怎麼是我發掘的?”沈檀嗤了聲,“說不定那是他的本質,平時藏得深。”
用力吸了一大口,奶茶杯見底,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老楊摸摸肚子,“所以,他到底說了什麼?你到現在還沒說呢!”
老楊摸肚子的動作實在叫人忍不住遐想。
那天晚上,陸鶴然也是這樣,手掌按在她的小腹上,一本正經地說的那句話。
什麼叫這裏鼓起來的時候!!!
什麼意思!!!
沈檀扶着臉偏向無人的一邊,“……我忘了。”
“嘖。”老楊意味深長。
Ksenia:【發錯了,應該發這個[貓貓頭送花]】
Ksenia:【……】
Ksenia:【什麼意思?】
“獎金一到手更不想工作了。哎喲老闆他真的,我哭死。”
整個辦公室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沈檀也是。
不卷的日子像個活神仙。
她打開聊天框,慢條斯理地給姚女士發:【發獎金了,周末回。想要什麼禮物?】
一朵蘭花:【哇,我的女兒才賺幾個就這麼大款啊?】
一朵蘭花:【[玫瑰.jpg]】
一朵蘭花:【周末燉只鴿子,早點】
Ksenia:【那……】
十三薪加年終獎,她入賬了不菲的一筆。
公司慢慢進入小長假的氣氛。老家離浦城遠一點的同事打開網頁就是在搶票,正經幹活的沒幾個。這個時間點,人人屏幕上掛一個網頁版微信,全是聊過年去哪玩,上哪吃的。
還有一個禮拜過年。
Ray:【[貓貓頭叉腰]】
手機在掌心嗡嗡震動兩聲,沈檀拿起來一看,是銀行的短訊通知。
Ksenia:【[狗狗頭流口水]】
覺得好玩,沈檀給陸鶴然發了朵玫瑰。下一秒,他回過來一個問號。
Ray:【?】
話雖這麼說,但確定自己年後要離職之後,沈檀屬實過上了舒服的日子。
Ray:【不了。】
奶茶配上蛋糕,高熱量加高熱量。沈檀剛用叉子戳了下裹着糖霜的切片草莓,就聽老楊問:“你最近怎麼這麼放縱?”
隱隱有種衝動,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姚女士所在的城市逛逛。離浦城不遠,不堵車的話,大約兩個小時左右的路程,路上若是有人作伴,或許這趟短途旅行不會顯得那麼枯燥。
“今年這麼早?說明效益不錯啊!”
一朵蘭花:【路過杏花樓買點餅頭餅腦回來】
小河那麼聰明,應該能很快上手。當不了部門小領導,往上升個一小級也不錯。
工作仍在繼續,但她眼裏沒有看不到頭的加班,也沒有吹毛求疵的客戶,就算碰上客戶一晚上發五六封郵件,再追加幾個電話,她也能心平氣和地戴上耳機聽個小音樂,看個小劇,然後在第二天早上正常的上班點禮貌回復:抱歉抱歉,昨晚手機落公司了。
“哇,發了!”
Ksenia:【[拇指.jpg]】
Ray:【之前你發過的一堆貓貓頭,只有這個表情看起來友好一點】
放下閑聊的心,她正經的說:【周末就去我媽那了,你真不去京城過年?】
什麼和什麼啊?這話聽起來怎麼帶顏色了?這像話嗎?
“我怎麼沒發現你以前……”沈檀無語地看着老楊,“也這麼多騷話呢。”
Ksenia:【哇,我的媽媽這麼替我省錢啊?】
她慢慢把手裏的活動移交到其他部門同事手裏,關鍵的幾個客戶就悄無聲息地塞給小河,讓她學着接觸。
老楊稀奇地嘆道:“之前怎麼不見你這麼快想通?誰幫你通了?”
同樣的,她那麼聰明,不會猜不到沈檀想幹嘛。尤其是這幾天,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留戀,搞得好像她一踏出辦公室,就不回來了一樣。
Ksenia:【[貓貓頭流口水]親親姚女士】
和老楊碰完面回來,正巧聽到辦公室傳來驚呼。
一朵蘭花:【多大人了,還用貓貓表情】
“人生苦短,想通了。”在冬日午後的暖陽里,她打了個哈欠,“跟自己內耗沒意思,要耗就耗別人。”
老闆是知道她年後要辭職的,放在哪個單位,她這種情況都有被剋扣的可能。沈檀原本也沒覺着自己能拿全獎,乍一看獎金,倒是她低估老闆的胸襟了。
話盤旋在腦海中,轉了幾道彎。
忽然,走廊盡頭有人叫她。
“ksenia。”
沈檀抬頭,遠遠看到老闆朝她招了招手。
有好些天沒見,老闆應該結束了年前到處飛的工作,回到了浦城。
看在獎金的面子上,她收起手機,快步走了過去。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短促又輕快的響聲。老闆不動聲色地垂眸,看向她泛着光澤感的鞋面和包裹其中白皙優雅的足部線條。
“最近心情很好?”
等她站定,老闆這麼問道。
如實回答顯得太不厚道了,沈檀略有收斂,“還行。”
“後面有計劃了嗎?”
“有一點。”
“有就是有。”老闆淺淡地笑了下,“怎麼還有一點?”
沈檀想了想,才說:“具體還沒考慮好。等年後再決定吧。”
“我有個同行業的朋友聽說你離職,想大力挖你過去。說實話我當然是不願意的,但如果你覺得還不錯,她的微信號——”
“不用了,老闆。”
離老闆五米和離老闆五十米於她來說差別並不大,比起他們之間被人詬病的曾經,沈檀更想換個新鮮的,讓她舒適的環境。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打算去讀書。”
“讀書?”
說起這件事,沈檀已經比從前大方了許多,坦然道:“總掛着個大學肄業的名聲,確實不好聽,不是嗎?”
“想去哪?”老闆又問。
“之前在倫敦上的學還沒上完。”沈檀道。
他詫異地揚眉:“這不是想好了么,剛才怎麼說還沒考慮好。”
因為要考慮的現實因素還有很多。
沈檀不想說得那麼詳細,只笑了笑:“您好像不是喜歡追問員工私隱的人。”
老闆紳士點頭:“Myfault。”
被老闆打了岔,重新拿起手機時,想邀請陸鶴然一起去別處過年的想法被理智塞了回去。聊天框的最末仍然停留在他那個問號上。
沈檀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把話圓了回來。
Ksenia:【那我早點回】
已經過去快十分鐘了,他那邊還是秒回,一個字,好。
上次深入交流后,他們一直保持着這種不算頻繁的聯繫。
有事都會通知對方一聲,無事的時候聊兩句生活,天氣,粒子,點到即止。他這個“好”就意味着話題結束了。沈檀收起手機,回辦公室把桌面從裏到外清了一遍。
她現在這張辦公桌,就是現下最流行的“離職風”,乾乾淨淨,一覽無餘。
來送模卡的同事看到還會跟她開兩句玩笑,“ksenia,你這收拾得好像年後不來了一樣。”
“怎麼樣,乾淨吧?”她笑着回,“偶爾斷舍離一次還挺不錯的。”
距離過年還有兩天的時候,沈檀自己開車離開浦城。
開的是姚女士留給她的那輛顏色惹眼的跑車,杏花樓的糕點裝了一後備箱。
姚女士在橋頭等她,穿着顯身材的咖色長裙,指揮她沿着青石板小陸搖搖晃晃地倒車入庫。咔得一聲悶響,沈檀停好下車。
“這塊石板肯定和我有仇,我來過三次還是四次,就蹭了三次還是四次的底盤。”
姚女士擺擺手:“哎呀老車了,不用心疼。”
沈檀覺得好笑,一臉賣乖:“那還特意出來接我,指揮我呢?”
姚女士哼了兩下,去幫她開後備箱:“你要真聽我指揮,剛剛肯定避開那塊石板了——呀,你瘋了?買這麼多糕點要壞掉的!”
“拿去給你的老顧客分分呀。”沈檀一手提一袋,“又不是叫你一個人吃。”
姚女士張嘴幾次,嘟噥了一句:“……浪費。”
距離浦城兩百公里左右的三線城市,沒浦城那麼擁擠,生活也方便,很是宜居。這裏是姚女士的娘家,她離開浦城后就一直住在這裏。
外公外婆的老房子就在石橋后,古色古香,有一方小小的院子。
周圍都是差不多的格局,沈檀幫忙去鄰居家分了糕點,還沒回到小院,就聞到香噴噴的鴿子湯氣味從門縫裏鑽了出來。裏面一定加了紅棗和枸杞,棗味又香又濃。
沈檀記得小時候她不愛吃,但姚女士堅持說吃紅棗補血,像她這樣白生生的臉蛋將來一定會貧血,所以拚命地吃拚命地補。
補到兩汪鼻血都下來了,姚女士才手忙腳亂,“哎呀,我湯里也沒放多少!”
是沒多少,也就小小半袋而已。
後來慢慢的,沈檀習慣紅棗味兒了,就不抗拒了。
如今再聞到熟悉的甜香,連骨頭縫都舒服得舒展了起來。她推開門,“做什麼好吃的呢?”
“不是和你說了?”姚女士兩手各捏一塊布,端着砂鍋路過,“你這次待幾天?”
“可能到年初三吧。”沈檀沒想好,“也可能再晚點。”
“早點回去。”
“幹嘛老催我?一年就放這麼點假,平時兩三天你都不讓我回。”沈檀忽得一頓,想到別的,“不會是有人找上門了吧?”
“沒有,怎麼可能。”姚女士擺擺手,示意她別亂想,“那都多久的事了。”
沈檀悶下聲:“哦。”
在家裏走了一圈,這裏到處充滿生活氣息,小小的工藝品擺在格柵上,配上房子古樸的風格,顯得格外有情調。沈檀在看的不是這些工藝品,而是生活的痕迹。
整齊,乾淨,有長時間耐心打理的痕迹。
能看得出姚女士這段時間過得還算順心,轉過頭,她又問:“那店裏忙嗎?最近不熬夜了?”
“熬什麼夜,我哪兒熬的動。”姚女士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定心道,“之前不就說了,請了個小年輕看店。晚上我早早就回來看電視了,哦,最近有個諜戰劇還不錯,就是男的女的假裝夫妻然後——”
聽姚女士絮絮叨叨,沈檀終於放心,坐到桌邊拿起筷子:“嗯嗯,我也聽說挺不錯的。晚點一起看。”
在老房子待了多久,就陪姚女士看了多久的電視。
除了大年夜的晚上母女倆一起看了會春節聯歡晚會,最後實在受不了哈欠連天跑去睡覺,其他時候都在追她說的那個諜戰劇。
還剩幾集迎來大結局,需要超前點播。
姚女士一直說等等,不急着看,原本沈檀是想聽話的。但年初三早上一起來,她看到朋友圈有陸鶴然的動態。
他很少發圈,所以一發沈檀立馬好奇地點了進去。
他拍了一張冰凜凜的湖面,薄冰結了不規則的一層,讓人看着就覺得冷。她放大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大早發這個是什麼意思?
這是浦城的哪兒?
晨跑?
早餐桌上,看沈檀盯着手機發愣,姚女士路過瞥了一眼:“這不是金湖嗎?”
金湖?
沈檀隱隱覺得這個名字熟悉,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姚女士就說:“打車十五分鐘,金湖公園,你小時候和你外公外婆常去的,忘了?”
啊,金湖公園。
沈檀驀地起身,膝蓋磕了下桌腿。她抱着腿痛苦下蹲,松垮垮的毛衣下擺垂到了地上。手機順勢掉到地上,被手肘一碰,照片縮回原來大小,露出朋友圈的界面。
姚女士瞥了一眼,“朋友來玩了?”
“可,可能是湊巧路過。”她齜牙咧嘴地抱住膝蓋,抽了幾口氣。
“這怎麼看出金湖公園的?”她又問。
姚女士指指畫面一角,“這幾隻黑鴨子天天在那,趕都趕不跑,生了好幾窩了。現在那兒一大群黑鴨子,都快成標誌性建築了。”
“那是黑天鵝。”沈檀糾正,“而且,有黑鴨子也不一定是金湖公園。”
“你說得對。”姚女士意有所指地掠過她那條磕了桌角的腿,慢條斯理道,“但我認識那隻瘸腿鴨子。”
照片里,還真有隻纏着白布條的黑天鵝。
沈檀徹底不說話了。
姚女士也不說,盛好粥放在枱面上。
一時間家裏安靜得不像話。
沈檀扒拉着桌子邊緣慢慢爬起來,像小烏龜似的探了探腦袋。
“我親愛的媽媽。”
“請講。”
“你介意……”沈檀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我邀請朋友來家裏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