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
第一章不要
下半年一場重要走秀的fitting定下來之後，沈檀才知道自己被手底下最能搖錢的男模給渣了。
客戶跟她說“辛苦你了ksenia，你們公司的Vivian已經跟我對接過，後面的預約我直接找她對吧。哦對，你是要上哪兒高就？這小男生的經紀人怎麼就突然換成Vivian了？”
上哪？
哪兒都不去。
沈檀笑得很官方：“還在公司呢，只是職位有些變動。”
客戶很懂，同她握手：“恭喜恭喜，升職還藏着掖着，早說給你慶祝一下子嘛！”
沈檀確實升職了，但她沒打算讓出資源。
手裏幾個出名的模特都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尤其是這個小孟，跟了她很久。不知道Vivian這次怎麼撬得動這塊牆角的。
回到公司，沈檀把人叫進辦公室。
“下個月的安排我就直接發給Vivian了？”
同他一起簽約的模特有幾個往國際上走的，可能是有了比較，Vivian幾句話一忽悠就跟着跑了。
二部都自己人，聞言煽風點火：“我們都是人均三杯起步！”
她這樣的一秒抽離型選手，很難吃到愛情的虧。
小孟規規矩矩站在辦公桌對面，脖頸低垂：“姐，你知道了？”
沈檀瞥他一眼，嗯了聲：“剛知道”。
比如曾有個剛談兩天的男朋友，吃飯時吧唧嘴，飯後沈檀就跟人家分了手。還有個還處在好感上升期的，因為見面時穿了雙沈檀很不喜歡的彩色橫紋襪，好感當場歸零。
電話里，好朋友愣了幾秒，隨即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一定是你渣過的人太多，報應來了！說說吧，誰這麼厲害，敢渣你？”
“沒了。”沈檀靠進椅背，抬眼，“還是你想說什麼？”
沈檀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聞言，Vivian面露不屑：“人都到我這了，你不會故意說他這不好那不好來噁心我吧？”
“上回你說好看的那個模特。”沈檀說，“跟Vivian去了。”
“饒了我吧。”沈檀道，“過段時間別哭着想回來就行，正好我有點膩了，這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培養新苗子了嗎？”
把人請出辦公室，沈檀拿起手機，一秒卸了剛才的無所謂：“好煩，我被人渣了。”
“那你鬱悶什麼？”好朋友問。
沈檀不喜歡做沒用的事。
Vivian又喝一杯，轉頭要走，被沈檀拉住手腕，低聲：“又幹嘛？”
“我生什麼氣？”沈檀道，“叫你過來是想告訴你，下次有這樣的事記得提前跟經紀人說，免得影響接下來工作安排。”
Vivian被連灌兩大杯，咬牙切齒地附在她耳邊：“適可而止啊你。”
“怎麼會，我很真誠的。”沈檀聳肩。
沈檀笑笑，“跟你聊聊小孟的缺點。”
“知道我為什麼不安排他走國際秀場嗎？”
小孟是很受國人喜歡的長相，乾淨，精緻，有少年氣。之前帶他去面的秀很少有客戶不滿意。他這一款適合在本土發展。
晚上公司有聚餐，是慶祝沈檀從經紀人到二部總監。
“後面的工作安排都亂了，這還不夠鬱悶么？”
好友掏了掏耳朵，和諧掉後半句。
“就，沒別的了？”
男生委屈巴巴地說：“我就是覺得您給我規劃的路子和我想要的不太一樣。Vivian姐說她有幾個時裝周的資源，想讓我去試試。”
都想好要走了，怎麼還要指望她來說些挽留的場面話？
總之社畜準則嘛，大家都是小螺絲帽小螺絲釘的，離了誰不能幹啊。
聽到她噼里啪啦敲鍵盤，好朋友很識趣地靜聲。
沈檀拉開日程表，把所有與小孟有關的行程全部標紅，想了幾個合適的人選填上，又重新調出客戶信息，把對應的模卡一張張發過去。
“我……算了，我也沒有。”
沈檀滿臉迷惑：“太不夠意思了，上午還說我們二部三部分什麼你我，怎麼現在好姐妹升職你就這點表示？”
“……就這事？沒勁。我還以為你情場上栽了。”
數分鐘后，鍵盤聲越敲越大，電話里沈檀的聲音也變得暴躁起來：“靠，居然給我增加這麼多工作量，我今天非把Vivian給——！”
“姐，你不……生氣嗎？”
Vivian想在老闆面前表演姊妹情深，特意跑來敬酒，沈檀一點沒客氣地勾着她肩膀，嘴上甜蜜蜜地說謝她幫自己分擔，倒酒的動作絲毫不含糊。
“聽聽你說的蠢話。”沈檀哼笑。
Vivian狐疑道：“那你說。”
沈檀有點毛病，喜新厭舊加上極致的完美主義。不光對事，還對人。見一個愛一個的同時，不能忍受對方任何丁點兒瑕疵。
好友嘆了口氣：“你準備怎麼辦？跟Vivian搶人？”
“為什麼？”
沈檀目光下移，落在滿杯的紅酒上，“不交點學費？”
Vivian在職業判斷上一向落在沈檀下風，培養手底下的模特也是對照沈檀硬抄，挖來小孟是她近幾年最得意的一件事。
此刻得意勁兒還沒過，心裏罵了幾句，隨後喝完杯中酒：“講不講？”
“我先聲明，這只是我個人判斷。”沈檀貼心地替她再倒上，“這個問題我之前深思熟慮了很久，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比較，權衡，得出的結論就是他不適合國際show。至於理由，我剛才也說了，這是我的個人判斷。”
Vivian皮笑肉不笑：“呵呵，單個字拎出來，有一句有用的沒？”
沈檀無辜地說：“最重要的結論都告訴你了，怎麼沒用？”
“……”
“還有，小孟腦子很直，有些花里胡哨的場合我不建議你帶他去。”
Vivian面色一僵：“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檀笑笑，沒再往下說，轉頭揚起自己的酒杯朝向大家：“安靜一下各位。Vivian說再敬大家一杯，祝二部三部以後繼續蒸蒸日上！”
滿桌跟着起鬨：“Vivian姐海量啊！”
Vivian被沈檀架在火上烤了一回。
他們三部的領導還在，實在輪不到她開口說這種話。
回到自己桌成功收穫領導的陰陽怪氣：“沒想到你搶人還挺厲害，讓小孟願意從沈檀那過來。這麼大的功勞，要不你看看三部還有什麼職位你喜歡的，挑一個？”
沈檀今晚是主角，被圍着敬酒。
酒過三巡，同樣開始犯暈。
來的路上，她和部門幾個同事說好要一對一幫扶，誰喝多了另一個負責把人安全送回去。連老對頭Vivian都照顧到了，滴水不漏。
等到局一散，他們二部撤得最有條不紊。
唯一不在節奏內的一件事是臨到車庫，幫她開車的同事摸了下口袋，說車鑰匙放餐廳忘拿了，又折了回去。
這裏是一處高端商場的地下車庫，燈火通明，到處都有攝像頭。
沈檀被安置在一處高清攝像頭下。
她歪的位置正好有幾盞商場通道的射燈，亮堂堂地打在身上。不知是燈的熱度還是酒意逐漸上頭，沈檀臉頰泛紅，渾身細細密密地冒汗。碎發沾濕了黏在皮膚上，她隨手撥開，眯眼望向那幾盞糊成了光暈的射燈。
聽到過道傳來腳步聲，沈檀努力直起身子，望過去。
迎面過來的不是同事，而是五六個手長腳長的男孩，運動穿着，四肢線條外露，肌肉很勻稱，很蓬勃。走在前面的男孩邊走、邊拋接手裏那枚籃球，聊到興起時手腕一推，將球拋了出去。嘭得一聲悶響，籃球穩穩落在最後一人手裏。
沈檀在肩縫裏看到一雙手。
那雙手很漂亮，骨肉勻稱，手指修長。指節抵住球面轉了一圈，骨牽動肌肉，肌肉再牽引皮膚，手指瘦長卻足夠把球穩穩控在手裏——這麼一個簡單到極致的動作，有種難以言喻的氛圍感。
酒後大腦遲鈍，沈檀忘記收回視線。
她聽到他們肆無忌憚地談論一場球，聲音在擦肩而過時忽得矮了下去。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直接。
幾個大聲說話的男生一個接一個紅了耳朵根。
嗓門最大的那個把短袖撩到肩膀上，臉和脖子紅得像蝦米：“那個球小意思，再遠十米我肯定也能中啊，反正不難。我以前在校隊輕輕鬆鬆，你說是吧，陸——”
嘭嘭兩聲，球砸在地上彈起，再度下落，掩蓋了後面的聲音。
拿球的男生懶懶嗯了一聲：“是不難。”
聲音和手一樣漂亮。
沈檀緩緩眨了下眼，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運動褲，衝鋒衣，領口拉至下頜，只露半張臉，很日系的打扮。
那顆球在他手裏轉了一圈，嘭得落地。
“還有事，不跟你們走了。”
“啊？你去哪？”前面幾人問。
“和你們反方向。”
“你走之前我們再約？”
“好，bye。”
這群男生從她面前分道揚鑣。
拿籃球的那個越走越慢，在幾米開外突然停下腳步。
沈檀盯着他停下的背影沒動。雖然不認識對方，但架不住酒意洶湧，腦子裏空白一片，她懶得挪動視線，直愣愣地忘記迴避。
背影停了一會兒，手腕一翻，將球壓在腰側。男生徐徐轉動脖頸，視線也跟着一起轉了回來。
沈檀混亂的大腦開始給出訊息，鼻樑滿分。足夠立體，足夠挺拔。
上半張臉線條感很強，容易上鏡，至於眉骨，眼睛……四目相對，刻在骨子裏的職業判斷被擊得粉碎，沈檀腦子裏只剩一個念頭，絕。
球落地，又彈起。
嘭，嘭。
像心臟墜落再彈起的聲音。
數十盞射燈將兩人照得無所遁形。
世界忽得安靜。沒有陷入靜止的只剩一顆跳動的籃球，和衝鋒衣拉鏈頂端微微晃動的金屬冷光。
如果，再往下拉一點。
大概可以看清全臉的吧。
沈檀無端下移視線，思緒混沌。
她在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可以讓對方在地下車庫就把這身煩人的裝備脫掉。
如果不好意思也沒關係，可以脫一半的。衝鋒衣敞開，褲繩也松一點，往下卸。
一個剛入行的經紀人可能會說，太寬鬆的衣服不容易展現腰臀比。
可沈檀不是。
她已經到了一眼可以看透衣料底下包含什麼可能性的階段。
好吧，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沈檀慢吞吞咬了下唇。
疼痛讓大腦變得清醒。
她終於靠牆站直，潮濕又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對方，許久，努力擠出一絲理智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她的聲音被掩蓋在男生懶散的聲線底下，他微微眯眼：“沈……”
沈檀嗯了一聲：“你說什麼？”
對方那一瞬的態度變化幻覺般消失，挑了下眉，示意她先說。
酒精讓人變得遲鈍異常。
數秒后，沈檀才想起自己主動開口的原因。
她猶豫再三：“初次見面這麼說有點突兀，但，你要不要考慮……來我這當模特？”
入行這麼多年，沈檀從沒說出過這麼直白不拐彎，這麼沒有技巧，這麼毫無誘惑力的開場白。像一杯平平無奇的涼白開。
說完她便有種不美妙的預感。
果然，話才落幾秒，她看到對方眉峰都卸了力道，聲音承載着很大的不滿，傲慢地說：
“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