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宇稱守恆

第八十九章 宇稱守恆

第八十九章宇稱守恆

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於白青第一次產生了暈船的不適感。

渾身的警惕心一觸即發,他緊繃神經觀察四周,只覺得空氣里似乎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甜膩熏鼻,令人聞起來有些反胃。

視野範圍內,掛在牆壁兩側的油畫逐漸出現了虛影,等他用手撐住牆面,凝神再看,發現眼前的事物又恢復了正常。

要是從前,早在持槍衝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然而,清晨服用下的治療藥物降低了他的精神敏[gǎn]度,讓他沒有第一時間屏住呼吸,立即採取措施蒙住口鼻。

濃烈的香味吸入肺部,令於白青忍不住低頭咳了兩聲,再次抬起頭時,他似乎看到有一道人影從走廊外匆匆走過,半途側過頭來看了自己一眼,就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不是別人,是在朗綽酒店頂樓殺死他的那個“假遠山”,於成周的影子。

朗綽酒店……

腦海里剛浮現出這個地名,於白青便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前額,背靠着牆面緩緩坐了下來。

頭痛欲裂的感覺襲涌而至,他開始急劇地滑動喉嚨,呼吸逐漸出現了不暢。

水天練成一線,微風拂過臉頰,他整個人怔然了一瞬,接着微微低下頭,發現自己手中抱着一束白色的捧花。

可這一次,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里卻增加了一些從未出現過的事物。比如一座面朝大海,佇立在藍天白雲下的崖頂高塔。

隨着電梯樓層的逐漸升高,於白青發現頭頂不斷變換的樓層數字再次出現了重影,胸口的不適感又有些加重了。

他如果要重新回到頂層,就需要先下到二樓大廳,再刷房卡,乘坐貴賓VIP的專屬電梯上樓。

這是誰的墳墓?

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抬起沾着星點鮮血的左手,對準自己的下顎狠狠揮了上來。

將手槍塞入后腰,於白青大步邁出電梯門,發現整個二層大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從混沌的思緒中回過神,於白青回過頭,看見背後的醫務室大門被一陣狂風吹了開來。室內的窗戶大敞着,房間裏仍然殘存着爭執打鬥過的痕迹,原本坐在牆角的於成周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群人雙手背在身後,神色淡漠一言不發。從他的角度抬眼望上看,能清楚地看到他們倒映在落地窗上的背影。

這些“服務生”的手中緊緊握着槍,被領口包裹住的後頸都露出了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身末端。

“服務生呢,都去哪了?為什麼不給我們一個交待?”

“……和你說多少遍了,我開機關機幾十次,確定完全沒有信號——”

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電梯門剛在二樓大堂打開,電梯廂外就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喊叫聲。

於成周說的沒錯,牧羊人確實劫持了整艘郵輪的乘客,將他們全扣押作了人質。

手伸進西服口袋,於白青找到了自己的貴賓艙房卡。

有一些對附近地理位置比較熟悉的當地人,也意識到郵輪上的信號之所以出現異常,是因為船隻駛入了危險重重的“魔鬼海域”。

乘客們顯然已經發現所有通訊工具都失去了信號,船隻漸漸偏離航線,帶着他們往未知的地點行進。

從眾人雜亂的議論中,他大致猜到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隨着電梯門再次打開,他聽到門外傳來了輕鬆明快的音樂聲。

室內場景光怪陸離,半空中的吊燈輕輕搖曳、眾多人影在酒桌前談笑風生,角落裏的黑膠唱片機一直在播放優雅的藍調爵士樂——

頭頂傳來“叮”地一聲響,電梯終於停在了俱樂部所在的頂層。站在電梯廂內,於白青將右手搭上后腰的槍把,悄然屏住了呼吸。

密閉空間中響起沉悶的迴音,牙齒嵌入唇肉,於白青的口腔內部頓時瀰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穿梭過擁擠的人群,於白青不動聲色地走入最左側的VIP電梯。電梯門緩緩關合前,他看到一群身穿服務生制服的人影並排站在二樓,正透過落地窗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大堂里正在發生的騷動。

不管怎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想辦法回到舉辦拍賣會的頂樓俱樂部,找到更多小孩被帶走前的線索。

在精神極度亢奮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做出一些反常的行為,船上的乘客們也不例外。對於未知的恐懼席捲上了所有人的腦海,一些素不相識的乘客開始在大堂中央扭打在一起,咒罵聲不絕於耳。

雖然已經完全失去了外部信號,但郵輪內部的電梯仍然還在繼續運作。於白青按下電梯按鍵,電梯一路都沒有停,載着他徑直下到了二樓。

扶着牆壁緩緩站起身,於白青逐漸意識到,於成周或許並沒有騙自己。在空氣里瀰漫著的微量精神類活性氣體,已經逐漸開始影響他大腦皮層的中樞神經,令他出現了短暫的思維錯亂。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矗立在高塔下的白色墓碑。墓碑面朝大海,光潔如新,但他定睛一看,卻發現墓碑上沒有刻着任何墓志銘。

臨近午夜,大部分一等艙和特等艙的乘客卻沒有待在自己的房間內,而是聚集在大堂各個角落,臉上寫滿了焦慮與慌張。

一名穿着整齊制服的服務生筆直地站在電梯門口,手上還捧着新鮮的果盤。

下一刻,強烈的劇痛湧入四肢,一道血線從他的指尖遽然流下。

注視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於白青身形一僵,眼中出現了剎那的恍惚。

無數雜亂無章的畫面從眼前閃過,依舊是那些日復一日在噩夢裏出現過的場景,槍聲、人群的呼喊、還有小孩鮮血淋漓的胸口——

醫務室所在的樓層位於郵輪中部,所有艙位的乘客都可以自由進出。他持着槍走入走廊盡頭的電梯,發現電梯的樓層只能往下,不能往上。這也就意味着,一等艙和特等艙的乘客未經許可,是不能夠上到貴賓艙以上樓層的。

很多人看起來剛剛參加完宴會,身上穿着禮服,臉上的妝容還沒卸去,神情既疲憊又狼狽。

想明白這一點,於白青將五指緩慢握緊成拳,對着面前的牆壁就狠狠撞了上去。

剛準備朝墓碑再走近一步,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哐——】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在見到小孩前,他一定要保持足夠的清醒。

劇痛喚醒了愈發遲鈍的腦部神經,於白青的瞳孔悄然縮緊,眼神慢慢恢復了清明。

看到他走出電梯,服務生連忙走上前,彎腰恭敬地問道:“歡迎光臨,先生,方便出示一下您的邀請函嗎?”

下意識地握緊腰間手槍,於白青沉下眸子,淡淡開了口:“你是黑庭的人?”

服務生緩慢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這位先生,您是前來參加拍賣會的嗎?”

“……”

於白青陷入了沉默。

這是什麼情況?

明明在他昏迷不醒前,拍賣會就已經步入了尾聲。

指節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陣鈍痛,於白青再次繃緊神經,用目光逐一掃過宴會廳里的賓客。

賓客們穿着各式各樣的禮服穿梭在桌椅間,臉上洋溢着得體的笑容,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在這群人里,他看到了不少有印象的熟面孔,比如那位和Perez家族經常往來的K號房銀行家,拍下昂貴東方陶瓷的貴婦和幾名薩瓦爾的警方高層。人們舉着酒杯互相攀談,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之前拍賣會上那場風波的影響。

而宴會廳的正前方,原本展示藏品的拍賣台籠罩在昏暗的聚光燈下,台上空無一物。

不對……

目光落上放置在宴會廳西南角的歐式大擺鐘,於白青發現擺鐘上的時鐘恰好停在左下角,八點臨近九點的位置。

八點臨近九點,俱樂部里正在舉辦拍賣前的招待酒會,拍賣會還沒正式開始。

看到眼前客人的面色有些不太對勁,服務員有些擔憂地輕咳了一聲,開口問道:“先生,您是不是身體有些不舒服?需要我幫忙嗎?”

服務員的話音剛落下,一道同樣西裝革履的身影舉着酒杯繞過餐桌,朝着於白青緩步走了過來。

來人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高個,平頭,五官平平無奇,看不出什麼特點。唯一讓人會特別留意的,就是他戴在鼻樑前的一副深黑色墨鏡,還有手中那根細長的盲杖。

看清來人長相的那一刻,於白青立即從腰間抽出了手槍。他剛要拿槍對準面前的人,就看到男人對自己伸出一隻手,用輕柔婉轉的西語開了口:“於警官,真是久仰了。”

垂下手中槍,於白青冷冷望着來人,完全沒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這場拍賣會是他以Perez家族的名義來舉辦的,可這人顯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直接稱呼他為“於警官”,而不是“Perez先生”。

見於白青不給自己面子,來人嘴角的笑意仍舊未變。他放下自己的手,從服務員手中的餐盤上取過一杯雞尾酒:“來,我請於警官喝一杯。”

服務生對着兩人微微鞠了一躬,便轉過身,熟練地去招待其他賓客了。

拉開距離兩人最近的兩張酒桌椅,男人對着於白青禮貌地點頭:“於警官,您請坐。”

嚴正地盯着面前男人看了半晌,於白青在心中稍加思索,還是不動聲色地握緊手槍,在酒桌旁坐了下來。

將握住槍的手搭上桌面,他望着酒杯里對面人的倒影,叫出了男人的真名:“牧羊人?”

牧羊人的嘴角噙上一抹瞭然於胸的笑意,他敲了敲手中盲杖,有些神經質地裂開嘴角:“嗓音如此迷人,真想親眼看看於警官長什麼樣。”

“無論你想搞什麼鬼把戲,”於白青用冷冰冰的視線掠過牧羊人的臉,“先告訴我他人在哪。”

他口中的“他”明顯是在說應晚,牧羊人卻像是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脖頸:“不好意思,於警官是在指誰?”

於白青的臉色更沉了。

“你很清楚我在找誰。”他說,“應晚,Noctis,你把他關在什麼地方?”

聽到他的話,牧羊人臉上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來,成周說的是真的了。”

他抿了抿唇,語氣中帶上了一抹淡淡的遺憾,“於警官,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我曾經也和您一樣,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但這一切並不是您的過錯。無論是吃藥還是住院治療,我也在非常努力地嘗試着去接受現實。如果您願意,我可以盡我所能為您提供幫助。”

聽到這人突然開始說些毫無邏輯的話,於白青徹底黑了臉。

他正要厲聲質問,就聽到牧羊人慢吞吞地開了口:

“我很抱歉,於警官,讓您想起那麼不愉快的回憶。”

雙手合十放在桌面,他略帶歉意地出聲:“成周一直警告我,讓我不要故意刺激你,不要在你面前提起過去發生的事情,否則你的病情會加速惡化。”

“但既然您這樣問,我覺得有必要告訴您真相。”

“於警官,您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登船的嗎?”

牧羊人柔和的聲音在於白青的耳邊回蕩,漸漸變得有些虛無縹緲起來,“您上船的時候一直是一個人,卻總是在對着周圍的空氣講話。成周發現以後,原本打算把您關起來,送到距離最近的海灣醫院進行治療。卻沒想到郵輪突然偏航,計劃被打亂,一不留神又讓您給跑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您心裏現在在想什麼,”他放緩聲音道,“但我知道成周愛子心切,他想讓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

於白青的額前倏地冒起青筋,眸中閃爍起了火光。不顧周圍賓客的目光,他緩緩抬起手中的槍,用槍口牢牢抵上了面前人的胸膛。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於白青的眼底掠過一絲冷厲,“說。”

當著於白青的面慢悠悠地抬起雙手,牧羊人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心平氣和地開了口:“Noctis早就已經死了,去年的七月十三號,你真的不記得了?”

“……什麼?”

牧羊人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憐憫:“於警官,你麻痹自己太久了,以至於完全分不清心裏的現實和幻想。”

抵在他胸`前的槍口微微一顫,於白青微微張開口,幾乎快要嘶啞失聲:“……不可能。”

他死去以後又重生了一次,他在劫持案的現場救下了小孩,和小孩一同經歷了那麼多事。他記得小孩的體溫,小孩的擁抱,小孩與自己唇齒交纏時的濕潤與溫暖。

還有小孩親口對他說的情話。

【於白青,我愛你】

【——我說我愛你,你知道的】

這些都是鐫刻在他內心深處,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種種,怎麼可能……

喉中湧上一股濃稠的腥甜,他再一次聞到了空氣中那股膩人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間持久不散。

腦海中原本就一片混亂,在聽到面前人的這番話后,那種鈍痛的感覺開始愈發猛烈起來。

曾經碎片般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一幀幀串成了流暢的畫面,越來越多的人和事紛沓而至,幾乎快要擠爆他的腦海,讓他的神經不堪重負。

所有的這些畫面里,有他坐在吉普車上,看着小孩擺攤時和人討價還價時罵罵咧咧的嘴臉,也有放在床頭柜上,小孩被鮮花擁簇着的遺照。

有小孩站在SPEAR山頂上和他的回眸一別,也有他獨自一人站在繆爾小鎮的墓碑前,從日暮漠然地守到日出。

想到這裏,於白青的身形忽然重重一震,嘴唇開始不受控制地翳動。

等等——

繆爾小鎮……

繆爾小鎮??

回憶是真的,重生也是真的,那些湧入腦海中的陌生畫面也是真的。

他沒有病,也不是什麼有重度妄想症的瘋子……他一定遺漏了什麼非常關鍵的線索!

一把拉開身前的坐椅,於白青舉着槍對準面前的盲人,用餘光急速地打量着四周,開始不動聲色地往電梯口的方向後退。

牧羊人似乎已經猜到了他的舉動,只是低頭輕輕抿了一口酒,並沒有作出任何阻攔的動作。

按住下樓的電梯按鍵,於白青握緊手槍,眯眼望着天花板上眩目的燈光,想要竭力維持思緒的清醒。

咬破的唇角已經溢出了點點血絲,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用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面前人,“……你和於成周,你們才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聽到於白青對自己的評價,牧羊人笑着搖了搖頭,用小勺輕輕攪了攪雞尾酒杯里的冰塊,接着抬起頭一飲而盡。

“你去吧,去找他。”

舔去沾在唇角的酒液,牧羊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猶未盡的笑容,“如果一直找不到,記得按時吃藥。”

等到電梯門完全關上,於白青終於放下手中的槍,脫力般地重重靠上了背後的電梯欄杆。

他的手心和後背全是冷汗,就連握槍的手都沒有平時那麼穩了。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太對勁。

距離上一次服藥已經過了整整一天,而牧羊人剛才的那番話,更是如同加速劑一般,將他腦海里僅存的那點理智硬生生撕裂成了兩半。

注視着電梯牆上自己的倒影,於白青的眼中浮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茫然,又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消散殆盡。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需要馬上去確認。

走出電梯,來到貴賓艙的前台,他看到平時忙碌的服務台此刻空無一人。

繞進前台,於白青迅速彎腰打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在抽屜里翻找了一會,取出一份標題名為“貴賓艙客房每日送餐匯總”的拷貝文件。

他之前留意到,每天早中晚送餐結束后,貴賓艙的客務經理都會讓服務生在前台記錄每日送餐的種類和分量,留意客人們是否有忌口,以便更好地為客人服務。

視線掃過整張表格,停留在表格第一頁的最下方,於白青的眼神漸漸起了變化。

他看到了在Z號房那一欄里所記錄的內容。

【7月30日,晚餐,鵝肝醬煎鮮貝配烤蘋果派,不要紅酒】

【客人數量:1位】

——

推開祈禱室的大門,牧羊人看到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緊閉着眼睛,纖長睫毛如同飛羽般往下低垂,面容寧靜地如同已經陷入了沉眠。

撐着手中盲杖徐徐來到十字架前,他彎下腰,輕輕捧起面前人白皙的腳踝,虔誠地抵上了額頭。

十字架上的人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他的舉動,卻完全不願意搭理他,只是慢慢蜷起腳趾,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放下白皙的腳踝,牧羊人沒說什麼,只是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了擺放在茶几上的遙控器。

禱告室內的巨大投影儀開始運作,在昏暗房間裏發出“嗡嗡”的聲響,過了片刻,距離十字架四五米遠的白色牆壁上出現了一束光。

很快,屏幕亮了起來,牆上出現了一副黑白的畫面。

屏幕上顯示的畫面是一副類似攝像頭的實時轉播,拍攝的角度有些特別,鏡頭像是被掛在了一個人的胸口,正在跟隨着那個人的步伐往前推進。

被黯淡的光線照耀着,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睫毛微微一顫,抬起了低垂的眼帘。

不知道過了多久,攝像頭的畫面跟隨着“主人公”轉過拐角,進入了一條長長的走廊。

畫面中,走廊的盡頭站着一道高挑的人影,正在服務台前眉目沉鬱地翻動着手中的文件。看到了走廊盡頭的人,攜帶着攝像頭的人步伐一頓,像是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上前。

發現那道站在服務台前的人影是於白青,應晚脊背一僵,語氣陡然冷了下來:“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動他。”

牧羊人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我的主,我知道你不怕死,對於你而言,死亡只是意味着永生。”

片刻后,他聽到牧羊人開了口,“你當初選擇和遠山達成交易,想以那樣的方式死在這個人面前,只是為了讓他記你一輩子。”

見背後的應晚沒吭聲,牧羊人又繼續接道:“你不怕死,但你最怕的是被他遺忘。”

“但從今天開始,一切都將不一樣了。”他說,“我在船艙所釋放的nitrousoxide,已經再一次誘發了他的應激障礙症。”

“再等等吧,”牧羊人慢慢笑起來,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他很快就會徹底瘋掉,忘了你,忘記一切,和我一樣,成為一個真正的精神病。”

應晚緩緩抬起頭,胸腔里悶出一聲輕嘲:“他不會中計的。”

牧羊人靠在沙發背上,輕快地笑出聲:“你待會就知道了。”

屏幕上,攜帶着攝像頭的“主人公”站在原地遲疑了幾秒,用手調整了一下攝像頭的角度,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耳畔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應晚這才知道,原來視頻是有聲音的。

像是聽到了背後傳來的動靜,畫面外傳來一聲於白青的低喝:“站住。”

聽到背後人喊住自己,“主人公”當即停下了腳步。他緩緩轉過身,眼睜睜看着於白青放下手中文件,朝着自己大步走了過來。

這時,畫面里傳出“主人公”略微有些結巴的聲音:“你喊,喊我幹嘛?”

應晚:“……”

這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是灰背那小子。

他為什麼會帶着攝像頭去找於白青?

難道是被牧羊人利用了?還是——

正當應晚準備開口發問時,他聽到牧羊人淡淡道:“別說,這小子用起來還挺稱手的。”

“我只是讓人把你現在的樣子拍下來給他看,告訴他如果不嚴格按照我所說的做,就殺了你,他就馬上乖乖聽話了。”牧羊人靠着沙發靠背,讚許般地嘆了口氣,“看來又是一個你忠實的信徒。”

他的話音剛落,畫面中的於白青已經來到了灰背的面前。

隔着一道屏幕,應晚聽到畫面里的於白青用極度沙啞的嗓音開口問:“應晚人呢?我找不到他。”

鏡頭輕輕抖動了一下,像是在跟隨着灰背的胸膛上下起伏。

沉默了片刻,灰背用一種狐疑的語氣開了口:“……你找誰?”

站在他面前的於白青腳步一頓,臉色沉得厲害:“知更鳥,你老大,我們上個月一起登的船。”

“於大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灰背咽了咽口水,顫着聲說,“老大……不是已經死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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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溫柔眼[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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