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土撥鼠日

第十五章 土撥鼠日

第十五章土撥鼠日

高新區,琴海灣項目經理辦公室。

屏幕上同時播放着工地四台監控攝像頭的歷史畫面,於白青和章昱並排站在陳安陽身後,看他小心翼翼地用鼠標拖動電腦上的進度條。

工地的項目經理在幾人身後惴惴不安地發問:“幾位警官,警方上一次不是把工地的監控全拷走了嗎,難道還有其他問題?”

聽說市局刑偵支隊的警員親自上門,他很快就從家裏趕來了工地。琴海灣項目目前處於半停工狀態,大部分工人已經解除勞動合同出去找下家了。留下來的工人工資照常發放,但在收到集團給的通知前,他並不敢擅自作主讓工人們開工。

發現於白青一直讓陳安陽把監控畫面的時間往前調,章昱有些不解:“老於,你在繞什麼圈子呢?”

眼睛緊緊盯着電腦屏幕,於白青蹙着眉沒出聲。直到監控的時間倒回到第一次案發的幾天前,他忽然開口:“停。”

屏幕上下左右四個畫面,其他三個攝像頭仍然在正常運作,只有右上角的畫面黑了下來。

右上角的攝像頭,恰好是正對着工地基坑,拍下第一次兇案現場的那一台。

於白青問身後的項目經理:“這台監控之前沒開?”

“……對。”經理在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其他幾台監控在剛中標的時候就安好了,主要是用來監控琴海灣這塊地皮和附近的區域。這一台是7月23號開工后才啟用的,之前一直沒開。”

【青:@Nicholas.Guan工地監控確認沒被剪輯過?】

臨近中午,有兩名戴着安全頭盔的工人出現在監控畫面的邊緣,一邊聊着天一邊路過。

項目經理臉上有點懵:“……不可能啊。我每天下班都會鎖門,沒有人能隨隨便便進來的。”

他本來想說,這是於哥他弟那天在小吃街告訴自己的,結果他倒好,人家專門讓他保密,他差點就把人家給賣了。

於白青點頭:“安陽,把時間調到開工那天,你隨便選定白天的一個時間,16倍速播放。”

摸了摸被章昱揉過的後腦勺,陳安陽嘿嘿笑了一下:“哪有,我也是從——”

“你說康六?”

“不過安陽,你知道老於為什麼那麼愛吃蒸餃嗎?”

關星文曾向他抱怨,兇案現場的畫面全是監控死角,要是能夠拍到桑興文和崔勝德死亡當晚出現在基坑附近的人影,警方就容易破案多了。

看着於白青把頭埋在電腦屏幕前,一口一個餃子下肚,章昱摸了把陳安陽的小平頭:“平時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有眼力見的啊?”

“嗯。”

“尼古拉斯.關”秒回了這條信息。他直呼老隊長大名,末尾還加了一連串火冒三丈的表情符號:

【於白青!你在懷疑我們的專業能力?[惱羞成怒][惱羞成怒][惱羞成怒]】

章昱:“……你的意思是,畫面之所以會出現晃動,是因為追蹤到了剛才那兩個路過的人影?”

“在的在的。”經理連忙回答,“說來也怪,我們這裏出了這麼邪門的事,其他工人結算完工資都走了大半了,就康六一直待在這沒打算走。”

“這裏暫停一下,”於白青說,“換0.5倍速。”

琴海灣項目開工開得比較倉促,沒有建立獨立的保安監控室,只有這間位於宿舍區二層的經理辦公室內擺着幾台監控用電腦,可以用來查看和操縱攝像頭。

於白青咬着煙:“讓他過來一趟,我們有事找他。”

——

經理派人去找康六過來,市局小分隊也順便留在工地吃了午飯。

開工當天的基坑區域附近幾乎沒什麼人出現,工人們大多聚集在另一台攝像頭的畫面中,在堆滿水泥鋼筋的後門空地參加開工儀式,等待搬運物料和裝車。

今天早上,在小區看到冰箱頂上的攝像頭跟隨着小貓的行動軌跡緩緩移動,他突然想起了這一茬。

章昱似乎沒有察覺到陳安陽的異樣,看了眼不遠處的於白青,他問眼前的小警察。

“NX863算是同系列裏的舊型號,捕捉度沒那麼敏捷。它在監控到人影時有反應,說明追蹤功能起到了作用。但由於人影只在畫面里出現了一半,並且很快就消失了,所以沒有出現更大程度的角度調整。”於白青回答。

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於白青從電腦面前直起身。

陳安陽在附近的家常菜館打包了兩菜一湯,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拎了袋熱氣騰騰的蒸餃。

章昱也跟着皺起眉,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要是按你這麼說,桑興文和其他三人出現在畫面里的時候,監控攝像頭應該也會跟隨着他們的行走路徑移動才對。”

只有恢復了初始設置的攝像頭,才需要重新設置雲追蹤這類智能化模塊,在案發之前或之後的某個時間點,兇手或者其他什麼人肯定對監控設施動過手腳,因此自動追蹤功能才會失效。

這次晃動的時間不到一秒,如果不停下來仔細觀察,會以為是視頻出了bug,或者是觀看的人的錯覺。

技偵科重點處理和分析的都是案發兩晚的監控畫面,在之前查看監控的時候,他就曾留意到白天出現的這次異常晃動,卻沒有將晃動的原因和監控底下路過的兩名行人聯繫起來。

“同一個攝像頭,白天還正常運作的追蹤功能,晚上拍攝案發現場的時候突然就失效了。”他說,“只有一種可能,有人重置了這台監控。”

話說到一半,陳安陽看到於哥的視線朝這邊投了過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立馬閉上嘴,默默低頭開始喝自己的湯。

關小爺此刻很不爽,非常不爽。

時間流逝的速度漸漸變慢,在兩人即將離開基坑區域的時候,畫面突然輕微晃動了一下。

他們技偵就是專門吃這碗飯的,要是真有什麼問題沒查出來,他這個當頭頭的可就真的丟臉丟大發了。

聞到了從袋子裏溢出來的餃子香,靠在辦公椅上小憩的於白青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陳安陽遞來了裝醋的塑料碗,他臉上怔住了片刻,才伸手接過來,對陳安陽說了聲謝謝。

技偵科的辦公室里,關星文將吃了一半的泡麵盒推到一邊,悶頭坐在電腦前,指揮手底下的幾名技術員:“案發現場的畫面再重新好好篩查一遍,發現什麼異常立刻彙報!”

進度條被陳安陽拖到7月23日的白天,畫面從頭開始播放。於白青眸色沉了下來,目光牢牢鎖在監控畫面上。

然而,警方所拿到的畫面里,這台攝像頭和工地里的其他三台普通攝像頭一樣,一直維持在一個固定的角度,靜止不動。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兩下,陳安陽劃開屏幕,發現站在身後的於白青在技偵小群里扔了條新消息:

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被忽略的細節。

誰能逃得過他們的火眼金睛,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從煙盒裏掏出根香煙,於白青合上手機,繼續問身旁不知所措的項目經理:“崔勝德被殺那晚的那個目擊證人,現在人在哪?”

“我在和冠玉上次交給警方的採購物料單里,找到了這台監控的型號。”於白青彎腰按下屏幕的暫停鍵,“大雁NX863,這是一台三攝系統的雲巡航攝像頭,具備人形追蹤的功能。”

陳安陽乖乖搖頭。

“可別說是我說的啊。”用筷子攪動着自己碗裏的湯,章昱放低音量,“這事吧,其實還跟我有點關係。”

“我和老於以前是大學同學。那時候都是校籃球隊的主力,平時互相看不順眼,要不是有校規校紀管着,恐怕每次見面都能來上一架。”

“老於上學的時候生活費吃緊,又好面子不告訴系裏的人。他有次和我打1v1的時候犯了低血糖,兩眼一黑差點沒起來。我才知道他為了省錢,連續好幾天都沒吃早點。”

用筷子夾了一口小菜,章昱一邊回憶一邊接著說道:

“隔壁大學那時候有好幾個妹子暗戀老於,經常會來學校後門的球場送巧克力礦泉水什麼的。他弟那時候還小,聽說了於白青在球場上餓到暈倒的消息,不知道從哪買了一百多個餃子皮,每天自己在家裏學着做餃子。做好以後,就讓他家鄰居的女大學生每天幫忙放在球場邊上,便條上寫着於白青的名字,裝成是暗戀對象送給他的。”

“於哥沒發現?”陳安陽悄悄發問。

“肯定發現了啊,”章昱笑了,“他弟眼睛看不見,做菜的時候手心手背切了好幾條口子,用的餡也不知道是從什麼黑作坊買來的三無產品,讓於白青拉了好幾天肚子,都沒力氣和我在球場上抬杠了。”

“也是從那之後,老於吃東西就變了口味。”

聽了章昱說的話,陳安陽感慨出聲:“於哥和他弟弟關係真的很好啊,要是我也有個哥哥就好了。”

“我和老阮這年紀還不夠當你哥?再老幾歲都夠當你叔了。”章昱用筷子敲了敲陳安陽的碗,“趕緊的,再不吃都涼了。”

於白青和他弟關係好?

要不是應晚,於白青也不會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選擇接下那個任務。

參與那場行動的人幾乎無人生還,簽下調遣令的那一刻,老於等於是賭上了自己的命。

淡淡笑了一聲,章昱無奈地搖了搖頭。

陳安陽這小孩還是太單純了。

——

在辦公室里吃完午飯,三人見到了被經理領進來的康六。

站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身高不到一米七,前胸後背微微有些病態的佝僂,面色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

自從進了辦公室,康六的目光就一直在躊躇與躲閃間徘徊不定,神情十分緊張。

“你別害怕,這幾位警官是來問你問題的,不是來抓你坐牢的。”經理對康六的態度不算好,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有什麼話就如實和幾位警官說,聽到沒有?”

“是,是——”

康六連連點頭,一雙手緊緊攥着工服的衣擺,垂着眼皮站在角落裏。

經理離開后,陳安陽給康六拉過來一把椅子:“別站着了,坐下說。”

在座椅前拘謹地坐下,康六咽了咽口水,局促不安地開出聲:“幾位警官,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自從剛才跟着項目經理進門的那一刻起,於白青就一直在默默觀察這個人。

康六之前來市局接受過一次盤問。崔勝德被殺害的那晚,他喝酒後從外面偷偷翻牆進入工地,恰好目擊了崔勝德被“死而復活”的桑興文迎頭擊暈的場面。這人當時酒還沒醒,趴在牆角直接嚇暈了過去。

從昏迷中醒過來后,他一度認為是自己醉酒後產生了幻覺。直到他走到基坑前,親眼看到了崔勝德被裝載機擠壓變形的屍體。

四名在現場出現過的工人中,他算是膽子最小最不起眼的一個,目前還暫時不清楚,為什麼在連續發生兩起凶殺案后,康六還選擇繼續留在這個工地,而不是趕緊打包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和我們說一說,你對桑興文這個人的印象。”

於白青直接開口。

“我……我之前也和那位警官說過,我們四個21號才剛在工地上認識,沒過幾天桑興文就死了,我和他只是一起喝了幾次酒,並不算熟——”

於白青打斷他的話:“你們一共喝了幾次酒?”

他從康六的話里捕捉到了一個細節。康六說的是“幾次”,而不僅僅是指事發當晚的那一次酒局。

康六抬起手背搓了搓鼻頭:“那幾天項目還沒開工,兄弟們剛熟絡起來,每晚都會出去喝點小酒打打牌來着。”

說到一半,他的話語頓了一下:“……警官,我想起來一件事。”

“我們幾個每次喝酒好像都是桑興文請的客,他這人大度的很,所以我們都愛和他一起出去。”

翻看着手裏康六之前留下的證詞,章昱抬起頭:“事發那天凌晨,你們三個人先一步離開,留桑興文一個人在工地上,是因為他說他要留下來拍月亮?”

“對,是有這麼一回事。”康六點點頭,眼珠在眼眶裏骨碌碌地打轉,“他這個人怪得很,每天喝完酒,都說要留下來拍月亮,月亮有什麼好拍的嘛。”

“再聊聊崔勝德。”於白青說,“崔勝德是你們工地的裝載機駕駛員,和桑興文看起來關係也不錯,你覺得他會和這起案子有關嗎?”

“桑興文剛來工地就盯上老崔了,他倆走得最近,後面才和我們搭上的線。”康六看起來比剛來時放鬆了一些,他鬆開了一直攥着衣擺的手,接過陳安陽遞過去的紙杯,“老崔這個人,怎麼說……有點表裏不一。”

坐在對面的幾名警官同時抬起頭,像是在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他有個習慣,每天晚上凌晨三點左右都會起夜,去宿舍外面解決了再回來。我就睡他隔壁鋪,那幾天晚上偶爾沒睡着,就會聽到他站在宿舍門外罵罵咧咧地說髒話,都是罵工頭怎樣怎樣,或者家裏的老婆,罵的話很難聽。”

空氣里傳來一陣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見兩位前輩都沒說話,陳安陽默默舉起手:“那個……我插一句,你們四個人當中還有一個叫彭什麼來着,對,彭正初,他現在人在哪裏?”

康六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但經理和工頭那邊應該知道,他和另一幫人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估計都去另一個工地上工了。”

將康六的證詞遞給於白青,章昱看到他在警用記錄本上並排寫下了三個詞:

【監控,月亮,崔勝德】

“月亮”和“監控”兩個詞各自畫了一道圈,用箭頭連接在了一起。

“有蹊蹺?”

在陳安陽詢問康六其他細節的時候,他指了指於白青的本子。

於白青反問他:“你覺得崔勝德為什麼會被殺?”

“第一名又來考我了?”

挑了挑眉頭,章昱臉上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很簡單,假桑興文,或者說兇手,那天凌晨因為某種原因又回到了犯罪現場,結果被外出的崔勝德親眼撞到。”

“崔勝德是凌晨1點50離開的宿舍,這並不符合康六所說的,他每天凌晨3點外出的規律。兇手很有可能算準了崔勝德3點才會出現,所以在那之前趕回現場處理證據,沒想到崔勝德提前出來了,情急之下他只能選擇殺人滅口。”

“你忘了,第一起謀殺案發生的那天凌晨,首先發現屍體的就是3點左右外出的崔勝德。”於白青補充,“在這起事件里,所有的時間點都是兇手精心設計好的。”

“每晚約人出去喝酒的時間,拍攝月亮的時間,兩次作案的時間,目擊者發現屍體的時間,這些時間點裏,只有崔勝德提前外出這一件事,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四人聚在一起的固定酒局,手機相冊里日復一日的月亮照片,這個假扮成桑興文出現在琴海灣工地,接近三個工人的人,最終的目的是什麼?真桑興文的死亡,是否也與他有關?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假桑興文現在在哪?

比對了整整一下午的監控和口供,窗外天際染上一片昏黃,白天即將過去,夜晚即將降臨。

送走康六,於白青給關星文發了一條消息,讓他把死者手機相冊里每天凌晨拍下的月亮照片打包發過來。

消息剛發送出去不久,手機屏幕上就跳出了阮天傑的來電。

於白青的左眼皮突地一跳。

直覺告訴他,老阮只要下班以後打電話過來,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接通電話,他聽到阮天傑在電話那頭匆匆開口:“老於,你們還在工地嗎?

“怎麼了?”

於白青問。

“你回來以後趕緊來趟小吃街。”

手機內傳來一陣嘈雜的背景音,阮天傑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你弟他……在被城管追着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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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溫柔眼[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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