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陳詞站起身,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中,走到講台。
大家都習慣了物理課上傅天河的出風頭,但沒想到這次陳念也做出來了。
陳詞拿了根粉筆,吹掉表面的浮灰,才開始書寫步驟。
這道題陳念周末問過他。
陳詞做出來之後還給弟弟詳細講了思路和過程,陳念本來打算拿來裝逼的,既然兩人互換,那他就把風頭也幫着弟弟出了吧。
傅天河和陳詞分別佔據了黑板的半邊,沉默着寫下各自的解題步驟,全班所有人包括老師都在盯着他們,教室里只剩下粉筆碰撞黑板的噠噠聲響。
陳詞率先寫完,他放下粉筆之時,傅天河也結束了。
兩人扭頭看向對方,然後陳詞垂下眼,朝座位上走。
傅天河緊跟在他身後。
桂芷棋:“等你看完了能把書借給我嗎?”
陳詞和傅天河分別用了“場”和“路”的角度進行階解題,一個微觀,一個宏觀,但由於都是相同理論的不同表現形式,正確結果肯定是一樣的。
桂芷棋花了兩秒鐘揣度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眼眶突然一酸。
雨非但沒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一樓的台階已經被淹掉兩級了,雨水在天井裏聚攏起漣漪洶湧的汪洋。
“在看啥?”桂芷棋好奇問。
陳詞低下頭,繼續去做自己的題,感覺凳子被從後面輕輕碰了下,大概是傅天河在換舒服的姿勢吧。
陳詞:“好,我今天差不多就可以看完,還剩下六十多頁。”
“好厲害啊。”桂芷棋小聲對陳詞道,“這都能做得出來。”
他沒有回頭。
“哇!”桂芷棋立刻感興趣地看向陳詞掀開的內頁。
“講器官移植的。”
他們真正愛好藝術的人大都高敏[gǎn],正因為此,才能更好地捕捉到生活當中的靈感和突然迸發的情緒,進行創作。
物理老師相當驚喜,直接選擇把兩人的答案當做範例,給大家把“場和路”的相關知識點從頭到尾地疏導一遍。
第二節之後的大課間不用跑操,同學們就抓緊着難得的機會在教室或走廊上玩鬧。
陳詞封皮展示給她看,橙藍相間書封上寫着《當死亡化作生命》。
陳詞坐回位置,這才看到傅天河書寫的內容。
【器官捐獻不是放棄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活下來;它其實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幾乎放棄自己的所有,讓你身體的一部分活下來。】
陳詞去上了趟廁所,又接了杯水,就繼續坐在位置上看課外書。
陳詞輕聲道:“運氣好而已。”
他們兩個最終得出來的結果一樣,但用了不同的思路。
這是個電學相關的題目。
他正說著,頭頂的燈突然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陳詞周圍一圈霎時黯淡下去。
陳詞抬頭,他頭頂的兩根燈管末端發黑,今早又是打雷又是暴雨的,老化部件可能徹底撐不住了。
雖然已經十點鐘,可窗外陰雲密佈,教室里仍舊很暗,不開燈視野會很差。
桂芷棋站起身,朝門外的走廊喊道:
“傅天河——”
窗戶邊露出個腦袋,體育生正被另一個體育生從後面鎖住手臂抱着,臉上還帶着玩鬧的開懷笑容。又有人從側旁衝過來,試圖去抓傅天河的腿,把他抬起來。
桂芷棋:“燈壞啦——”
“燈壞了?”
傅天河拍拍身後同學的胳膊讓他鬆開,他的腦袋消失在窗外,很快又出現在門口,來到陳詞桌邊。
傅天河抬頭看了看,道:“我去後勤借點工具哈。”
“班裏如果有什麼壞了,都是傅天河修。”桂芷棋向陳詞解釋道,“他幹活甚至比學校電工還要好呢。”
陳詞有點意外,沒想到傅天河竟然還是手動型人才。
後勤室在一樓的角落,傅天河很快就挎着墨綠色的包回來,包被各種金屬工具墜着,沉甸甸地懸在腰間。
“那個……”體育生看向陳詞,有點不太好意思,“能把桌上的書挪一挪嗎?我可能得踩在你桌上。”
要是其它同學,傅天河當然不會那麼客氣,但是面對此刻的陳念,他總想更紳士些。
少年讓傅天河想到了開學第一天時的樣子,冷靜沉穩,又有種疏離的淡漠。
他今天也不舒服嗎?
陳詞把書全都挪到桂芷棋的桌子上,把全部桌面騰給傅天河使用,自己也起身站在過道上,好讓傅天河行動。
傅天河迅速爬上了陳詞桌子。
他把燈管取掉,往下放,兩根老舊燈管被遞過來,陳詞思考了一秒鐘,接住了。
手指上沾染了一層浮灰。
傅天河湊近檢查內部電路,感覺是有線被燒斷了。
他掏出試電筆,對站在開關處的同學道:“開下燈。”
試電筆偶爾亮起,又偶爾不亮。
傅天河很快就找到了問題所在,確實是線斷了。
“好了,現在關燈。”
咔噠。
“確定關掉了是吧,要是沒關我會被電死的。”
“關了關了。”
傅天河拿出鉗子,熟練絞斷燒黑了的那一小截電線,然後把兩節金屬絲扭在一起,再用塑膠膠布纏上。
“這樣應該就成了。”傅天河伸手示意把燈管遞過來。
陳詞放下灰撲撲的濕紙巾,把擦到鋥亮的燈管向上遞給傅天河。
方才他閑着也是閑着,抬頭看傅天河修電線的同時順手把燈管擦了。
傅天河握住光滑捷徑的燈管,還以為自己抓錯了東西。
一塵不染。
他的大腦思考了幾秒鐘,才驅使着身體把燈管安裝上,同時,一個想法悄悄付出水面:
陳念是不是有潔癖啊?
嗯……不太應該吧,他們美術生不是經常搞得渾身都是顏料,要是潔癖的話,也太痛苦了。
但傅天河又想起初識的那天中午,陳念接過紙巾,仔細擦乾淨手指上鮮紅顏料的模樣。
“好了。”傅天河雙手離開,道,“開下燈試試。”
明亮的白色燈光重新照亮周圍,早就聚在一起圍觀的同學們發出驚喜呼聲。傅天河大功告成,他把工具包收拾好,帥氣地跳下桌子。
還有幾個其他班級的女生在走廊上紅着臉偷看,像傅天河這種性格開朗還英俊帥氣的體育生,在學校里一直都很受歡迎,就連他的義眼都成了炫酷的象徵。
傅天河雙腳着地之後,二話不說從兜里掏出紙巾,開始給陳詞擦桌子。
他擦得殷勤且用力,看那陣仗,都快把桌面上的漆給擦掉了。
紙巾上總算乾淨地半點污跡都找不到,傅天河才停下來。
他對陳詞露出個笑容:“修好了,謝謝你的桌子。”
陳詞輕輕點了下頭。
傅天河就要去還工具,轉身之時,突然聽到了一聲稍顯平淡的聲音。
“辛苦了。”
傅天河回過頭,對上陳詞琥珀色的雙眼。
“不辛苦。”他笑得開懷,“我喜歡修東西。”
.
雨一直到放學時都沒停。
陳詞站在教學樓門口,從書包里拿出傘來。
他出門前看了天氣預報,帶傘了。
但傘在這個時候能起到的作用已經不大了。
學校在老城區,排水系統不算太好,大概又因為落葉會堵塞下水道口,校外的路面上也有到腳踝處的積水。
這種情況下,開車不太安全,萬一排氣口進水熄火就糟了。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爸爸會來接他們回家。
陳詞正思考着最佳的解決辦法,突然一道身影從他旁邊大刺刺地走下台階。
是傅天河。
體育生褲腿卷到膝蓋上方,直接踩進了積水當中。
反正他不用擔心鞋子弄髒的問題,再臟回家也是他自己刷洗,他聽不到媽媽的抱怨聲。
傅天河給大家開了個頭,更多同學捲起褲腳開始離校。
但陳詞還站在台階上,他思考着要不要把鞋脫掉,自己穿的白色運動鞋,很難刷的。
可赤着腳走又萬萬不可,萬一水裏有釘子石頭什麼的,太危險了。
越來越多的同學離開,不多時,房檐下就只剩下了陳詞和其它幾個比較磨蹭的同學。
算了,還是蹚水吧,就是辛苦爸爸刷鞋了。
陳詞就要邁開步子,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傅天河推着平板車,從天井汪洋的另一頭走來,小車將水面破開,帶起道道水波,朝着兩側擴散。
推車最終停在了陳詞面前。
“上來。”傅天河對台階上的少年笑道,“我把你送到校門口去。”
(本章完)